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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A.不明飞行物

  晚上快十点了,我们刚回到宾馆,金玫说太累就钻进卫生间冲澡,上床睡觉。她这样做明显有逃避我追问,免得闹不愉快的意思。我赌气到付龙祥房间。他歪在床头抽烟,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电视,打听金玫与那个任局长关系怎么样?我编了瞎话,故意不露痕迹地告诉他,这个局长是她爸的一个老朋友。我无法将事实说出来,省得付龙祥往坏处猜想,尤其像金玫这种姿色的女人。既然任局长真当回事同王处长联系,这事多少在我心里存了问号。

  问题还在于:她联系不该背着我。

  付龙祥认为既然省工商局的处长都出面了,恐怕不会有什么问题。然后兴味十足地讲这两天与按摩小姐相互操练的收获。他抱怨这里的小姐很一般,价钱却傻贵。正说着,好像有窃听器,一个按摩女的电话就打进来了,问要不要服务。付龙祥冲我笑笑,让我留下,观赏这个小姐怎么样。我等了半棵烟工夫,进来一个确实不怎么样的小姐,最多打七十分。她看到有两个男人,故意夸张煽情地哇哇叫:“好可怕,你们要双打一啊?”

  我冲她做了个老虎吃人的凶相,转身离开了。

  早上七点钟我醒了,另张床上的金玫抱个枕头还迷糊,我悄悄起床,拿着手机,到走廊给家里打个电话,问候一下,点棵烟回到房间。她睁开眼,让我把烟熄掉:“呛死了。”她撒娇地嚷着。

  我隔着深色的窗帘把玻璃窗推开一半,外面的喧嚣之音灌进来,然后爬到她的床上,在帝城的春天里,温存了好大一会。

  我们不由得谈起去年年底到连云港的旅行。我们的爱情就这么又过了一个冬季。在这将近小半年里,我们相对以往是平静多了,尽管吵了好几架,吵了和,和了又吵。她这人有个毛病,有些事故意掩掩盖盖,缺乏透明度,好看我在种种猜测中疑心疑鬼,然后吃醋,然后指责和发火。

  说到这些事,她反倒委屈起来,拧我,长叹不知道受了多少冤枉。我争辩说我脾气欠佳,可她更有难以推卸的责任。她看着天花板得意地说,我有什么责任?你说我有什么责任?我长得好看是老天爷的事,也能怪我?你们男人总打歪主意。这能怪我?她又说春节的时候你的朋友约我去玩,勾引我。这也能怪我?

  我说问题不在事情本身上,是她的态度,有些事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以摆在桌面,你却总是背着我。

  “我背你了?”她推开我,“我什么时候背你了?”

  “昨天的事情算不算?”

  “那是我忘了。”她咯咯笑,“嗳,你是那种心胸宽广的人吗?

  哪次我说了你不蹦起来?我也得讲究策略,这是你给逼的。,’

  “什么哪次哪次,这回一样吗?我们来帝城搞营救工程,你和别人联系请求帮忙也是整个工程的一部分,为什么不向领导汇报?”

  “我就不向你汇报。”

  我们的逗嘴有相当一部分很认真,双方都知道,这里既有对过去矛盾的总结,也有对现在和未来的冲突的提防。我们的吵架有种特殊形式,往往是我对她的行为进行攻击性分析和指责,而她左挡右遮总要证明什么和争辩什么。

  嬉闹一会儿,金玫提醒我:“你给付哥打个电话吧,人家可能早起来了,不好意思叫咱们。都是一起来的,把人家晾在那多不好。”

  我知道隔壁的人不会醒,昨天晚上他不定怎么按摩那个服务小姐呢,就说:“今天也没什么事,人家帝城的朋友多了,有什么事他会找咱们。”

  “我有个帝城的朋友,你说我和他联系不联系?”

  “你存心让我开心是吧?”我沉下脸。

  “真的有。”她吃吃地笑,“就是去年到中州讲课的专家。”

  “他不是后来和总代理闹翻了吗?”

  “可他没跟我闹翻啊。”她故意气我。

  “你个小妖精。”我扑上去挠她。

  她在床上滚来滚去:“我有个朋友就妖精了?”

  “不能有。”

  “你怎么总是把人家想得跟你一样坏?”

  “没事就乱找人?”

