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梦

　　“喂，兄弟，一个人在看什么？”

　　正当心情极度郁闷时，一个人闯入了我的世界。

　　他叼着烟，说话时从嘴里、鼻子里喷出一股烟雾，像极了陆地上飞奔的火车头，使得周围的人闻“烟”而逃。

　　我向他点头微笑以示回应，他却更加得寸进尺了，“这是谁啊？长得真不错，有机会介绍给我认识一下？”

　　他夺过我手中的照片，也不顾我们根本就不认识，我只能起身认真观察他了。

　　他身材魁梧，皮肤黝黑，浓眉大眼，留着两撇小胡子。长相一般，但人很健康精神，很有男人味，是时下时髦女士们追捧的对象。

　　他穿着短衫短裤，双手插在裤袋里，整个儿一小阿飞装束，边说话边提了把躺椅过来，坐在我身边。

　　“到哪儿？”

　　“美国。”我简单回答。

　　“真巧，我也去那儿！”

　　“是吗？”我轻蔑地看他一眼，说实话，很不喜欢他那一套吊儿郎当的打扮。

　　“其实刚才在换票处我就看到你了，就想确定一下，这条船上中国人太少了，我们可要相依为命度过一段时光了，预祝我们旅途愉快吧！”他边说边扭头给不远处的侍者点头，左手做了个“二”字，右手一直揣在裤袋里，因为嘴里的烟，所以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啤酒！”

　　侍者拿来酒，他把钱放入盘中，递一杯给我，再端起另一杯。

　　“Cheers！”

　　“谢谢！”我向他点头表示谢意。

　　他见我不太乐意搭理他，就独自躺在椅子上，戴上墨镜养起神来。

　　晚饭时，他又凑了过来，毫不客气地坐到了我对面。

　　“没人吧？”明知顾问。

　　“对。”我点头，由于那杯酒的原因，老觉得欠他一个人情，所以就很客气地邀请他共进晚餐。

　　席间，不时有一些蓝眼睛的女人向他献媚，他不抽烟的时候是很招女孩子喜爱的。

　　他礼貌地给每一个向他献媚的女人回应一个笑，偶尔一两个女士过来，他会主动起身向她们脱帽致敬，活脱脱一假洋鬼子！

　　更过分的是，当漂亮的女侍者过来问还需要什么服务时，他竟然趁人不备占人家便宜，女侍者尖叫了一声，差点没惊动整个餐厅的人，她那蓝宝石般的眼睛气呼呼地瞪着他，而我对面的家伙居然还厚颜无耻地说：“对不起！对不起！见到漂亮姑娘我这只手就不听使唤了！”说着，他又伸出那只左手向望过来的用餐者道歉。

　　几个弯腰、几个对不起就化解了眼前的尴尬，只见几个蓝眼睛姑娘对他更加着迷了，那女侍者也不再为难他，走时还对他又是笑，又是扭屁股，丝毫也没责备他先前的无礼，倒好像很荣幸被他摸了一下似的。

　　他坐下来，给周围的女士再次献上飞吻，从衣兜里掏出盒烟来。

　　“来吗？”他问。

　　“不，我爸不让吸这个！”我还没从刚才的情景中反应过来，所以回答得有些傻气。

　　“好孩子！”他翘起大拇指，把烟叼进嘴里，示意帮他点火。

　　“那你爸抽吗？”从他的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烟已经被点着了。

　　“他会！”我诚实地回答。

　　“你爸真是个老狐狸！听我说，在这个世界上，女人与烟是上天赐给我们男人最好的礼物！”他吐了口烟，把它夹在指缝里，再次给旁边经过的女人一个微笑。

　　“试试吗？”他指烟。

　　“不，吸多了对身体不好！”我连忙摇头拒绝。

　　“真是好孩子！”他哈哈大笑起来，而没过多久我就被他给引入歧途了，这也许正是他当时笑的原因吧！

　　“我叫王庆军，交个朋友吧！我喜欢和乖孩子做朋友！”他叼起烟，伸出左手来。

　　“邓宇轩。”我也不得不伸出左手和他握手。

　　我们就算认识了，在这个只有两名中国乘客的船上也算得上是朋友。

　　他的性格直率、开朗，语言幽默、健谈，使郁闷的船上生活变得很有意思。

　　他是一个旅行者，去过很多国家，美国是他第二次去了，这一次他是去拜访一个亲人，顺便也故地重游。

　　他悄悄告诉我他很可能要得到那位亲人的一笔遗产，所以心情特别舒畅，可他又不能把那股舒畅表露出来，要么他那位亲人就不会高兴了，那笔遗产也就泡汤了。

　　他给我讲他在美国的艳遇，还死不要脸地说这一次他就是去再续前缘的。

　　“那女人，这里和这里，”他指女人身体的两个部位，“一流的棒，这是任何一个中国女人都不能比的。中国女人吃小米和面粉，身体小巧而柔弱；而她们不一样，喝牛奶吃牛排，力大无比，男人们没有我这身材，甭想招架住！”他做了一个下流的动作，我顿时羞红了脸。

