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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好事多磨

  吃过午饭,小宣要去教室,位红燕要去上课,这学校不比公园,不能到处闲逛,两位老人呆在宿舍里没劲,又没有其他老人聊天,便说要回去,位红燕就送她们到校门外的候车点。位母叮嘱女儿要保重身体,对促狭的同事,少接触,平安是福。余母却叫儿媳要勇敢点,只要你行得正坐得端,不用惧怕那些寻事的人,还有,别忘了去参加成都那边的招聘考试,争取尽快把工作调过去。

  送走老人,位红燕回到办公室,硬着头皮,当着其他老师的面,诚恳地给杨柳道了歉。杨柳得了面子,倒也见好就收,没有过分为难她。两人的过节,暂时告一段落。

  不知是余母的武力发挥了作用,还是位红燕的诚恳道歉有了效果,此后的大半个学期,杨柳再没借故找过位红燕麻烦。当然,这也因为位红燕离开了原来的办公室。杨斌把位红燕从语文一组的办公室,调到了语文二组的办公室。语文二组多是男教师,男教师素有“好男不跟女斗”的优良传统,相比之下,人际关系比语文一组简单得多。

  男教师有男教师的特点,他们闲聊时喜欢聊棋牌,聊女人,说荤段子,却不喜欢背后说人长短。这正合了位红燕的意,他们谈什么她都可以不参与。有时,那些男教师拿她开玩笑,她也只是笑笑而已,不计较。到了新的办公室,她觉得开心多了,以前和女同事相处,一句话不对,就可能得罪人了,而与男同事相处,他们没那么多小心眼,有时还会照顾你,你要扫地,他们会主动洒水,你抹桌子,他们就拎着热水瓶去食堂打水。位红燕因此有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实践她的教育理念。

  为了帮小宣走出心理阴霾,她在班上女生中开展了爱心送温暖活动,在自愿的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希望她们能在周末邀请宣晓晓去家里做客,让宣晓晓从同学那里得到友情,从同学家长那里得到关怀。她自己多次带小宣回草桥镇,让公婆和父母悉心照顾小宣,使小宣得到亲情的呵护,忘却孤独无依的寂寞。在位红燕的精心呵护和同学们的热情帮助下,宣晓晓忧郁的脸庞渐渐显露出灿烂的笑容。

  黄玫一走之后,音信杳无,她许诺要寄生活费来,也是光打雷不下雨。位红燕打她电话,想问问她的情况,希望她能多给小宣一些关心,却总是打不通,从“你拨打的手机已关机”,到“你拨到的号码已停机”,又到“你拨打的号码不存在”,很显然,黄玫换了手机卡,原来的号码不用了。

  没有妈妈的消息,宣晓晓有些担忧,她既恨妈妈的无情,又担心妈妈上当吃亏,妈妈再不好,毕竟是自己的妈妈,小宣怎么可能把她从记忆中抹去呢?

  一个学期很快就过去了。由于位红燕各项工作做得扎实,她的班在期末考试中各科均获得年级第一,总分更是远超其他班级。学校表彰年级前30名学生,一统计把领导给吓了一跳,位红燕班竟占了19人,其他几个班合计不过11人!尤其是宣晓晓,在获得年级第一的同时,总分比获第二名的同学高出35分!就连她以前中上游的语文成绩,这次也获得了年级第三,进步非常显著。

  校长李长林对表现一向优异的位红燕,也不禁啧啧称奇。在普通的芙蓉中学这种教学环境中,她能始终保持领先的教学成绩,还能赢得学生爱戴、同事尊重、领导满意、家长称赞,这样的老师实属难得,是芙蓉中学的荣誉和财富!

  李校长不是不想在这所学校搞出点名堂,可理想和实际工作是有差距的,一开展工作,他才知道阻力有多大,想办成一件事有多难。比如整顿萎靡的教学之风,很多老师就抵触,他们早就习惯了懒散的工作作风,要他们上紧发条,他们都不配合,大多数老师不肯多花点心思在教学上,还是老一套的教学思路,工作应付了事,下了班就是打牌打麻将,老师这样的工作态度,学生的学习态度能好吗?

