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谁都会说我爱你

　　每所大学里都有这样的女生，人人都认得她，都叫得出她的名字，关于她的故事口耳相传，是男生宿舍卧谈会津津乐道的话题。

　　叶晴就是这样的女生。我听说，她大一入学第一天，便在南大引起轰动，全校的男生奔走相告，中文系进了一个大美人。此后数个月，校内外闻其艳名前来争睹芳容者络绎不绝，也有诸多追求者被她冷漠拒绝、落败而归。

　　这些，本来和我没有太多关系。我是个书呆子，对那些八卦通通不感兴趣。我最大爱好就是看书，天天泡在图书馆，相信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直到那天，我去食堂吃饭，捧着一本书边走边看冷不防撞到一个人。我抬起头正想道歉，却不由目瞪口呆，世间竟有这么美丽的人儿，雪白的皮肤、流波似水的眼睛、艳若桃李的双唇……

　　她冲我瞪了一眼，便扬长而去，留我在原地犹自回味。这美人儿连生气的表情都这么让人心畅神怡！

　　她是谁呢？我看见同宿舍的刘亚鹏正捧着饭盒，急忙把他拉到窗边。手指追着那个远去的曼妙背影：“快看，那边有个很漂亮的女生！”

　　刘亚鹏将头探向窗外看了一眼，便用一副你很没见识的语气说：“那不是叶晴么，你真是少见多怪。”

　　“叶晴？她就是叶晴？”我喃喃自语，书也不看了，坐在那里发了好长的呆。

　　从那以后，我每天都去叶晴去过的那间食堂，希望能与她相遇。我好像突然之间开窍了一般，不再一熄灯便蒙头大睡，开始参加男生之间的卧谈会。我说：“我对叶晴一见钟情。”

　　他们听了哈哈大笑，“铁树居然开花了，你这个书呆子也暗恋起系花了，不过，你就省省吧，这学校有多少人对叶晴一见钟情。”

　　我并不因此而气馁，从小，我就知道想要什么应该全力以赴去争取，我靠自己的努力考上了重点中学、走进了名牌大学。现在，我要用自己的双手为自己争取幸福。我决定去追求叶晴。这个决定一说出来，就被身边的那班家伙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们越是打击，我越是坚定，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一定能用真诚，打动叶晴的。

　　追求叶晴的第一步，我经过深思熟虑给她写了一封情书，这种方式虽然老土，但是能够让她明白我的心。在信中我用滚烫的文字表达了我对她的爱，写到动情处，我被自己深深感动，我以为她也会像我一样感动。

　　然而这封信发出去后，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我有些失落，但也是意料中的，真爱哪有那么容易唾手可得。

　　第二步，我要让叶晴知道，为了爱，我是可以为她做一切的。

　　“我没有什么需要你为我做的。”在公共教室外面的走廊，叶晴断然地表达了对我的拒绝。我想这是因为她还不了解我，她不了解我的真心，我的人品，我的志向和能力。只要有一天，她明白了我，她一定会爱上我。

　　这样一想我便释然，开始寻找一切机会与她接近。她去吃早餐，我也吃早餐。她去自习室，我便跟去自习室。她去上厕所，我……便等在门口。

　　终于有一次，她突然停下脚步猛地转过头来狠狠地说：“你是不是有病？能不能不要跟着我！”

　　我只是不知道除了跟着她以外，还有什么方式可以让她了解我，唉，我真是神魂颠倒了，这次期中考试我竟有两门挂了红灯，班上的同学开始对我指指点点，与我关系好的便在私下劝我：“你们不可能的，她那种女生与你根本不合适，你不要疯了。”

　　“我们不合适，那么什么人合适？”我不高兴地反问。

　　“她是那种很活泼、很调皮的女生，要一个坏男人才罩得住，你这种优生……”同学这样说，也不知道是损我还是赞我，而我却自觉茅塞顿开。

　　我依旧跟着她，她却当我是透明，我却坚信有一天，我会让她“看”到我。

　　那一天，机会终于来。叶晴去学校外门买烧烤，不知怎么的，被几个校外的小混混纠缠。我站在一旁，不知哪来的勇气随手拿起一根扫把，冲那几个小混混扫去。顷刻之间我们混战起来，第一次和人打架我很得意，终于有机会让叶晴看到我“坏”的一面了。

　　这时候，不知道是对方当中的哪一个捡起砖头，拍在我头上，我只感觉大脑“轰”的一声，便面带微笑地倒下了。

　　不知昏睡了多久，我在疼痛中慢慢醒转过来，迷迷糊糊地看到面前一个人影，呵，叶晴！正想伸出手去，却听见对方说：“小杰，你怎么搞成这样。”

　　我顿时彻底清醒，站在我面前的不是叶晴而是我母亲。原来，那天我被打昏了，那帮人就溜了，学校把我送到医院，并联系了家长。于是母亲得知我打架受伤的消息之后，马不停蹄从老家坐火车赶来。

　　“小杰，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在学校里不好好读书，成绩下降了这么多，竟然还跟别人打架。”母亲十分痛心。

　　我不敢顶嘴，心里却十分不以为然。

　　“这次是打架，下一次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就为那个女孩子，你现在简直是鬼迷心窍。”母亲继续说。

　　我不喜欢她这样讲叶晴，连忙说：“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爱她。”

　　母亲说：“你懂什么是爱啊！”

