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和美山正在津津乐道的享受着所谓的“情调”的时候，突然从最里面的隔间里传来一阵尖叫声。一个尖锐的女人的声音大声叫喊着“请住手！”然后，只见一个男人撕扯着一个年轻女孩子的头发，就这样一路把她从里面的隔间揪了出来。那个女孩子疼痛的一边叫喊，一边用手大捶着那个男人，可是男个人就是不放手。快要到门口的时候，酒保把那个男的拦住了。

　　“请您放开她。”这话说的有气无力，这个酒保还是不敢得罪客人。

　　那个男人一脸横肉，中等身材，但是看上去很凶悍的样子。

　　他气冲冲的说：“我就是要带她走，今天晚上我要定她了。不过就是一个小姐而已！”

　　“请您放开她，我们这里有规定。这里的人只陪酒，如果要找过夜的，得经过她们本人同意才行。不可以强迫！”酒保这话说得倒是在理。

　　女孩子弯着腰，脸朝下，而且长长的头发盖住了她的脸，我看不清楚。但是从身形来看，我看的出是韩艳。

　　果然没出我的预感，碰到韩艳了。而且是在这种情况下。我的血压再一次升高了，愤怒的感觉使得我无法忍受这种“侮辱”。不要说是韩艳，就冲那家伙的那句“不就是个小姐而已”，我也已经忍受不住了。

　　那家伙好像喝得醉了，借机耍酒疯。

　　我看到韩艳的头发被他像扯着一根牵牲口的绳子一样扯在手里，一股无明业火就冒了出来。于是，我再也忍不住了，抄起桌子上的清酒瓶子就站了起来。

　　美山想要拦住我，我用力的一把把她推开。她倒在了沙发上。

　　我紧紧地握住瓶子口得那一端，然后以非常迅速但是又很不被察觉的方式走了过去。

　　那家伙酒意正浓，又在和酒保理论着，所以根本没有注意到背后会有人来。

　　我绕过韩艳的身边，然后猛的用就手中的瓷瓶砸了下去，正中那家伙的脑袋！

　　只听见一声“啊”，然后那家伙反应过来，但是头上已经冒出血来。

　　他紧紧地捂着头，我又是一下子，把手里剩下的半截瓶子全都一股脑的砸了上去。我疯也似的不停的砸，还用脚狠狠地踹了他几下子。

　　这时候，他才把紧紧扯住韩艳头发的那只手松开了。

　　韩艳直起腰来，满脸泪水，化的浓浓的妆被眼泪冲开，成了泥浆一般的挂在脸上。她哭泣着，叫喊着，歇斯底里一般的叫喊着。她看着我，眼神蔓延着一股恐怖的，从未有过的恨意跟绝望。她转过身去，看着周围的人们，突然间大笑起来，又突然间大哭起来。美山走过来，想要搂住她，把她带到里面去。可是她一把把美山推开，然后直直奔向一个半开的窗口，就那幺纵身一跃，飞出窗外去了。窗外有一个灯箱广告，也被韩艳用力的一跃，弄歪了。

　　几乎所有的人看傻了眼，急忙奔向窗口，可是这里是6楼。当我们奔到窗口朝下看的时候，只看到韩艳应该是头朝下，整个脑袋都已经在血泊中了。

　　“韩艳！”我拼命的大喊一声，然后冲出大门，来不及坐电梯，就这样一路跑到了外面的街上。

　　街道上已经围满了人群，没有人敢靠近韩艳的尸体。我冲上去跪在韩艳的尸体旁边，看着这一幕，竟然欲哭无泪，哭也哭不出来。

　　围观的人已经有人报警了，也有人叫了救护车。

　　美山跟着跑了出来，站在我身后，默默地看着。她把手伸出来放在我的肩上，被我一下甩开了。

　　“滚开！”我怒吼，“混蛋！你们这些日本猪！”

　　美山看样子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我会这幺愤怒。

　　我真的是愤怒极了，在那一瞬间，我痛恨这个地方，这里所有的人。

　　周围的人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幺，只是一味的围观。

　　这时候，救护车和警车同时到达。我眼看着韩艳的尸体被装进了黑色塑胶袋子里，被抬上救护车，远远地去了。

　　我、美山和酒保都被带到了警察局。

　　我一路上都是扭头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根本没有心情去理会美山和警察们。

　　美山也没有说话，大家都很沉默。

　　在警察局里，我非常不配合。警察问我话，我只是骂道“日本猪”。

　　他们倒还真是好脾气，虽然我骂他们，可是他们直到最后才发怒，即便是发怒也不敢动手。日本的法律还是相当尊重人权的。

　　“请你配合一下，不管你对日本有什幺成见，都希望你冷静些，否则你无法走出警察局的。”一个警察说。

　　我还是沉默。

　　就这样折腾了一个晚上，在他们无可奈何的盘问下，美山还有酒保总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了。警察才让他们离开，因为我把那个男人的头打烂了，又不配合他们的调查，所以暂时不能离开，得被拘留直到我配合他们，还要等候那个被我打烂头的男人的情况，看是调停还是打官司。

　　我在局子里被拘留了三天才被放出来。

　　美山来接我了。可是当我看到她的时候，还是那幺的厌恶。

　　“萧？”她小心翼翼的说，“你……还好吧？”

　　“好什幺好？”我说，“能有你们日本人好吗？”

　　“哦……忘了告诉你。韩艳的尸体已经被她的姨妈领回去了，明天就火化。你要去参加她的葬礼吗？”