  李校长改革不成,也就心灰意冷,不再坚持,干脆当上了泥瓦匠,专干和稀泥的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历届校长都这样,上任伊始,热情满怀,半年一过,热情就冷却了,头等大事是搞好和同事的关系,力争在任上不出什么大的纰漏,经济上能捞则捞,没油水就保住位置,至于干出什么成绩,等有能力、有魄力的人当了校长再说吧。

  位红燕让李长林震惊了!位老师参加工作就几年工夫,但教学成绩有目共睹,而且一直坚持将正常教学和爱心教育、品德教育有机融合,这对学生的帮助非常大。她从不和其他老师混在一起,她教的班级,既是芙蓉中学的实验田,也是学校一块响当当的牌子。李校长曾希望位红燕能将教学经验总结一下,供其他老师交流学习,位红燕笑着说:“我的方法很简单,就是真心地爱孩子,多鼓励和表扬他们,让他们对学习产生兴趣,对自己对生活充满信心!”

  位红燕之所以能保持进取心,能专心致志地投入工作,除了她的性格和信念,还因为她是独处。她既不像刚参加工作的女教师要忙于恋爱,也不用分散精力照顾孩子。为了排遣寂寞,她把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教育教学中,当然,她取得成绩也离不开李校长和杨斌主任的支持,多种因素形成良性循环,从而造就了这样一个优秀的教师。小宣虽和她住在一起,但已学会了照顾自己,并没有给位红燕带来什么麻烦,有时位红燕批改作业晚了,小宣就淘米做饭,等位老师回来烧菜。

  由于班级工作扎实,初二(5)班的任课老师年终考核时也都得到了相应的奖励,大家的教学热情被激发了。同事之间的凝聚力,使班级具有一种朝气蓬勃的活力。位红燕记不清多少次在年度考核中获“优”了,别人投来羡慕的目光,但他们只看到她表面的成绩,却忽视了她所付出的辛勤汗水,更无人理解她内心的寂寞。她的愿望只有两个,一是班上的孩子们能健康快乐地成长,将来能有所作为;二是能尽快和丈夫团聚,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放假了,从初二(5)班走出来的,个个昂首挺胸,喜笑颜开,精神面貌倍儿棒。寒假和暑假,是孩子们的假期,也是老师的假期,都说当老师辛苦,其实当老师也有好处,其他行业哪有寒暑假的?是老师沾着学生的光了。不过,位红燕却发愁了,因为小宣跟她一块儿住,这个寒假,她没法去成都看望丈夫了。既然答应黄玫照看小宣,哪怕是无偿的,也要把孩子照顾好。

  这天下午,除了几个领导,其余的老师,都匆匆忙忙收拾行李回家去。位红燕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开,独自惆怅。一年盼到头,就盼个寒暑假,盼望着假期里能和丈夫相聚,做夫妻该做的事,让平淡的日子多些美好的念想。人是有多种需要的动物,位红燕当然也不例外,她也有情感和生理的需要,人家刘晓庆不是说过吗,爱情还能美容呢……可是,今年的寒假,恐怕希望要落空了,她无法背起行囊奔向成都,她得留下来,照顾无依无靠的小宣。

  位红燕本可将小宣托付给公婆或者父母,自己前往成都,可是,小宣虽然聪明,但她毕竟只是个孩子,跟老师熟悉,也听老师话,却未必肯听别人的话,如果她想妈妈了,一个人跑出去,或者情绪有什么波动,事情就会有变数,位红燕不放心。小宣学习优秀,是个可造之材,位红燕很喜欢她,不想她出任何差错,没办法,就只好委屈自己,也委屈丈夫,等下一个假期再相聚了。

  余建伟请不出假,好不容易盼到妻子放寒假,满以为红燕会来军营探望,然后在成都住上一个礼拜,夫妻俩能好好体验下“军民鱼水情”,因此几次打电话催妻子过去,哪知放寒假了,小宣妈妈还没接她回去,位红燕推说要照顾小宣,不能过去,这让余建伟有些失望。

  下午,位红燕正和小宣一起制定寒假学习计划,余建伟的电话又打了来,夫妻俩毕竟有私密话要讲,位红燕便进了卧室,把门虚掩了才接通电话。

  “干吗呀?打电话不花钱?有一个没一个地打,你不嫌烦我可烦了!不都跟你说了吗?我走不开!”位红燕确实烦了,这种烦,只有她自己才深知其滋味,她不是烦余建伟,也不是烦他打电话,而是他的催请使她的心情无法平静。夫妻分居,能不思念吗?可有空了又去不成,能不让她心烦意乱吗?

