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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狼王千人斩夜闯洪江城,杀了两个人,差点抢走花蝴蝶的事,第二天就传遍了全城。

  前一天,所有洪江人还暗暗松了一口气,第二天听到这个消息,才意识到,野狼帮到底不是飞鹰帮。野狼帮若想进入洪江,若想杀哪个人,简直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洪江商人出了那么多钱,买来的却是这么个结果,一时间人心惶惶,惊恐不定。于是就有人闹着联名向县衙府衙写信,要求加大剿匪力度,保证洪江的安全。仿佛一夜之间,洪江城开始忙着嫁姑娘,只有姑娘到了婚龄已经说定婆家的,也不管是不是大日子,催着男方快点娶了。若是还没有说定婆家,便暗托媒人,也不管什么条件,匆匆就把女儿嫁了。大家心里想法只有一个,养在家里,是黄花大闺女,一旦土匪进城,还是不是黄花大闺女,说不定了,那时再想嫁出去,不容易。

  此事暂且不表,单说余海风回到家,就等着母亲选定的媒婆上刘家提亲了。

  现在,余海风已经明白,父亲说等,等的就是这次剿匪行动,既然第一次剿匪行动完成,提亲的事,自然就应该安排了。然而,余成长和崔玲玲真的谈这件事的时候,又开始犹豫。不为别的,只为两个妓女讨嫖账的事。这件事,整个洪江城,都已经传遍,刘家肯定也知道了。对于此事,刘家到底是什么态度,余家摸不清底。他们担心,这个时候去提亲,若是被拒绝,以后就不好开口了。

  夫妻俩商量来商量去,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余家为此事困扰,刘家同样为此事困扰。

  那天从江边回来,刘巧巧就病了,醒过来就哭,哭累了就睡,睡醒了又哭。家人无论拿什么话劝她都没用,她不说任何话,也不吃东西,几天下来,人瘦了一大圈。刘母急得要死,差不多要在她面前跪下了,她还是不吃不喝不说话。刘母无计可施,不得不拿了条绳子,套在她房间的梁上,说,“看来,你是不想活了。但我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我不想看着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先走了,一了百了。”

  这一招把刘巧巧吓住了,她只得答应吃饭,但仍然不说话。

  刘母说:“我知道,余海风伤透了你的心。你放心,娘不能把你往火坑里推。这头亲,我们不开了,娘再帮你找个更好的。”

  刘巧巧不说话。

  刘母于是和丈夫商量,巧巧大概是想嫁了,不如算了,我们自己主动,便又对女儿说:“这样好了,娘托人去告诉余家,快点托人来提亲。提亲之后,半个月内,娘就把你嫁过去。”

  刘巧巧还是不说话,只是哭。

  刘承义也拿这个女儿没办法,跑来找大哥商量。

  刘承忠说:“海风这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秉性是一点问题没有。”

  刘承义说:“我也喜欢海风这孩子。再说了,男人嘛,谁没点花花事?可现在,巧巧什么话都不说,这事还真不好办啊。”

  刘承忠说:“要不,等几天吧。既然她肯吃饭了,迟早会说话的。只要她肯说话,就好办了。这头亲,到底还要不要,让她自己拿主意。”

  刘承义说:“也只能如此了。”接着,他话头一转,道,“街上到处在说你和狼王交手的事。这事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刘承忠说:“有什么好说的?交过手而已,彼此让了一步。”

  “你为什么不把他杀了?”刘承义问。

  “当时那种情况,我和七刀两人联手,要杀狼王,应该不难。”刘承忠说,“但是,我也有些担心,一是怕他伤了花蝴蝶,二是怕他有埋伏。对了,这事,别人应该不知道啊。”

  刘承义说:“花蝴蝶在大肆为你宣传呢,怎么可能不知道?”

  两人正说着,刘继辉跑进来:“爹,二叔,胡师爷和把总爷来了。”

  刘承义吃了一惊:“他们怎么来了?”他想到的是昨晚大哥放走狼王的事,难道他们还兴师问罪来了?

