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A罪恶释放就能真正净化了

　　一个已婚的临近中年的男人，在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女人面前停了生活的脚步，走进了他还不知道是什么情景的大门，在她抵挡而不是拒绝中完成了一件男人要做的事情，他会有何感受呢？

　　现在亚当感到幸福。主要是他现在又一次获得了爱情，一个绝对美丽的情人，三十岁，独身独居，有着自己的事业，有个问题一直缠绕着他，那就是金玫的生活由哪些要素构成。他所看到的是她的一套两居室房子，经营了一种减肥药，前期效益不错而现在则大量积压。他还知道，她的娘家在距市三十里的卫星城，中州的朋友有几个，除了宋叶，其他的他还没见过。如果这个和他有过性关系的女人是他不爱的，那么，他会在事后想到如何摆脱掉，会在他们的交往中出现的一些问题上做文章，制造麻烦，会巧妙地把握细节既表示自己的诚意又能把她折腾得无可奈何而含怨再见。但是，他现在面前的女人，是他爱的。于是，他所担心的就相反了，一是，她爱自己不爱？爱到他爱她的程度了吗？二是，他们的这场爱情能持续多长的时间？

　　第二天他们又见面了，一个完整的下午，但是他没有流露出想亲近的意思。他只是在进门的当口，简捷地拥吻了一下。不是他不想。他也知道，他若提出，不会遭到反对，可是他还是没有流露。这样就避免了她对他的爱有过重的性需求的看法。他们已经是情人了。

　　这种关系的确定比做十次爱更重要，现在应该扩大它的内涵。他们聊着，漫无边际地聊着，后来他们一同逛了商场，并在商场顶层的旋转餐厅吃了西餐。这里能够看到中州的大半个夜景。好久没有从高处看城市了，他感叹这个灯光灿烂的城市如今已有点大都市的味道了。看着窗外，玻璃中映着自己模糊的影子，好像玻璃深处的自己是悬浮在夜空之中。他又想起昨天下午在镜子前的情景，禁不住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金玫问。

　　“没什么。”

　　“不要乱想啊。”

　　“报社的合作没有成功，我一直内疚，关于你的‘爽飞燕’在中州我看也就这样了，你想想，是不是在周边再搞几个县级空白市场？”

　　“我也有这个想法，只是宋叶现在跟情人范老板干什么西部开发了，我也就只是想想而已，过了夏天再说吧。”

　　“如果只是人手，我可以帮一下。”

　　“那你的保健酒还做不做？”

　　“我那也叫做生意？零敲碎打。”

　　她想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不乐意，“现在我不想听这些事，换个时间吧。”接着她责怪地看亚当一眼。

　　“你这是放的什么电？”

　　“你爱我吗？”

　　“当然。”

　　“但你没有说。”

　　“还要怎么说？”

　　“这用我教你？你说‘我爱你’，这三个字我现在还没有听到。”

　　亚当笑了，张张嘴，突然像个中学生羞怯起来。

　　那天晚上从旋转餐厅回来，他嚷着热，进了屋就跑到卫生间冲澡，出来后坐在床上对着空调吹。他劝她也冲个澡，她迟疑了一下，也去冲了。在这期间，他把电话线拔了，还将她的放在桌上的手机给关了，他想，失去了外界的联系他们的谈话就不被打扰了，可是他刚为自己的这个举措暗自得意，她的传呼机就故意捣乱似地拼了命叫起来，接着喷头关上了，一定是她隐隐中听到了传呼声，等她确定听到后，喷头声又沙沙地响起。她出来了，穿着睡衣，径直去看传呼，说是她妈的，然后坐在沙发上打电话，她拿起没有声音的话筒，放下又拿起，还是没有声音。

　　“怪了，中午还好好的，怎么就坏了？”她话音刚落，就发现电话线接头歪在一旁，回转身审视地问：“你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他忍不住地笑。

　　“电话线怎么掉了？”

　　“噢，可能是我刚才不小心碰掉的，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碰掉？你再碰一次给我看看！那线头是卡进去的。我告诉你，以后未经主人同意，不准擅自动本屋的通讯设备，这里是‘地坛’，定你个破坏国家特级文物罪我看不过分。”

　　“快点回传呼吧，那边亲人等着呢。”

　　她给她妈回电话，那边显然在追问她什么，她说手机没有关，她平时不关机。她说可能是信号不好。她抬手让亚当把桌上的手机拿来，亚当只好苦着脸照办。她看到空白屏幕立刻板着脸恶狠狠地瞪着他，接着又陪着笑打电话，她说两句就瞪他一眼，又微笑地对着电话说话，那不断地变化着的表情，逗得亚当一个劲不出声地笑。电话很快打完了，她放电话的那一瞬间还像个淑女，接着猛地窜了起来，大发作地冲着亚当身上乱打一阵。亚当滚在床上尽量躲得远一点，那不管什么用，她跪上床对他的肩头、背部有选择地捶打。他压着嗓门无望似地喊着救命，一副在强大的暴力下饱受屈辱的样子。她边打边喊，叫你捣鬼，叫你捣鬼。突然他挺身一把抓着她的两只手腕，先是定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拉近，顺势一倒，就让她压着他的胸膛。她挣扎了两下，看看没希望，也就一动不动地伏在上面。

　　“我也是为了咱们清静。”他对着天花板说，“你想想，咱俩正在谈情做爱，渐入佳境，突然有个电话、传呼或手机打进来，简直可以称作侵犯，那多煞风景。我们应该联合起来，掐断现代通讯，把自己封闭一会儿，你说对不对？”