  “又没人绑着你,怎么可能走不开?第一,你就带小宣一起过来,让她见见世面,城市啊,军营啊,比你学校的宿舍好玩多了,让她开拓开拓视野嘛;第二,你把她托付给我妈或者你妈,她们不会亏待她,交给她们你还不放心吗?”余建伟把这个“第一”、“第二”再次拿了出来,这已经提了第三遍了。

  丈夫的想法没错,但位红燕有自己的顾虑:“建伟哥,我不说了吗?小宣情况特殊,她既是我班上最优秀的学生,也是这届学生里最不幸的孩子,她的情绪不稳定,我必须陪在她身边。”

  “你不放心老人,担心看不住她,那你还不放心我吗?把她带来成都不就行了?说实在的,你的思想和行为我非常赞同,但你也得为你自己、为咱俩考虑一下吧?我们两个人都做奉献了,那谁为我们奉献呢?”余建伟不满地说。

  “建伟哥,我理解你的心情,小宣现在唯一可依靠的人是我,如果我把她委托给老人,自己跑去见你,她就会有再次被抛弃的感觉,小女孩的心是很敏感很脆弱的,万一她出什么事,我怎么向她妈妈交代?如果我把她带到成都,她是不是得和我们一起住一起玩?那我们还有机会待在一起吗?见面还有意义吗?要是我们冷落了她,小丫头会觉得她妨碍了我们,觉得她自己是个累赘,那她能玩得开心吗?她不开心,我们能开心吗?你说还要带她去吗?”

  “怎么说来说去都是你的理?哎,我说不过你!红燕,那你的意思是,这个寒假泡汤了,咱们依旧牛郎织女?”余建伟难掩失落之情。

  “只好请你多多谅解了,谁叫你是军人、我是老师呢?倒不是咱们有多高尚,咱俩的职业,注定要牺牲小家为大家呢。”位红燕抱歉地说。

  “我倒不怕委屈,就怕委屈了你啊!红燕,咱俩这么久没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你敢说,你一点都不想我么?”余建伟知道劝不来位红燕,只好过过嘴瘾了。

  “想你个头啊!”位红燕听余建伟没正经了,怕夫妻调情被小宣听见,忙嗔笑道,“只要咱们心里惦记着对方,不也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吗?好了,有机会我再打给你,挂了,不和你说浑话了!”

  “别!别急着挂呀!亲爱的,亲一口!”余建伟先在电话里“啵”了一下,期待着妻子能积极回应。

  “电话里没感觉,等咱俩见面了再说,我挂了,拜!”位红燕挂了电话,感觉脸烫烫的,不知是手机的辐射,还是浮想联翩的反应。

  尽管位红燕压低了说话的声音,但在客厅看书的宣晓晓,其实什么都听见了。

  第二天一早,位红燕去镇上买菜,出门碰见了杨斌。杨斌因为还有些扫尾工作要做,下午才能回县城。昨天开始食堂就打烊了,杨斌一个人懒得做饭,一日三餐就上街去吃。杨柳放假离开了学校,杨斌没他姐看着了,位红燕便笑着说:“你别去了,等我买菜回来,我多做点,到我那儿吃吧。”杨斌笑道:“好啊,我都有两三个月没上你宿舍了,我姐盯我像盯特务似的,放假了,总算解放了。”位红燕笑道:“我发现杨柳对你,就像有的家长对待他们的孩子,关爱是关爱,可沉重得让人受不了。”

  位红燕买菜回来,宿舍里没见到宣晓晓,以为她到操场玩去了,她隐约记得买菜回来时,操场上有几个男孩在打篮球。寒暑假期间,学校的体育设施,是对学生开放的,门口的保安允许他们进来玩。可等位红燕做好早饭,到操场找人时,却没看见宣晓晓的踪影,问在操场玩的几个小孩,他们都说宣晓晓背起书包出校门去了。

  位红燕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飞也似的跑回了寝室。书包果然不在!