  “和你说着玩的,看你紧张的。”

  我在她屁股上扣了一巴掌,她正要还手,我笑着跑到卫生间,刷牙洗脸,我叫她一起过来冲个澡。她在房间里没理我。

  过一会儿我听到手机呜叫声,这才八点,怎么会有人给她打手机,我关上水龙头,静静地听那边的动静。

  她的口气客气而亲切,又因我在不远的位置而调节着声音的高低,她告诉对方她起床了,她说她在宾馆。她还说:“……当然我一个人。”

  我警觉起来。

  “今天吧,看看今天有什么进展。”

  我听到她在床上

  “嗯,嗯”,继续回答那个人。她这样简洁地支应,是碍于我能听她的答话。果然她说:“这样吧,有什么事我再和你联系。,’

  我出了卫生间,我知道我的脸色一定不好看,审视地问她谁的电话。她的舌头在嘴里转了半圈,眨眨眼,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

  “我问你呢,谁的电话?”

  “一个朋友。”

  “哪个朋友?”她的朋友我几乎都认识。

  她不耐烦地:“你少用这种审问的口气。”

  又来这一套!她总是用这种抵触的态度对待她难以解释的问题。这是她惯用的伎俩。我火了:“我当然要管了。”

  她也不示弱:“不要你管!”

  “不要我管?”

  她顶我:“和你没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一大早就打电话,问长问短,还问你和谁在一起?这难道是一般朋友的问候?”

  “就知道你会叼这句话。”

  “谁有资格问这句话?”

  “我告诉你,亚当,”她甩了下头发,“这事和你没关系。你知道一点——知道我对你好就行了。”

  她说这话正好从反面证明那个朋友有问题。“废话。你对我好,可我之外还有对你好的人。”我怒不可遏了。

  “咱们不说这个好不好?”她起身要去卫生间。

  我拦路,堵着她:“这人就这么神秘吗?”

  “一点不神秘,只是和咱们没关系。你非要追问什么?让开。”

  我重新堵她:“你必须说清。”

  她恼火地叫:“今天我偏不说,你咋着吧?”

  “那不行。”

  她气吭吭地重新回到床上,靠在竖起的枕头上,看窗外。

  我跌进沙发里,凶狠地抽烟。这事闯入得太突然了。我在猜这个人是谁,又实在猜测不出来,我当然也想到那个任局长,可是,她和他才认识一段时间,从她给我说的情况看没什么过深的来往。尽管他给省工商局的王处长联系,帮忙救货,也应只是朋友间的事,远远到不了一大早询问她和谁在一起的程度。

  硬的不行,我只好来软的:“金玫,不值吧。一个人,啊,既然和咱们没关系,你说了,我也不追问了。这个人,我不认为有什么,他也不会有什么,可你硬是不说,不就导致咱们瞎矛盾?”

  “既然没什么,你还追问什么?”

  “问题是,怎么突然闯入一个不明飞行物?”

  “没那么严重。回头吧,现在我不想告诉你。谁让你气我呢。”

  我又一次意识到我撞到了富有金玫特色的“怪圈”里了。她本来不想告诉我,找了我审问作为抗拒的理由,而这种反抗里面又分明有故意气我的动机。她一定喜欢这种方式,好看我气愤的样子。我虽心中明白,仍屡屡上当。

  “你拒不说明,可以有两种原因,一是,你怕我知道,不说;第二点,你反感我的态度,不说。哪种是真正的理由?”

  “反正你都说了,我还说什么?”

  “你知道我不会善罢甘休,早晚都是说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这怪你。”

  “好吧,就算怪我。怪我什么?”

  “你从卫生间出来,跟发生了什么天灾似的。人家只是打个电话,你怎么就那吃人的样儿?”

  “这是说,你对我的态度有意见。”

  “天天把人搞得那么紧张。你就不会有点信任?”

  “好吧,好吧,你讲信任,可你并没给我这个前提,你故意搞得隔层面纱。如果是我态度的原因,我向你道歉,以后我注意。”

  我的口气策略性地放软了,“现在你可以说是谁了吧?’,“你早干吗呢?”

  “我不是错了嘛。”我强忍着,好等她深入我的圈套。

  她迎着我的目光:“你真想知道?”