  刘承忠平静地道:“快请。”

  两人刚刚站起来,胡不来和王顺清一前一后就进来了。刘承忠冷眼旁观,觉得他们这个进入的次序大有讲究。王顺清是官,胡不来是幕。幕僚幕僚,幕虽然排在僚的前面,而实际上,僚有级职,拿的是官府俸禄,属于政府公务员序列。幕是官员聘任的参谋,由聘任官员负责薪水,根本不是公务员。如果拿树来打比方的话,官是林子里的大树,僚是小树,幕却是缠在大树身上的藤。对于更大的官来说,王顺清是僚,但在洪江,甚至在黔阳县,王顺清无疑都是官。而现在,王顺清这个官,走在胡不来的后面,就有些特别了。

  刘承忠双手抱拳:“把总爷,胡师爷。”虽说两人摆了一个让刘承忠不懂的次序,刘承忠还是把王顺清排在前面,“二位大人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胡不来摇了摇手中的扇子,一脸的微笑,不说话。

  王顺清一抱拳,哈哈一笑:“承忠哥,你可别叫我把总爷。我二哥和你是连襟,我们是兄弟嘛,还是兄弟。对,叫兄弟顺耳。”

  汛把总署距离忠义镖局也就几百丈而已,王顺清喜好武功,又有二哥的连襟关系,王顺清同刘忠承的关系,还是很密切的,二人经常在一起切磋武艺,也经常在一起喝酒,商量事情。平常没有外人的时候,他们确实是以兄弟相称。只不过,今天有胡不来在场,又因为胡不来摆足了架子,王顺清才故意抬出自己的把总身份。

  刘承忠让出八仙桌旁边的位置,请王顺清和胡师爷坐。

  中国人把桌子设计成方方正正,其实是有很多讲究的。首先,四条边一样长短,显示的是中国文化的方正。虽然边长一致,但方位还是有讲究的,显示的是中国社会的秩序不能乱。不仅中国社会讲秩序,世界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地区,也都讲秩序。

  家中摆酒席的时候,八仙桌旁有两个位置,千万不能错。第一个位子,是面对门的左位,这是主位,也可以称为尊位,属于第一要位,对应的是皇帝位。这个位子,既可由主家尊者来坐,也可以由尊贵的客人来坐。第二个重要位置,是主位左边的第一位,是主宾位,也可以称为贵位,对应的是东宫太子。

  一般来客,若是安排在此位,通常都已经是非常重位了。但是,有时候会非常微妙,比如说,面前这几个人若是坐席,刘承忠坐主位,似乎说得过去。将胡不来或者王顺清安排在主宾位,都说得过去。可这样安排,有一个微妙,显示了刘承忠的地位在胡不来和王顺清之上。要解决这一问题,有两种办法,一是请出家中或者族中一位年龄辈分长于刘承忠者坐主位,这种做法,成了主位不让,客位不轻的格局。另一种做法,是请王顺清坐主位,胡不来坐主宾位,显示了两头大,又略有区别。

  还有一种情况,桌子的北位靠墙或者靠香几,只有三位可以坐人。这种摆法,通常是在非宴席情况下,如现在,刘家客堂的八仙桌,就是这么摆的。此时,为了尊重客人,主人就应该把客人让到左位上坐,自己居右位,显示恭敬和尊重。不过,客人来的是两个,若是让两个客人都坐在左位,自己居右位,就会不妥。此时最好的办法,是将把八仙桌左右位全部让给客人,自己坐到下位或者侧面远离桌子的地方去。

  这种坐法,便以左位为主,右位为次。

  刘承忠给他们让位,原想,王顺清是官,理应坐左位,没想到,胡不来当仁不让,自己先一步坐到了左位。王顺清竟然也不计较,自己坐到了右位。

  坐下之后,王顺清便问:“大哥,听说你和狼王交过手?”

  刘承忠不愿多说,只是一句话:“过了几招。”

  胡不来说:“听说,刘总镖头把狼王放走了?”

  刘承忠感到胡不来的语气虽然平淡,却暗藏机锋,便说:“不是我要放他走,而是周围他有伏兵,我不得不那样做。”

  茶上来了,刘承义起身,打招呼要离开,胡不来立即制止:“二镖头,别忙着走嘛,正有事和你说。”

  刘承义暗自一惊,难不成,他们今天来,不是问昨晚的事,而是来找自己的?刘承义坐下来,道:“胡师爷,请说。”

  胡不来放下茶杯,慢条斯理:“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和把总大人,受人所托,今天上门,来当一次媒人。”

  刘承义一惊,看一眼大哥。刘承忠几个孩子,倒有三个女儿,都已经出嫁,目前正当婚龄的,只有刘承义的女儿刘巧巧。一时间,他不知如何应答。

  刘承忠说:“哦,胡师爷和把总爷保大媒,不知哪一家有如此大的脸面?”