　　“我们只过了一夜，那女人竟对我产生了感情，我回国时她哭得死去活来，都有了随我去的冲动！幸好被我劝住了。”

　　“你们都那样了，为什么不娶她？”我问，为那个女人打抱不平。

　　“怎么能？”他声音放得极低，“我在那边，”他指我们的国家，“有太太呢！我怎么向她们交代？我这人做事是非常有原则的。”

　　这也叫“有原则”？

　　一想到他说这话时那滑稽可笑的表情就想笑，一个真正讲原则的人应该是给了一个人承诺就认真履行、信守诺言吧？不过也许像他这一类男人，那就是所谓的原则吧！

　　起先，我对他的印象并不好，可是在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能有个同路者也算是一种缘分，而有一件事的发生彻底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美国治安不太好，有一次我们到酒吧聚会就遇上了几个抢劫者，当时的情形是：

　　几个蒙面大汉手持枪支与利器从外面闯进来，见了反抗者就开枪恐吓。他们命令我们趴在地上，手抱着头，要求我们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一个蒙面的家伙逐个来收。

　　其实他们抢劫的目标并不是我们，而是这家酒吧，他们径直冲到吧台前，命令服务员把钱拿出来，服务员战战兢兢地拿出了钱。

　　“才这么点儿！”劫匪吼道。

　　“钱在老板那儿呢！”服务员无辜地回答。

　　两个人僵持了一刻钟，劫匪吼道，“老板在哪儿？给老子出来，要么我们就砸了这个店，杀了这伙顾客！”

　　在这种情况下老板哪还敢出来？

　　当时，我和王庆军与匪徒就一桌之隔，听了那一席话，心里不禁颤抖起来，如果老虎真的发威的话，最先受难的就是我们了。

　　那该死的老板还不露面，事后想想，也许当时他已经抛下他无辜的顾客朋友们逃之夭夭了，哪还顾得上我们的死活？

　　大约一支烟的工夫，那伙人再也没有了耐性，只见他们踹开身边的桌椅凳，手中的刀枪朝我们身上挥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我的朋友王庆军一个箭步飞跃起来，从背后反扣住为首歹徒的双手，那歹徒手中的枪自然就落入了我兄弟手中，他举起枪对准歹徒的脑袋。

　　这一幕前后只有半分钟，在其他歹徒还没反应过来时，他们的大哥已经在我大哥手里。

　　紧接着，就听见当场一片掌声，而那伙歹徒都慌张起来，“Chinese功夫！Chinese 功夫！”他们目瞪口呆地乖乖放下了武器。

　　大哥救了在场的所有人，大家都尊称他为英雄，更有几个人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非要拜他为师学中国功夫，只可惜大哥不愿意，要么他就有外国徒弟了。

　　就是从那一件事起，我开始叫他大哥，也是那一次，我知道了他的一个秘密。

　　他和我们正常人不一样，他没有右手。

　　他的右手是在战场上杀敌时被敌人砍掉的，那时候，他是个英勇善战的将士，所有人都对他寄予了厚望，认为他是个前途光明的孩子。

　　然而在一次重要的战役中，他永远失去了右手，那只重要的、用来握枪的右手。

　　他说那次事故对他的打击很大，几乎影响了他对人生的看法，也改变了他的人生之路！

　　尽管他苦口婆心对他们发誓保证说没有了右手照样能够打仗，照样能够成为一名优秀的军人，而他们还是没有给他一个机会。

　　驰骋疆场是他一辈子的梦想，而这个梦想却要永远离他而去。

　　他得到了一笔丰厚的安抚金，可他却失去了希望。

　　开始他潦倒过、自残过，之后便狠命地练习用他的左手射击、打靶，他要证明给他们看，没有右手他也能做到，而且还能做好。

　　他确实做到了，现在他身手不凡，比起过去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可他却不轻易显示他这套本领了，他说他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不想再去改变它。