  我得意地差点笑出来,却严肃地点点头。

  她说了一个人的名字,我听后有点耳熟,突然想起是她的前夫。这个答案我始料不及!第一反应是她在应付我,怎么会是他呢?尽管我知道他们偶尔有来往,大都是因为过去一些纠纷的余波。她几乎不在我面前提及他,即使提及也总是厌恶的口气。而刚才打电话的则是一个关心她,并且她也乐意接受那关心的人。

  我说了我的疑虑:“他知道你来帝城了?”

  “知道。”

  “你怎么会跟他说这件事?据我所知你们已没有了这种交情。”

  “正巧那天他有事去我妈家,我也在,就知道了。”

  “金玫,你别说我多心啊——这事太令人费解了,就我对你和他离婚后的情况了解而言,即使他知道你在帝城,也不会一大早打电话来的,尤其还问你和谁在一起。这样的话,老实说,只有像我这样的人才能问。”她显然在骗我。

  “你看你这人,你让我说,我就说是谁,噢,我这说了,你的问题还有另外一大堆,那我还不如不说。”

  我看不能再掏出什么,姑且假信,答应不再追问这件事了。

  她反击地说:“你说没事就没事了?一大早你就朝我吼。你给我过来!”

  我知道她要干什么,认错似地过去坐她床边,请求“轻点”。

  她咬牙:“我专挑嫩的地方。”她出手在我的大腿内侧拧一下,我夸张地惨叫一声。结果,这一声传到隔壁,付龙祥马上打来电话开玩笑,问是不是遇到凶手了。我说可不是嘛。他要来帮忙。我表示谢谢,我一个人对付得了。

  金玫得胜地扭着腰肢溜进卫生间。

  我们去楼下餐厅吃早点,回来付龙祥还没起床。九点整,她给那个王处长打电话,办公室的人说他去开会了。十点半王处长还没回来。我们没事只好到附近的商场去转。付龙祥去找他的朋友。中午,我们到麦当劳吃快餐,金玫像小学生似地沉醉于炸鸡、薯条、冷饮之中,我故:意气她,说这玩意在美国就是下层人民的“兰州拉面”呵!

  回到宾馆房间,一同在卫生间冲热水澡。出来后,我早已像野狼进入临战状态,我抱着她的胴体。她突然想起什么,在我怀里折腾,拖我到桌前,她将手机关上,说害怕到了床上如火如荼之际被突来的电话给搅了。这个关机动作,一下子将我心里那块阴影扩大了。我是说,早上那个陌生电话,还在我心里作梗。

  我松开她,回到床上,矛盾不安。身上那个最富激情的标志一下子蔫头耷脑的了,像个病号。

  “到这来。”她像往常那样,柔情蜜意地唤我。

  “金玫,”我看着她,“你是知道的,我心里存不住事。”

  “你又找不自在了?”她敏感地知道我要问什么。

  “你说,早上那个电话到底是谁?”

  “我不是告诉你了?”

  “但你没说实话。他不是你说的人。”

  她的脸上不由得掠过一丝微笑,那是对我的准确判断的敬佩,我进一步认定自己猜中了。但她马上换了面孔,装着生气的样子。她叹口气:“亚当,这次来帝城你一再说不容易,趁这次出远门也算度度蜜月,可你老是找茬。”

  “愿望是愿望,你确实有让我不解的地方。你如、果有诚意,完全应该帮我搞明白,可你没有这样做。”

  “你让我做什么?”

  “早上的电话不是你说的人。”

  “那好,那你说是谁?”

  “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如果是你说的人,退一万步,他问你和谁在一起,你也不会说‘当然一个人’的话。按我对你们情况的了解,你会说:‘你管我和谁在一起呢。’你会说这话,可你却把这话反用到我头上。金玫,说穿了你怕我知道是谁。这是一,还有,你在电话中的口气也很反常。多么‘亲切而友好的气氛’啊。”

  她愣会神,说:“不能不说你说得没道理,可是,你却忽略了一点:他知道我的货在帝城出事,十几万的货呵,他专门关心打电话,我总不能再冷着脸带理不理吧?”

  “可直觉告诉我……”

  “滚你的直觉吧。你的该死的直觉还没把我害惨啊。”她扑上来就打我。

  我边躲边说:“当然,以前有过误会,但这一次不同。”

  她骗腿儿骑到我身上:“就是误会,就是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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