　　“你刚才说什么？”

　　他敏感地猜中她的所指：“谈情……做爱。”

　　“那叫谈情说爱。”她权威地纠正道。

　　“谈情和说爱是同一个层面的意思，谈情做爱就是两层意思了。”

　　俩人把该做的都做了。

　　“是这样，”亚当在黑暗中，对着躺在床上另一端的金玫，其实那里只是一团隐隐的黑影，接着说，“一个男人要是活到几十岁，没有过几个女人的话，一是不正常，二是种危险。这第二点是我的独见，我还从来没有碰到过无论是书本上还是在生活中谁有过类似的看法。不论女人男人，要是早期经历过各种感情的洗礼，那么中期和晚期就相对稳定多了，要是早期没有这些，那么他或她总是心里有种梦幻和渴望，那其实是更可怕。年轻时把该经历的经历了，心就平静了，世界对他不过如此；如果年轻时没有这些，他或她就总觉得有堂课要补，而那时就复杂得多，他有工作、家庭、理智等等，可是世界还欠他或她的，他或她就心不死。我说的不知你有同感没？”

　　“你讲吧，你别讲道理，讲讲你的爱情故事。”

　　他讲了自己婚后的两次艳遇。

　　他感到她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推她一下：“你睡着了？”

　　“恶心。”她在枕头上咕哝一声。

　　“其实呀，这是件好事，你别急，听我说完再拧我不晚。为什么说是好事呢？人吧，身上都有个隐藏很深的地狱，那里有很多毒素，你不释放它，它就一直在你的体内盘绕。为什么有的爱情能使人升华，有的性欲又能使人堕落，其实往深处探讨，并不是来自于外部，来自于对方，而是来自于自身。你本身就包含着高尚和丑恶，它们存在着，只是你没有外部条件触发它，一旦触发它，它就会获得相应的形式，就要表现出来。一个好人，要让他在一生中尽早地犯一次罪，这罪要限制在千万不要造成对社会和个人的损失的范围内。那么有了这一次体验，他就会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了，他身上与生俱来的罪恶，得到释放，他就真正地净化了，最怕的是一个人没有做一件坏事，他身上的原罪得不到释放，那么这个人将始终会处在灵与肉的自相搏斗中，事实上，这种好人是残缺的好人，是一个危险的好人。它总想吃禁果，这是天性。如果他吃不好的话，就出现了问题。”

　　“你这人真有意思，”她嘲笑道，“自己做了坏事还用什么哲学去包装。”

　　“哎，光听我的，交待自己的外遇？”

　　“没有。”

　　“不可能。”他不相信地说，“别的不说光在奔龙公司我就知道有几个男人追，所到之处你都是目标。你的外遇肯定比我多。”

　　“混蛋。”她出手在他胸部来一拳。

　　“心虚了吧？”

　　“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让我恶心！”

　　她轰他走。他迟迟：不肯动窝。后来见她真动火了，就说反正回去不回去一样，也是一个人。她说我才不管你一个人不一个人呢。今天晚上绝对，得走。我的心情不好。你让我恶心，你现在必须走。亚当后悔了。

　　亚当在和金玫做爱之前和之后，总是喜欢说些和性有关的话，尤其是他竟然给她讲了自己的艳史。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他是想把自己打扮成一个有性经验的人，他是打扮。这个打扮是很重要的。因为他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流氓，他只是故意打扮成一个准流氓。为什么要在情人面前打扮成一个准流氓呢？

　　亚当自从在二十岁开始和异性有深度的交往，他就不是个成功者，究其原因，太认真是其中之一，平时他还是喜欢风趣，可是一遇到爱情就被那种热烈、崇高、神圣的情感所左右，说话的口气、表情都显得突然和现实拉开了距离，那样，就出现了必然的矛盾，他自己陷入了伟大的爱情之中，对方感到的却是莫名其妙的沉重和心理负担。这是怎么回事呢？直到后来，他总结出要想获得爱情必须轻松愉快，你轻松愉快了，就会强有力地感染对方，对方就愿意和你相处并在分手之后继续盼着见面。

　　以后的几次艳事无不证明了这一颠扑不破的道理。问题是，你不能总是从头至尾把自己打扮成流氓，必须限定在一个范围，那就是在性事之前、之中和之后这一特定的时间内。或者说，把性爱活动扩大到之前和之后。他发现，他这样做是成功的，尽管对方在性事之外是个非常端庄认真的女人，并在做爱时对你的“流氓语言”进行反驳，但只要你一意孤行，她们还是乐意在行动上接受的。这时的她，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你用语言去启动，用行为去深化，你会惊奇地发现，那正是她们内心深处所渴望的。

　　所以说，现在亚当故意在金玫面前打扮成“准流氓”，是为了让她以反对的形式传达内心的接受，那就是，他的真正的爱的保护伞下的放浪。

　　他给她讲的艳史中的一个情人曾告诉他，除了老公，她喜欢和有一定性阅历的情人做爱。这是不是一个共性呢？人们总是要求爱的纯度，可是，在适当的情况下，人们的内心却不反对相对的杂色。所以说，亚当给金玫讲艳史并不具有真正意义上的危险。而当他听她说，如果事前知道这些，她一定不会搭理他。

　　他相信这是一句真话，可是为什么事后知道而不翻脸呢？说明人们体内有一个“黑箱”，它是人们生命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

　　亚当多年的经验使他很会掌握和释放这个隐蔽的“黑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