  “白马镖局的少镖头马智琛。”胡不来摸了摸一张光下巴,微笑道,“马少镖头你们也都熟悉,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像他这样的少年才俊,人品外貌家境,无论哪一个方面,在整个洪江城,即使不是数一,大概也能数二数三。现在,他又被古大人看中,当上了官差,正是前途无量。”

  刘承忠立即说:“那是那是。那孩子到洪江的时候,才只有几个月吧,看着看着,就出息了。”

  胡不来说:“是啊。马少镖头的条件,确实是太好。洪江城里,已经不知多少媒婆登门了,名门望族,想和他结亲的,有几十家。不过,马少镖头只对刘二镖头的千金巧巧小姐情有独钟,所以,才托我们玉成。”

  刘承义一听这话,傻了眼。马智琛这个孩子,刘承义还是认同的。但是,马家的白马镖局和忠义镖局是死对头,自从落户洪江的第一天,就和忠义镖局明争暗斗。刘承义甚至认定,马家想和刘家结亲,本身就是一个商业阴谋。

  刘承忠也觉得这事麻烦,但是,女儿毕竟不是自己的,他不好开口,只是看着弟弟。

  胡不来此次来洪江,还是为了剿匪的事。古立德已经得到消息,第一次剿匪,虽然灭了飞鹰帮,却壮大了野狼帮。消息来源于洪江,古立德希望胡不来到洪江调查此事。同时,王顺清抓了马智能,马占山把状告到了古立德那里。古立德希望胡不来把这件事处理好。

  还能怎么处理?胡不来是想搞到马家的渠江薄片,但这事显然不能操之过急,得一步一步来。胡不来在马家和王顺清之间假意周旋,以府里有人盯着此事为由,诈了马家一笔钱。胡不来又充好人,一方面表示,此次剿匪,马家立了大功,他要向古大人禀明,为马家报功。另一方面,又主动提出,要为马智琛保媒。

  胡不来觉得,古大人的剿匪行动,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完成,这件事必须从长计议,搞好白马镖局和忠义镖局的关系,就显得异常重要。让刘马两家联姻,是他想出的主意之一。在他看来,出了妓女公开讨嫖资事件之后,刘家大概不会再和余家联姻,同时为了减少影响,尽快将女儿嫁出去,是最佳选择。整个洪江,还有比马智琛更好的人选吗?

  胡不来看来,此事只要自己开口,事情准成。

  刘承义看见哥哥的脸色,立即意识到,这件事,哥哥不便说话,他便将心一横,说:“能和马家结亲,实在是一件大好事,只可惜我没有第二个女儿。”

  王顺清原本一直没开口。如果不是胡不来硬拉着他,他是不会对这种事感兴趣的。听刘承义这么说,便问:“二镖头的意思是说……”

  刘承义说:“小女巧巧已经定亲。”

  胡不来显然不相信,问:“不知是哪一家?”

  刘承义被逼到了角落,不得不先过了这一关再说:“风云商号,余家。”

  胡不来道:“哦,风云商号的大少爷余海风,也是一等一的才俊。二镖头好眼力啊。”

  刘承义原想糊弄过去,没想到胡不来紧盯不放,他不得不讲明:“不,是二少爷余海云。”

  胡不来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也是天作之合呀!恭喜,到时候喝喜酒的时候,胡某人也要来讨一杯喜酒。”

  刘承义道:“到时候自然要恭请大人了。”

  胡不来,王顺清做不了媒,喝了一阵茶,也就告辞了。送走了三人,刘承忠忙问:“老二,什么时候把巧巧许配给海云的?我怎么不知道?”

  刘承义一跺脚,叹息了一声:“大哥,连我也不知道,马占山请胡师爷和顺清哥上门提亲,如果直接拒绝,大家的脸上都不好看。我只能说巧巧定了亲,无论如何,我是不愿意巧巧嫁给姓马的。”

  刘承忠道:“我也不愿意,白马镖局和我们十多年不曾打过交道,谁知道他们藏有什么心,把巧巧嫁过去,还真不放心,不过巧巧喜欢的是海风呀!”