  “糟了!小丫头一定是出走了!”这是位红燕的第一反应。“她不会不辞而别,应该会给我留字条!”这是她的第二反应。位红燕想得一点没错,客厅的饭桌上,是小宣留下的一张便条。娟秀的字迹写着:“位老师:我想爸爸了,这个寒假,想到爸爸那个家去住,希望你同意。宣晓晓。某年月日。”

  “傻丫头!”位红燕拿着纸条,含泪笑了。她大概听到了我跟丈夫的通话,不想成为我们的负担,找了这么个借口去他爸爸家了,想给我们夫妻团聚的机会。

  位红燕拿着纸条,脸露微笑。杨斌捂着肚子走了进来,夸张地说:“哎呀,我快饿晕了,稀饭煮好了吗?”

  “要吃自己去锅里舀,不见得还要我帮你盛好吧?”位红燕想着很快能和丈夫相见了,心里遐想着,不想被杨斌打断思绪。

  “在看什么呢,笑得这么妩媚?不会是哪个男生写给你的情书吧。”杨斌戏谑道。

  “宣晓晓给留的便条。”位红燕道。

  “便条?什么便条?我看看。”杨斌接过那张仅仅四十来字的条子,横看竖看,看不出笑的理由,不由说道:“不会吧?这么一张普通纸条,就把你乐成这个样子了?”杨斌不解地说。

  “你懂什么呀?”位红燕夺过字条,宝贝似的揣着。

  “我确实不懂!”杨斌笑道,“你可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啊!学生的一张便条,值得你这般高兴吗?得,我还是先舀粥喝吧,都快饿死我了!”

  “你不知道,宣晓晓一直恨她爸爸,恨他毁了她妈妈,毁了原来好端端的家,现在她愿意去看她爸爸了,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她学会了原谅,学会了宽容,这样她的心里就会多一些阳光!我一直担心她心事重,会做出过激的事来,现在看来,我应该放心了!”位红燕一边洗着碗,一边说道。

  “恩,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有点道理!”杨斌点着头,接过位红燕递上的碗。

  杨斌舀了两碗粥,端到饭桌上。位红燕从碗橱里拿出一碟萝卜干和一碟生切雪里蕻,放在饭桌中央,接着说道:“建伟一直催我去成都,我因为小宣在,去不了,现在好了,小宣去她爸爸家,我可以放放心心地去成都了。”

  “难怪你笑得那么灿烂,原来想着去成都啊!”杨斌坐到桌前,猛喝了几口粥,格嘣格嘣地吃着萝卜干,半是不在意半是酸溜溜地说。

  “小宣懂得体谅人了,她不但体谅了她的父亲,也体谅着我,一个懂得替别人着想的孩子,是多好的孩子啊!”位红燕喝着粥,对宣晓晓赞不绝口。

  “你呀!”杨斌笑道,“你开口说话,老离不开你教的那些孩子,你要用这种方式跟老余交谈,明显是对他的不重视,他不跟你急才怪!”

  “他是最可爱的人,才不会那么小心眼呢!他跟我一样喜爱孩子,我跟他说过小宣的事,他还没见过小宣,就要我带小宣去他军营玩,你说他会跟我急吗?”

  杨斌笑道:“你们那么喜欢孩子,是该合作制造一个了!不过……”

  “不过什么?”位红燕不解地问。

  “我听说宣晓晓的父亲宣二贵,人称二鬼子,就是卖身求荣的那种人,可不是什么正经人,也没干过什么正经事。他和黄玫离婚之后,很快又结了婚,听说那女的很有钱,也很有脾气,从前是宣二贵虐待他老婆,现在据说倒过来了,宣二贵被他老婆训得服服帖帖,他现在打牌的钱,都得向新老婆跪求才能要到。”

  “什么叫新老婆?”位红燕笑道,“你知道的事儿还真不少,真不愧是领导!”

  “你别取笑我了。”杨斌接着说,“我也是偶然听李校长说起,才知道宣晓晓的父亲是个什么角色。宣晓晓那个后妈,是老李的一个什么远房亲戚,她前夫办厂的,却命不济,出车祸死了,不知宣二贵怎么和她勾搭上,两人闪电结婚了。”

  “杨大主任,你是在编故事吧?”位红燕哪里肯信,她曾听黄玫说过她老公的凶悍,黄玫也是受不了家庭暴力才离的婚,那宣二贵怎么可能沦落为向老婆跪求几个麻将钱的货色?