　　和他相处那么久，他从来没向任何人透露过他是一个残疾人，也没有像很多有困难的人一样怨天尤人，相反，他对待任何事情都积极、乐观，虽然没有了右手，却活得比谁都逍遥、自在。大哥身残志不残的精神深深地打动了我，这也正是我服他、崇拜他的原因之一。

　　有一段时间，因为我们的过度放纵把手头的钱都花光了，我和大哥就到中国餐厅去打工挣钱。他的风趣与幽默很快就赢得了餐厅里所有人的喜爱，可以这么说，哪儿有他，哪儿就有欢笑与快乐。

　　大哥并没有与他说的那位姑娘再续前缘，因为她已经结婚了！

　　这使他有一点失落，不过很快他就认识了新的女人，而且有一段时间还很疯狂地爱上了她。

　　他们是在酒吧里认识的，当时，她正在舞台上跳一曲热辣舞，穿着低胸紧身衣和超短紧身裤，那套装束很好地衬托出了她那丰韵的身材。

　　她在人群中来回扭动，做出一些诱人的姿势来勾起男人们的欲望，像一条穿梭在激浪中的鱼！

　　很快周围的男人们都被她征服了，朝她起哄、热吻，发出“啧啧”的声音。

　　她丰满诱人的身体径直游到我们身边，我当时紧张极了，生怕被她选中，我不喜欢这类女人以及这种游戏，发誓死也不再来这种地方。

　　庆幸，她看中的是我大哥，大哥镇定自若，向在座的男士们来了无数个热情的飞吻，就随着音乐和那个女人身贴身扭动起来。

　　音乐更加激烈，灯光也明显暗了下来，只看见高高在上的舞台上只有两个人影在扭动，紧接着，女人的紧身衣脱了下来，再接着是裤子……

　　台下一片哗然，一个赤裸裸的身体就毫无遮掩地展现在观众面前，幸而台下看见的只是她的影子。

　　而大哥就不一样了，他们的身体贴得很紧，我感觉到他的左手明显的不老实起来。

　　这是游戏的高潮，我几乎不敢再看下去，而我周围的男人们却呼喊得更大声、更激烈，好像站在台上的不是大哥，而是他们一样。

　　大家可能已经猜到，这是一家地下黄色酒吧。

　　大哥喜欢这样的场所，由于好奇，我也跟着去过一次，就这唯一的一次，就看见了以上情景。

　　那女人真被大哥给迷住了，而大哥也同样被那女人给征服，那天晚上，他就抛下我和那女人走了，他们在一起不知粘了多少时日才想起我来，就约我出去，那时候大哥带在身上的现款已经所剩无几。

　　那女人也在，她那火辣的目光打在身上使人很不安，我不喜欢这类女人，而她却热情地拉起我的手，邀我和她跳舞，有大哥在，又不好拒绝。

　　先是一首快节奏的，然后是一首慢的，舞池里的灯光很暗，却能看见有人在接吻，有人在私语，更有人在乱动乱摸……

　　我搂着的这个女人开始还能规矩，只是那眼睛里满是挑逗的暗语，我假装没看见，希望舞曲赶快结束，好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女人的身体开始发起进攻了，我感觉到了她故意贴上来的两块肉，心跳顿时加快了速度，一股子热流由下而上骤然升起，心里面想：这个坏女人，不知道用这种方法勾住了多少男人的心？

　　我故意做出很镇定的样子，看她接下来耍什么把戏，只感觉她的手开始在我的身体上游移，那股子热流越升越高，世界上就没有这么贱的女人！

　　她的表情更加放荡，动作更加大胆，突然，她的手一下子插入了我的裤子……

　　再也无法忍耐了，我愤愤地推开她，把她一个人丢在了舞池。

　　“怎么了？兄弟？”大哥赶紧迎过来。

　　“我想走了！”我再次愤愤地看了那个女人一眼，又不好明说，那毕竟是他喜欢的，就丢下这句话，提起衣服朝外走去。

　　“叫你别惹他！他和我不一样！你他妈的下贱！”只听见他甩给那个女人几句话就追了出来，只是全是中国话，那女人一句也没听懂。她木在那儿看我们远去的背影，心里肯定在骂我是个傻瓜，送上门来的肥肉都不敢吃。

　　为了那女人，大哥把带来的所有钱都花光了，而为了我，他却毫不犹豫地和她闹僵了。

　　所以，后来我对所有蓝眼睛女人都有一点点偏见与排斥，也许就和出国时的所见所闻有很大的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