  刘承义面有难色:“是啊,可这全城不在闹吗?我只能随口说是海云了。”

  刘承忠皱了皱眉头:“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刘承义想了想,才道:“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已经没有退路了。要不,你帮我探听一下成长哥的意思?”

  刘承忠想了想:“这件事,不能先跟成长说,我们得弯一弯。”

  刘承义问:“怎么弯?”

  “先找崔立。只要崔立同意,再由崔立做他姐姐的工作。”刘承忠说,“依我看,崔立对这两个外甥,还是有区别的,他更喜欢的是海云。”

  刘承义立即说:“这个办法好,那就麻烦你先探一探崔立的口风。我赶紧回去,摸一下巧巧的底。”

  刘承义来到女儿的闺房,敲了敲门。刘巧巧打开门,看到父亲站在门口,不由一怔。

  刘承义看到女儿双眼红肿,面容憔悴,心中有些疼痛,说:“巧巧,爹想和你说几句话。”

  刘巧巧把门打开:“爹,屋里坐。”

  刘巧巧的闺房和别人家小姐的闺房完全不同,简单的床,墙上挂着一把宝剑,床边放着一根木棍,几张凳子。

  刘承义进屋之后,说道:“今天白马镖局的马总镖头请胡师爷和把总大人来给他儿子提亲了。”

  刘巧巧一时没明白过来,问:“提亲?向谁家提亲?”

  刘承义说:“还能是谁家?当然是我们家。”

  这次,刘巧巧明白了,心中大急,脱口而出:“我不嫁给姓马的……”

  刘承义哈哈一笑:“爹就知道你的心思,爹已经回绝了胡大人和把总大人。不过呢,你知道忠义镖局是走镖的,难免要和各方面的人打交道,所以呢,爹没有直接回绝胡大人和把总大人。”

  刘巧巧迟疑了一下:“爹如何回绝他们的?”

  刘承义道:“爹说你已经与风云商号的二少爷余海云定了亲。”

  刘巧巧张大嘴巴,没有发出声音。

  刘承义继续道:“爹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让胡大人和把总大人没有说辞。说过之后,爹和你大伯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个事,还真是个大麻烦。”

  刘巧巧问:“什么大麻烦?”

  刘承义说:“如果你同意嫁给余家,那倒没什么。可我不知道女儿的心事啊,如果你不肯嫁给余家,我们不仅得罪了余家,还得罪了胡师爷和把总爷,也得罪了马家。”

  刘巧巧将牙一咬,说:“爹如果希望我嫁给余家,我就嫁给余家。”

  听了这话,刘承义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他问:“那你告诉爹,你是要嫁给海风……”

  他的话还没说完,刘巧巧便大叫:“我不嫁给他,我死都不嫁给他。”

  其实,刘巧巧心乱如麻,她自己都不能正视自己,完全不明白自己的想法。这些天,他心里所想,一直都是余海风,既有爱,也有恨,甚至恨远远多于爱。当父亲说出嫁给海风的话时,她的拒绝是脱口而出,根本就没有过心。

  余承义说:“好,爹晓得了。你愿意嫁给海云,爹这就去安排人做媒。”

  刘巧巧突然觉得,她想嫁的,其实是海风,并不是海云。她先已经答应嫁给余家,指的就是海风。接着,她又说出死也不嫁给海风的话,那似乎是同意嫁给海云。话已经说出,不好改口,唯一的办法,只有一个,忙道:“爹,你是不是糊涂了?自古都是男方到女方家提亲,怎么反倒让我们到男方家提亲呢?”

  刘承义哈哈一笑:“当然是让风云商号到忠义镖局提亲。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安排好的。”

  只是刘巧巧心里空空的,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滋味。

  更让刘巧巧没料到的是,这件事来得非常之快。事后她才知道,当天,陈铁锋受刘承忠之托,把崔立约出来,代表刘家,主动提了这件事。回到家,崔立便向姐姐崔玲玲说了。崔玲玲一听,一百个赞成。她是真的喜欢巧巧,只要巧巧愿意嫁给余家,无论是嫁给海风,还是嫁给海云,她都乐意。就在崔玲玲和丈夫商量这件事的时候,崔立又将这件事告诉了余海云。余海云一听,大喜过望。

  崔玲玲将这件事对丈夫一说,余成长的脸色顿时凝重了。

  崔玲玲问:“怎么,你不乐意?”