  “你真是把好心当驴肝肺!我对你讲这些,是想提醒你,宣晓晓的后妈不是好说话的人,就算宣二贵肯收留小宣,她后妈也未必肯接纳她,宣二贵做不了主,那遭罪的还不是宣晓晓吗?”杨斌的提醒不无道理。

  位红燕担忧地说:“小宣已经去找她爸爸了,我该怎么办?”“或许事情没有我想的那么糟糕,她后妈肯收留她也不一定!”杨斌说。

  “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让你一说,我还怎么放得下心来?不知小宣现在怎么样了?”刚才还欢欢喜喜的位红燕,立刻晴转多云,高兴不起来了。

  杨斌安慰道:“你现在焦虑也没用,先等等吧,宣晓晓要是被她爸爸收留,她会打电话给你报平安的,要是中午还没消息,我跑一趟她爸爸家,要是小宣不在,咱们就分头去找。”

  “只能这样了!中午要没来电话,我找她爸爸去!要是找不见人,我就报警,请警察帮我们找!”本来挺香的清粥和雪里蕻,位红燕却无食欲。

  杨斌连吃了两碗,说好吃。在县城时,他老婆从不煮粥,早餐基本是牛奶加面包,这种西方人的生活方式,杨斌一直不习惯,喝了牛奶就拉肚子,还是喝粥养胃啊。

  位红燕简单收拾了下东西,也不知成都去不去得成。坐等了一上午,等得心都焦了,手机也一直没响起。位红燕买了不少菜,原想放假了,犒劳一下小宣和自己,没想到小宣独自走了,到底有没有到达她爸爸家,现在不得而知。位红燕无心烧饭炒菜,切了点肉丝和青菜炒了,加水下了两碗面,和杨斌匆匆吃了,急急往宣二贵家赶去。

  小宣不是位红燕的女儿,走失一会儿,位红燕已担忧得不行,不知道小宣的妈妈,此时又在哪儿?她对女儿的一切,怎么能做到不闻不问呢?

  杨斌和位红燕赶到宣家,首先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栋两层小洋楼,暗红色的墙砖,铝合金门窗,处处显示着主人优裕的生活。位红燕家访时到过宣家,那时是破落的旧房,现在的小洋楼,显见是翻造不久的。

  门半掩着,堂屋里围了一桌人在打麻将。快过年了,外出务工的农民大多返乡,闲着无聊,打牌几乎是他们唯一的消遣方式。位红燕记得小时候农村里还有露天电影,如今,农村的娱乐活动,除了守在家里看电视,就是凑一桌打麻将了,上面鼓吹的图书室和体育活动室,似乎都没有正儿八经地搞起来。

  位红燕探头问道:“请问,这是宣二贵家吗?”

  “你是谁?找他做什么?”一个四十来岁,身体壮实,脸上有条刀疤的男人过来问。

  “我是他女儿宣晓晓的老师位红燕,我想知道,宣晓晓回家没有?”

  “没,没有。”男人的神色有点紧张。

  位红燕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想起黄玫的描述,认定他就是宣二贵,不由皱眉道:“你就是宣晓晓的爸爸吧?小宣明明说要到你这儿住一个寒假,她不会撒谎,肯定来过了,那她人在哪儿?你不会不知道吧?”位红燕以前来家访时,只有黄玫在家,因此她并不认识宣二贵,但凭她的感觉,这个男人八成就是小宣的爸爸。

  “二贵,瞧你那点出息!你不会直截了当点说啊?”一个正在打麻将的中年女人推倒麻将,起身走了过来。位红燕看时,见她腆着个肚子,显见已有身孕。女人走到位红燕跟前,上下瞧了瞧,不耐烦地问:“你是宣晓晓什么人啊?二贵,你说,她是你家哪门子亲戚,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我是小宣的老师。”位红燕淡淡地说道。

  “切!老师?老师有什么了不起?倒过去一二十年,你说你是老师,谁不敬你三分?今天么,呵呵,谁还鸟你?你们有啥本事?看看你们教的学生,啥都不会!”女人一脸冷笑。

  这女人虽然出言不逊。不过,她说的也是实情。倒过去一二十年,老师的社会地位是相当高的,老师是受尊敬的职业,收入也比农民高出许多。但时过境迁,如今,一般的乡镇老师,工资还不如乡下打小工的,谁还羡慕?芙蓉中学为何多数老师抱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态度混日子?除了学校管理松散、教师纪律涣散之外,待遇不高也是一个原因,许多老师抱怨:“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这马能跑得起劲吗?”位红燕也在乎工资,毕竟收入低,会影响生活质量,但她不唯工资论,待遇不高,并不影响她对教师工作的热爱,那些嫌工资低而消极工作的,尽可以跳槽去干点别的,何必牢骚满腹却又离不开?这不自寻烦恼吗?

