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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予沐站在阳台上重新感到屈辱和恼怒,这种感受多次出现,但从没有今天来得强烈,在怀疑欺骗证实中被事实挤得没退路了,也就到了大胆正视和介入的时候,不能再迟迟疑疑,躲躲闪闪,那样的话,亚当会在失控的状态下滑得更远。

  她回到屋里打电话,向证券公司经理请了假,开门下楼。楼梯上,亚当刚才的身影一层层伴着她。从车棚里推出自行车,去到几站远的天园小区那套房子。现在她才明白,正是这套房子成了亚当的保护伞。成了亚当另一种生活的通道,成了亚当经常不回家的理由,他在那里,谁也不知道做些什么,一句话,它的存在埋伏着一种隐患,成了一个背叛家庭放纵自己的行宫。

  当予沐进了小区,上楼的时候,心里更加怨恨这套房子。她打开门,走入门窗关闭的屋里,她的情绪更加具体化了。紧闭的屋里有种败坏的水果霉烂的气味,不用说,大前天她悄悄“查哨”时,那袋放在厨房里的水果在密不透风的室内腐烂了。亚当每天都要吃点水果,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她快步走过去,那袋水果的每个都有一半变质溃烂,果皮塌陷,有的还破裂,涌出一道道脓似的汁液。这袋水果,是无言的证据,他有三天没有回到这里睡觉了。昨天周末,他是在家里睡觉的,那么前天和大前天呢?还有,她迅速拐到卧室,在叠好的被子中间,那丝她有意藏在那里的头发还静静地呆在原处,这么说,自她三天前来过之后,亚当根本没有回来过。她又走到卫生间,果然,毛巾像浆过了似的,硬邦邦悬在架上。

  她呆呆地喘着粗气站在屋里,这里的一切都在昭彰着那猜测的结果。她只不过是在期待一种经过了论证的新的打击。这就是她的性格,她不敢面对强大的高难度的事情。她是脆弱的,尤其在家庭方面,她开始羞于丈夫的外遇,在不断的否定和怀疑中折磨着自己,总想让它存在于错觉里。现在,一切都昭然若揭,她知道自己再也不能视而不见坐以待毙了!

  “他在十年的夫妻生活中,每次生日都提前祝贺,而这次,他却忘掉了,还能说明什么呢?除了能说明他被那个女人迷着了。”

  予沐在屋里徘徊,脑中总是反复掠过这句话。那么,作为一个女人,一个妻子,她还能退守到什么地步呢?她知道,自己已经无处可退了,她只有反击,即使不为了这个家,光是为了她倍受屈辱的人格也要反击,还有,为了濒临崩溃的神经她也要反击。她知道,她会成功的,这里的最为重要的因素是亚当那么爱她,还有孩子,还有父母及家庭其他成员。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可能从她手里将他夺走。不可能!她对自己下命令:予沐,你行动好了。

  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几个月来,她想好了种种方式,只差决定下来付诸实施了!她像一个出征的女兵,一旦横下心,身上会灌注不知来自什么地方的力量。更为奇怪的是,这种勇气一经产生,对脑子里的念头的更换还有着神奇的作用,这时候,她的脑中完全是另一种语言,那就是,我的老公我当然保护,我要声讨那个女人,我的家庭当然要捍卫,我还要把老公从敌人手中夺回来,重新改造。

  她快步下了楼,又骑车去附近的电信营业所,她在路上还对自己鼓励,生怕半路上自己软弱下来。不,她对自己说,现在是决定命运的关头,决不能退让。她还对自己说,人家偷走你的老公都那么坦荡,你只是把本属于你的夺回来,上帝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到了电信营业所,她在一个窗口前,填写了亚当手机号和天园小区房子的电话。家里的电话费通常都是亚当交的,一个月打掉多少钱,她也只知道个大概。予沐将写好的号码递人窗口:“请打话单。”

  里面的声音:“交过话费了吗?”

  “交过了。”

  “为什么当时不查?”

  “话单拿回家,怀疑费用高。”

  里面的人很不情愿地站起身,走到另一张桌前,冷漠地打开机器。话单从机器的嘶哑节奏中一弹一纵吐出来,越吐越长,每弹动一次,就是电话的一次记录。她附在窗口,眼睛紧张地看着那拉长的话单。他们用不着见面,用不着写信,在一个城市里,在城市与城市之间,只捺几下键子就能倾诉。电话单,现代人隐私的所在地,一排排号码,既是快乐又是证据。

  里面的人将手机号话单撕下递过来,又打电话的话单。她知道那个女人的手机号和电话号,眼睛疾速地从上至下地搜索,话单上竟然有一半以上都是打给那个女人的。有的时间很长,十几分钟,有的一个连着一个,一小时内打三次。

  过了一会,那张电话的单子也递了过来,她像看医院的病危通知那样,紧张而慌乱。

  她转身走到几米远的一张桌边,将话单摊开,放慢重新又仔细过一遍,又过一遍。

  她在心里估算,五百多块的话费,有大半是打给她的。已经够恶劣,还不包括他俩经常在一起。他们就没有断过联系!还有那个女人的手机,其中手机晚上十点以后打半个小时以上的有八次,这都是亚当吃了晚饭,装模作样看会电视回到天园小区房子里打的。还有笔账,那个女人也会给亚当打,两头加起该有多少次啊!‘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俩疯了!

  从话单的表现,只有疯狂才能这么没完没了地打电话。这一切都是在那个该死的房间里进行的!一个离异的女人是危险的。予沐看着长长的话单,第一次感到超出想像的危机。他们走得太远了。在街上买了点速冻食品带回去,安排好孩子吃饭之后,她关门躲在卧室里,给亚当打手机,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要知道他此刻在哪里,和谁在一起。她拔了手机号,竟然回答的是:“机主不在服务区”。

  一个星期前,他到帝城,也是找不到他,总是“机主不在服务区”。这怎么可能呢?他才出去两个小时,中州市区什么地方还能收不到信号?电梯里?或什么地下商场?她又拨了一遍,回答和刚才的一样。于是她打传呼,刚放下电话,客厅里却响起了尖锐的嘀嘀嘀的呜叫,正在吃饭的孩子,巴着小嘴报喜似地唤道:“妈妈,传呼机。”

  她绝望了。她知道,这是亚当故意将传呼机留在家里,那样的话,他就可以理所当然地逃避她的追查了。

  中午她没有吃饭,强烈的悲愤和焦躁占据了她的身心,没有一点胃口。她更加仔细地研究话单。将亚当和那个女人通话的两部电话,一部手机的号码用笔标明,试图从中发现某种规律性的特点。三点钟,孩子上学后,她又一次打他手机,还是“不在服务区”,她觉得这一定有问题。于是给电信局的一个朋友打电话。那个女友告诉她:只要手机开着,将电池抽出来再重新按上,就会是“机主不在服务区”的状况,这点很少有人知道;这个技术性操作,其实是机主躲避被寻找到的故意行为。那个女友还告诉予沐,这一招很阴狠,它达到了关机的目的,还可以让机主随意制造借口。

  予沐放下电话,还有什么好说的?他一定和那个女人鬼混着。她的愤怒倏地集中在那个女人身上。那个离异的女人,就是自己家庭的隐匿天敌!她偶尔一瞥,看到卧室里面的那张梳妆台的镜子,看到镜子深处的另一个自己那种仇恨的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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