  余成长说:“不是我不乐意。你和我都知道,海风爱着巧巧,巧巧也爱着海风啊。”

  “那是以前。”崔玲玲说,“你还不明白吗?刘家既然主动向我们传递这个消息,那是一定有原因的。”

  余成长疑惑地说:“难道是因为那件事?”

  崔玲玲说:“你不也觉得那件事是个事吗?如果不这样觉得,不是早已经向刘家提亲了?幸好我们没有去提亲,如果提了,刘家又不乐意,这个面子,还往哪里放?我反复想过了,这是最好的结果。”

  “什么最好的结果?”余成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崔玲玲说:“为了向刘家提亲,我们已经找过全城几乎所有的媒婆。整个洪江城,都知道这件事了。如果这门亲事不成,我们的脸往哪儿搁?退一步说,我们之所以没动,不就是那件事发生之后,我们不知道刘家怎么想吗?现在清楚了,他们肯定是不同意把女儿嫁给海风的。这个办法,解决了我们两家的难题。”

  余成长说:“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有了这句话,崔玲玲自然不肯再拖,第二天,就让媒婆带着礼物,登上刘家的门。

  这件事,在刘家早已经是定数了,连女儿都同意了,完全没有任何周折,刘家收下了聘礼,交换了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余家考虑到余海风的心理承受力,并没有公开此事,崔玲玲甚至把海云叫到面前,叮嘱再三,无论如何,不能对海风提起这件事。然而,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几天之后,余海风听到了风声,他不好问自己的父母,便找忠义镖局的几个人打听此事,大家全都支支吾吾。他更加相信,此事看来是真的。

  这天,余海风心里烦,不想留在洪城,便出门乱走,到底想去哪里,心里没有固定的想法,只是觉得要走,不知不觉,发现居然已经到了嵩云山,再走就到水佛洞了。

  余海风呆了呆,他不想到水佛洞,而是想到半山亭,遥对镜子岩。一边走一边想,自己清清白白,如何就成了嫖娼欠钱的无耻之徒?他到杏花楼找那两个妓女,杏花楼居然没有这两个人。很显然,是有人陷害他。为什么有人要陷害他?这件事,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他似乎一切都不顺,总会在关键时刻,闹出一些什么事来。这难道就是他的命运?

  想来想去,自然就想到了那次和马智琛的冲突。马智琛也喜欢巧巧,会不会是他使的手段?对于马家,洪江人都采取保留态度,觉得这一家一是神秘,二是不太讲道义,不按常理出牌。难道马智琛会用这种下三烂手段离间他和巧巧?不可能吧?前几天,他还见过马智琛。现在的马智琛,和马家的关系越来越远了,他住在巡检司,每天只做一件事,追查无影神手的线索。马智琛亲口对自己说,他喜欢古大人安排的这件工作,他会努力干好的。他和余海风之间,似乎从未有丝毫芥蒂。

  如果不是马智琛,那会是谁?海云?

  这个念头一冒出,余海风吓了一大跳,随即想,不可能,他是自己的亲弟弟呀,他怎么可能干这样的事?转而再想,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吧?他明明知道,自己和巧巧两情相悦,不一样对巧巧穷追不舍吗?

  半山亭中,有一个女人,背对着余海风,面向镜子岩。余海风心事重重,满脑子都是各种烦恼事,根本无心看别的,根本没注意到半山亭上有人捷足先登。那个女人背对着后面,因此,一开始也没发现他,待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转过身看时,才惊呆了。

  她转过身来,余海风也抬头看她,四目相对,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呼。

  “巧巧。”

  “海风。”

  两人同时向对方扑过去,却在距离两尺的地方,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硬生生地隔开了。

  余海风想问,巧巧,他们说的那件事,是真的吗?你真的答应嫁给海云,是这样吗?

  可是,有必要说吗?从她的眼中,他已经看到了答案。

  一刹那的沉默,仿佛永恒的沉默。

  千言万语都在沉默之中。余海风和刘巧巧心中都想起了曾并肩坐在绍兴班里看梁山伯与祝英台,相识相知相爱相恨,和自己的处境何其相似。但他们都明白,他们已经错过了,永远无法再回到从前。

  余海风没有向刘巧巧解释,解释有用吗?

