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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A第五季节

  她要他要她。

  他第一次听到她用这个“要”字。这个字很令他感动,也很令他感到意义深刻。做爱是这个要的表面形式,在做爱的后面则是更丰富的东西,是情感,是永远,是融化,是合二为一。

  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第一次没有丝毫阻碍。习惯于每次“围猎”的亚当反而有点不大适应了。当他很顺利地帮她脱去毛衣毛裤,只余下秋衣秋裤时,他整个身子伏上去,抱着她,在床头灯幽暗的光线下,爱怜轻柔地吻她,而她的一只手插进他的头发里抚摸。他感到她秋衣里面的胸脯起伏而滚烫。他现在不想接触到她的肉体,在这种情况下更能体现情感,他害怕感官的交流会激发肉欲,而肉欲很容易将情感焚烧掉破坏掉。所以他愿意隔着薄薄的秋衣一点点地释放这一时期的痛苦、寂寞、焦躁、绝望和恼怒。

  两人的舌尖顶在一起,相互旋着。柔软的火焰。

  眼睛离得很近,往常她总是闭着眼,现在却很近很近地盯着他,与他眼睛几乎贴在一处,因为太近,中间没有了距离所产生的眼光。晶体的凝视。

  “要我。”她深情地说。

  她帮他把她的秋衣脱掉,以及秋裤。这时他发觉她的膝盖是冰凉的,像一块圆形的冰块,她的脚更是冰凉的。他把自己的脚绞上去,给它温暖。但她胸罩下面却异常滚热,尤其她的耳边烫得灼人。他还是不想进入肌肤之亲,嘴唇和舌尖在胸罩边上徘徊。几分钟后才掀开了胸罩,一口噙住了发硬的乳头。她的身子猛地挺一下,嘴里发出轻微而舒心的一个“啊”。

  “要我。”她渴求地说。

  她一览无余地躺在他的眼前,那双手再也不像盾牌似地在胸前和下部警戒护卫了。她就像圣坛上的祭品。他笑了笑。她敏感地猜到那笑中的含义,双手勾着他的脖子拉到脸前。

  他进入了她的体内,他头一次感到进入一个能熔化万物的熔炉。她极度地亢奋,但他又从自身感受里知道她的亢奋不是肉体方面的。这种情欲燃烧着痛苦的火焰,比过去明快的幸福的做爱更具有灵魂。她突然哭了,让他紧紧地抱着她。

  尽管他们的紧密程度已经达到了极限。

  “要我。”她哭着说,那声音就像啼血的杜鹃,“把我要完。”

  他们的身体各个部位全都对应地牢牢地结合在一起。两双手交叉地攥着,舌头伸进对方的嘴里,胸脯贴在一块。熔炉在熔炼火炬。

  她在喊“老公”。尽管声音从胶着的嘴里含糊地发出,他还是能听清。他点点头答应她。

  渐渐地,肉欲的成分在做爱中增加,他的动作加快了,但他还是明显地感到冲撞中爱恋的沉重,他神情严肃地俯视着她。

  她在下面挣扎着,像在释放积累的痛苦,很快她就勾起头用嘴去咬他的支在旁边的手腕,发出他从没听过的怪异的激越的呻吟。

  他们把上面的被子掀掉,几分钟后又把下面的被子掀掉,在这寒冷的冬夜,他却浑身热气腾腾。他怕她冻着,就把枕边的毛衣拉来搭在她裸露的肩头和胸部,可是她却将它们扯到一边,她要他看着自己的全部,她要他要她的全部!

  亚当感到这一刻不是春天,不是秋天,不是夏天,不是冬天,他同时又感到这一刻又是春天,又是秋天,又是夏天,又是冬天。

  他感动得鼻子发酸,更加疯狂起来。在这冬夜的小屋,在这小屋的幽暗的灯光下,他们俩就像在苦火中涅槃的凤凰。

  肉欲的欢乐仿佛是个无形的巨大的翅膀,把他们带到超现实的境地,他们在那里飞翔,盘旋,升腾。等他们回来时,原先的一切烦恼都消失了。

  他们静静地相拥着,有一种在海浪中拼搏之后瘫倒在沙滩上劫后余生的幸福和疲惫。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醒了,看着她燃烧后的虚弱,他觉得是在梦中。一两个小时前他一怒之下跑走了,现在却奇迹般地前嫌尽弃地抵达彼岸。

  他感慨女人有着伟大的直觉。当他迫切需要交流思想时,她说我不想听,他还以为她是心理的漠然和抵制,岂不知,那种用嘴表达的东西永远只是一面之辞,永远有它自身的局限,永远有它理解上的偏差,永远有它难以察觉的副作用。交流和沟通往往是其中一方的事,它难以达到双方的满意。他原以为经过交流,解释误会,可以重归于好,可是她怎么不会又一次被话语的荆棘重新扎破流血呢?

  他赞美女人的伟大直觉,他知道还有另一种语言,那就是肉体的语言,它是两方面的,更准确,更全面,更无处躲藏,更容易拉近距离,更容易理解,更容易深化和升华。

  事实上正是如此,上床之前的万丈愁烦全部让熊熊爱火烧掉了。烧!

  他看着睡梦中的她,心里总是回响着“要我”这两个字。他现在明白了,她不是让他单一地要她的身子。她只是想通过这个途径达到要她的现在包括她的将来。要她的心。

  他想到做爱之前,他心情沉重地讲那西西弗斯推石上山的神话,现在看来确实很笨拙。事实上,一场爱火的岩浆把那块巨石喷上了山顶,并融化了它。他想起了那串专为她买的脚链,自从买后发生了矛盾和冷战,他还一直没有告诉她这件事,而他在两个小时前甚至不可能告诉她和看到她系在脚上。他心头一动,准备现在就悄悄地系在她的脚上。他挪了一下身子,可是被她本能地放在手边的手抓着,停了一会,他轻轻地抽出来,慢慢地挪下床,绕过床头到沙发上拿起皮包,从夹层的一个精美纸袋里取出脚链,然后回到床上。

  他看她,确认她睡得很熟之后,爬到床的另一头,拉开被子的一角,她的脚因为露在外面受冷空气作用,往里缩一下。他将脚链环在脚脖那扣好。他返转回来,觉得这个事情很有意义,应该记住,他打开传呼,上面的时间表示——2000:12:2620:22。

  B梦

  那天半夜金玫做了一个梦。

  圣诞节的第二天中午,他们搭上了东去的火车。他们去了海滨城市,冬天的海滨空无一人,只有他和她。海空一片,恍然是另一个伊甸园。

  一天傍晚,她依在他的身边,看着远处落日余晖下的大海,你们与其说是回忆,倒不如说是对往事的无限的怀念。

  “你在想什么?”你问。

  他继续看着窗外,或者说,他不敢正视她的目光,问:“你想过咱们……结婚的事没?”

  你的嘴角淡淡地笑一下,没有犹豫地回答:“不可能。”

  “是因为你,还是因为我?”

  “当然是你啦。”

  “为什么?”

  “你爱你现在的家。”

  他长叹口气。

  “还有别的原因吗?”他问。

  “有了这一个还不够吗?”你说,“亚当,咱们之所以这样风风雨雨,起起伏伏,恰恰是这种情人关系。要是真像你说的,不仅睡一张床还吃一锅饭,恐怕就不是这种感觉了。”

  他说,金玫,咱们在感情银行里储存得太多了,恐怕一辈子都花不完。

  她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醒了,发现脚脖上系了条金色项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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