  位红燕并不计较女人的态度,说道:“我想知道宣晓晓回来没有?请你们告诉我实话,好不好?”

  “她来过,可又回去了!”宣二贵惭愧地说。

  “我明白了,你们不肯收留她,对不对?”位红燕心中难过。亲人的冷漠,对小宣心灵的伤害,肯定会影响她的一生。

  “凭什么要收留她?离婚那会,她不是跟她妈了吗?她再上门,我非但要骂她,还要打她,哪只脚跨进来就打哪只,看她还敢回来!”女人忿忿地说。

  “小宣的父母虽然离婚了,但小宣和她爸爸的血缘关系是割舍不断的,在小宣未成年之前,她的爸爸仍然有义务抚养小宣!”位红燕有些气愤,也有些伤感,小宣在留言条写的那句“我想爸爸了”,是多么深情,多么善解人意啊,是她爸爸导致了家庭的破碎,但她原谅了爸爸,准备回到他身边,可是,小宣的生父和继母,却给了小宣当头一棒!为人父母,怎么能这样无情?

  “你以为你是谁?还真把自己当成法官,管起老娘家里的事来了!我是这家的主人,二贵的女儿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要收留她?我告诉你,我不是雷锋!雷锋已经死了!我看你长得斯文,没想到你这么爱管闲事,竟敢到我家里来教训人,你找错对象了!你给我出去!”女人怒目圆睁,将位红燕推搡着,位红燕被推到了门外。

  那些打牌的人见门口吵起来了,都离座围上来。杨斌见状况不对,想着这是那女人的家,要是她失去理智,动起手来,他们人多,自己和位红燕岂不要吃亏?便拉了拉位红燕的手臂,说:“既然小宣不在这儿,咱们走吧!”

  “不!”位红燕突然倔强起来,她微微一笑,回敬女人道,“大姐,你这个年纪,应该有自己的孩子吧?即使没当过母亲,我看你肚子里怀上了,也快生了,你想想,有你这么胎教的吗?有你这么当妈的吗?就你这么对待子女,根本就不是合格的母亲!母亲是什么?是无私,是包容,是慈爱!而不是刻薄、无情和蛮不讲理!”

  “位老师!”杨斌知道位红燕急了,忙把她拉到了一边,压低声音道,“跟她说这些干吗?对牛弹琴!走,咱们找宣晓晓要紧,别在这里耽误时间了!”

  “不行!我非得跟她把理讲明白了!”位红燕牛脾气上来,完全像变了一个人。她使劲挣脱杨斌的手,杨斌怕她吃亏,忙又拉住她。位红燕用力掰着杨斌的手,杨斌却不放,两人相持着。

  杨斌这才知道,一向性情温和、惯能忍气吞声的位红燕,原来如此刚烈!大约她能忍受的,是别人加之于她的侮辱;而她不能忍受的,是别人加之于她学生的伤害!

  这边杨斌拉着位红燕,叫她走,那边女人却冲过来,戳指叉腰地朝位红燕骂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上我家来撒野,你吃错药了!宣家那个小妞,她亲妈亲爹都不管,要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位红燕不惧谩骂,大声向围观的乡亲道:“乡亲们,大家都知道,养育子女是连猪狗都不会推卸的责任,何况我们是人?不是我闲事管得宽,是有的人没有尽到最起码的责任!我是宣晓晓的老师,宣晓晓是个好孩子,作为她的老师,我感到骄傲!她的父母都不管她了,我不能不关心她的去向,乡亲们,你们有谁知道她去了哪儿,可一定要告诉我!小宣她太可怜,我怕她出事……”

  位红燕说到此处,早已声泪俱下。她的一席话,让围观的乡亲暗暗点头,其中有位大娘站出来说:“闺女,你别说了,宣晓晓这孩子,我看见她抹着眼泪往村外走了,你们快去找吧,兴许她没走远!”

  杨斌再次拉着位红燕说:“你看到了吧?就这样的家,小宣留在这儿也没什么好处,咱们快走吧!”

  “谢谢大妈!”位红燕谢了大娘,和杨斌急匆匆地向村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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