  刘巧巧答应嫁给余海云,也是一时冲动。这些天,她一直在问自己,余海风真的和那两个女人有染吗?自己真的不能原谅海风在结婚前有这类事吗?自己答应嫁给海云,到底是对还是错?如果是对,为什么半点惊喜都没有?如果是错,到底错在哪里?今天她站在半山亭,遥望镜子岩,想到余海风曾经在这里大喊:海风之心,天地可鉴!她似乎有些明白过来,自己很可能错怪了余海风,自己不应该怀疑他。

  现在怎么办?亲事已经定了下来,一错就永远无法回头……

  两人默默地望着,刘巧巧眼眶之中的泪水,默默地流下来。余海风也在流泪,但他的泪水没有流出眼眶,而是流向了心中。

  “你还好吧?”刘巧巧笑了笑,低下头,擦去眼角的泪水。

  “我还好。”余海风淡淡地回答道。

  又是一阵沉默。

  “你还好吧?”这次是余海风问她。

  “我还好。”刘巧巧又转过身去,遥望镜子岩,她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顺着风飘荡而来。

  余海风默默后退了几步,出了半山亭。有些事情,既然已经无法挽回,不如离开。他离开半山亭,还没有到水佛洞,忽然听到身后一股强劲的风声袭来。

  余海风猛地向前跨了一大步,但背心仍然被踢中一脚。他随机应变,扑倒在地的那一瞬间,顺势前翻,滚入草丛中,翻身跃起,喝道:“谁?”

  偷袭他的不是别人,而是弟弟余海云。余海云双眼冒火,咬牙切齿,一声吼:“畜生!”又飞身而下,一招飞鹰展翅,双脚连环飞踢。

  余海风忙道:“海云,你做什么?”

  余海云口中应道:“打死你这个畜生。”

  余海风说:“你听我解释。”

  余海云哪里肯听:“她是我的未婚妻,你却和她幽会,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双脚在空中连环飞踢,余海风双胳膊左右阻挡。但余海云的双脚变化出乎余海风的预料,余海风居然阻挡不了,肩膀上被踢了一脚,人在草丛中摔了一个跟斗。还没爬起来,余海云又飞跃而下,招招凌厉,痛下杀手。

  余海风一边挡一边退,他不想和弟弟生死相搏,但余海云却步步紧逼,招招式式都要置他于死地,而且根本不听他的解释。

  余海风又气又急,已经退无可退,喝道:“海云,你这是做什么?再不住手,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余海云怒容满面,狠狠地瞪着他,破口大骂:“你要不客气是吗?那就来吧。对你这种畜生,我有什么好客气的?”

  余海风知道这个误会深了,为了终止误会,他不得不大叫一句:“我知道她是你未婚妻,我知道你们已经订婚了。”

  余海云哼了一声:“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缠着她,你安的什么心?你还嫌丢余家的脸不够?”

  余海风还要分辨,余海云又跳起来,一脚穿心。余海风熟悉舅舅的腿法,知道这是穿心腿,后面的变化是连环穿心腿。然而,让他惊诧的是,海云并没有这样运用,而是跃过他的头顶,反踢一脚,正中他的后背。余海风猝不及防,扑倒在地。余海云用力过猛,一头撞到寺庙的墙壁上,幸亏收势及时,没有大碍,不过左边脸擦破了一大块皮肉,鲜血顿时冒了出来。

  余海风从地上爬起来,看到弟弟左边脸上冒出鲜血,吃了一惊:“海云,你怎么样了?”

  海云摸了摸脸,看了看手上的血迹,还要发作,就听到巧巧的喊声:“海云,你做什么?”

  余海云一听,狠狠瞪了一眼余海风,跑向刘巧巧:“没事……”

  刘巧巧从山道上跑下来,问道:“我看见你们打起来了,你们为什么要打?”

  余海云伸手拉住刘巧巧的手:“巧巧,我们回去吧,别理这个人。”一边说,一边拉着刘巧巧就走。余海风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才感觉到腰部的疼痛,怔了一怔,想起余海云的几招腿法,都是自己不曾学习过的。

  舅舅为什么会对自己留有一手?余海风忽然觉得,自己在风云商号,有些不讨人喜欢,母亲不太喜欢他,舅舅不太喜欢他,海云现在更不用说了,妹妹海霞和自己的关系也很一般,唯一对自己好的就是父亲余成长。

  为什么会这样呢?

  余海风觉得,自己应该问问父亲,是不是他们听到许多有关自己不好的传闻,又不好意思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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