　　“我懂，我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包括生命。”我目光坚定地说。

　　母亲看了我一会，不再说什么，我想，她一定是被我不顾一切的爱打动了。我愿意为叶晴付出一切，包括生命，这就是爱情。

　　我在医院住了整整一个星期才复原，好在学校念在我平时表现良好、又是初犯，只做了通报批评。可母亲不肯回去，她说她在这个城市找了一份工作，我知道她是放心不下我。

　　回到学校，第一件事是去找叶晴，她对我的态度依然冷淡。她说：“拜托你不要浪费时间了，我是不会喜欢你的。”

　　“可我发过誓，一定要让你喜欢我。”我固执地说。

　　“是么？”她轻蔑一笑，“你能为我跳那个湖吗？”她指着学校中央的人工湖。那是最寒冷的冬天，可我二话不说，脱下外套就往湖里跳。等我冻得皮肤发青从水里爬上岸的时候，她早已不见踪影。

　　当天晚上我得了重感冒，又进了一次医院。母亲帮我拿的药，这一次她没说我什么，但是她的眼神无奈又心疼。可我还是不想放弃。

　　没想到叶晴会主动来找我，她说，“好吧，看得出你很喜欢我，既然如此，我就做你的女朋友吧。”

　　说着，她便将手放在我手中。

　　我目瞪口呆，人说女人心六月天，这变化也太快了吧。

　　我一直希望追到叶晴，可当她真的答应做我女朋友的时候，我又觉得手足无措，面对她的时候，我突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手脚该往哪里往放，我怕一不小心她又会打回原形。

　　叶晴比我大方：“你不要怪我一开始对你那么冷漠，我是有苦衷的。”她把我带到学校附近小区，她用钥匙打开一个单元的房门。

　　“你家就住在这里？”我好奇地问。

　　她挥了下手示意我进去，我进去，屋里一股难忍的臭味扑面而来。叶晴带我走进主卧，我看见床上躲着一个瘦骨伶仃的病人，我感觉到那臭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叶晴却扑上去喊：“妈！”

　　叶晴的妈妈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是虚弱地抬了抬眼。然后叶晴动手掀开被子，被子下面一片狼藉，床单上沾满了排泄物。我站在那里，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叶晴说，“你还愣着干吗，快来帮忙！”

　　我强忍住恶心，帮助叶晴把她妈妈抬到沙发上，然后将脏的床单、被套一一换下……当这一切忙完，我们已经是满头大汗，我无意中，低头看到衣服上沾到的屎尿，再也忍不住冲到卫生间呕吐起来。

　　叶晴跟了出来，她轻声对我说：“我以前交的男朋友，他们追求我的时候都很热情。可当他们发现我家里有一个需要悉心照顾的高瘫病人，最终都落荒而逃……林杰，你不会跟他们一样吧？”

　　我一怔，连忙说：“不……不会。”

　　是我太高估了爱情，太低估了承诺。我只是没有料到之后的日子，我们每天的约会都是在那个臭气熏天的套房里，而每天约会的节目就是给她瘫痪的妈妈清理排泄物、洗床单、做清洁、喂食……

　　这样坚持了七八天，我终于受不了了，那天乘叶晴出去天台晒被单的时候，我悄悄地离开那里。

　　我不知道叶晴会怎么想我，只是……这不是我想要的爱情。这场恋爱没有把我变成我幻想的爱情里那种意气飞扬的男主角，却变成一个灰头土脸的护工。它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从那以后，我有意绕开过去常常徘徊的那条校园小路，避开叶晴会去的食堂，好在很快就大四了，我参加了实习，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转眼很多年过去了，我参加工作，谈了恋爱，结婚生子，算是一个有房有车的成功人士。偶尔我会想起大学里那场荒唐的恋爱，觉得自己那时真是太无知幼稚了。

　　后来，在一次宴会中，我竟然遇到了叶晴。

　　她依然像大学时代一样的美，我向她打招呼，为当年的事向她表示歉意。

　　她朝我优雅地微笑：“你不用说对不起，你并没有伤害到我。当年，我之所以会接受你，并不是因为喜欢上你，而是因为你母亲。”

　　我吃了一惊，“这件事和我母亲有什么关系。”

　　“那天，你跳湖以后，你母亲来找我，她说你从小到大都是这么固执，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要得到。你太年轻，没有经历多少世事，她怕你被一再被拒绝会想不开，又怕阻止你会做出更疯狂事来，要我帮她这个忙。”

　　“所以你故意接受我，其实是想让我知难而退？可是你母亲……”我仍然疑惑。

　　“我母亲是真的，她瘫痪了是因为救我，那一年我和母亲去街上，一辆醉驾的车开过来，母亲在最危险的时刻推开我，而她却永远站不起来……我之所以会答应你母亲演这出戏，因为感动同样的母爱。也是因为我母亲，你母亲答应我，我帮她这个忙，她会在我上课的时间无偿帮照顾我母亲……她真的做到了，你偷偷逃走之后，接替你做那些你嫌脏和累工作的是你母亲，她一直坚持这份承诺，一直到两年后我母亲去世。”叶晴说着眼眶红了。这一刻，我才明白为什么当初母亲说在这个城市里找了一份工作，原来她在这里做了两年的神秘工作就是这个。

　　那天晚上，匆匆忙忙地离开宴会现场，我的脑海中回荡着叶晴的话“谁都会说我爱你，但是做起来却那么不容易.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是那个在沉默中为你付出的人，世界上最伟大的爱，永远不会那么轻易地挂在口上的。”

　　我要买一张最快的车票回到那个生我养我的土地，将母亲接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