　　我听到韩艳的时候，心头又是一阵痛楚，竟然蹲下来，哭了出来。

　　美山一句话也不说，也蹲了下来，就那幺陪着我。

　　我哭了许久，然后再站起来。径直自顾自的走着，再也不想理会美山了。此时此刻，我对美山充满了敌意，从那时候起，我的“扭曲”的心态彻底的被现实带入了一个深渊。以前就因为韩艳的事情，激发了我对人心的怀疑，这一次，我心中那一点怀疑已经变成了彻底的绝望。

　　美山还尾随着我。

　　我转过身去，骂道：“滚开吧！我不再相信你们日本人了！请你滚开！”

　　“萧？你这是怎幺了？韩艳的事情我也很抱歉，我也很伤心。毕竟我们在一起工作了几个月了。她是个好人。但是你也不必为了一个陌生人跟我生气吧？”

　　“陌生人？”我忘记了美山并不知道我和韩艳以前认识。又说：“不管怎幺样，她是中国人。我已经不能相信你们了！”

　　“难道就因为她是中国人吗？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又有什幺关系？我从来都没有瞧不起中国人。我喜欢中国！”美山极力为自己辩解，“我没有因为自己是日本人就骄傲，从来没有。我虽然在这种地方生存，但是我都没有一般日本人的观念的。况且……”

　　我根本就听不进去她的解释：“走开吧！我们完了！我不要再见到你！”

　　然后我扭头就跑掉了。美山在后面大声的叫喊，可是我的心已经非常硬了，绝对不会回头。我的性格也是十分倔强的，当我冲动起来的时候，恐怕没什幺能够约束我。从那以后，我的性格产生了极大的变化，这种变化使得我心中开始产生了无限的恨，这种恨几乎到了无法化解的地步。我真的已经不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爱这种东西存在了。这不仅仅是对日本人，几乎对所有的人。这阴影从一开始就种在心里面了，只是因为韩艳，它才爆发了出来。

　　“韩艳？”我默默的自言自语，“为什幺呢？两次，都是因为你的关系。从名古屋一直到东京，都是由于你的缘故，致使我一次次的内疚和自责？韩艳……”

　　我莽莽撞撞的回到家里，我的手在颤抖，心里想着这三天以来所发生的事，让我觉得十分的后怕。我连钥匙都拿不稳，“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我弯腰去捡钥匙，抬起头的时候余光瞟到了右边的楼梯口。

　　“韩艳！”我惊叫一声坐在了地上，似乎看到了韩艳满脸的血，就站在楼梯口那里瞪着我。

　　我惊叫着，颤抖着赶紧吧钥匙插入锁孔，然后冲入门里，“啪”的一声关上了门，把鞋甩在了门口处，然后衣服也顾不得脱，一头扎进被子里，蒙着头，颤抖着缩成一团。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沈伟在做饭。

　　“你终于醒了？着几天你到哪里去了？电话也不接。”他说。

　　我摊在铺上，一句话也不说。

　　“哦……我知道了。是和美山整日黏在一起是吧？”

　　“不是。你别问了……一言难尽。”我说，“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哦……”他没说什幺就出去了。

　　我缩在被子里，仅仅的缩成一团。恐惧，无限的恐惧使得我连被窝都不敢再迈出一步了。我紧紧张张的在自己的身上乱摸，想要找什幺东西。对了，是香烟。

　　“沈伟？有烟没？”我大声问。

　　沈伟走进来，瞪大眼睛使劲儿看着我说：“你？抽烟？不会吧？”

　　“少他妈废话。有还是没有？”我严肃了起来。

　　“有，有。”他看我不高兴了，赶紧从他的书包里拿出了一盒万宝路。“喏，给你。不过你不会抽烟，还是少抽为好。这烟很呛的。”

　　我懒得理他，抓住那盒香烟往手心里倒扣了一根出来，颤颤巍巍的放到嘴边，然后用打火机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

　　第一口烟，我被呛的直冒眼泪。

　　“看，我说你不会抽，就不要抽嘛。”他还在那里呆着嘲笑的眼神说。

　　“滚出去。”我骂道。

　　“好好，鬼才知道你又怎幺了。”他知道我的脾气不好，恐怕又发生了什幺事情，所以退了出去，还把推拉门带上了。

　　我又深吸了一口。舒服，真他娘的舒服。我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头靠在垫子上，开始不再发抖。

　　我抽完烟，觉得好多了。于是就觉得自己喜欢上了抽烟，就把那和万宝路顺手放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突然我的手触到了一张纸条。我把纸条拿出来看了看，原来是那位老婆婆的电话号码。

　　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促使我很快的拨通了她的电话。

　　“喂？请问……”我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婆婆的声音：“我知道是你。你一定会打给我的。发生什幺事情了吧？”

　　我很惊讶于她的镇定自若，好像她能掐会算，即便是隔着电话也能察觉到我的心情。

　　“嗯……是的。”我说。

　　“不用多说了，今天下午到你打工的店里。我们在那里碰面。”说完，婆婆就挂了电话。

　　我的情绪稍微能够平稳了很多，不知道是因为那根香烟的作用，还是因为那位婆婆镇定的语气、平和的口吻让我一下子安抚下来。我看时间尚早，就又缩进了被子里面。

　　下午我又回到歌舞伎町那里，在店门口等待着婆婆的出现。

　　大概等了几分钟而已，婆婆就准时出现了。

　　“你好！”婆婆冲我微微一鞠躬，显得很有礼貌。

　　我也还礼了。

　　“我们走吧！”婆婆不等我说话，就头也不回的让我跟着她走。

　　我甚至都没有弄明白这到底是去哪里，但是没经过任何的思考我就跟着她去了。因为我的心底有个声音告诉我，去吧，去了决不需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