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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他是躲我们,可能在帮忙过程中,知道了谁谁的关系而无.能为力,只好回避。”

  付龙祥作着可能无中生有却令人信服的分析。

  这时我的思想跑到与案子无关的事上去了。我又在想,这就是我的命,总是一个意外跟着一个意外,戏剧性的人物,几天来,我盼望这一刻,可命运就这样,非让它像个连续剧那样往下演。

  停了好大一会儿,他们突然停下话,集体打量我,我这才被唤回来。金玫问我在想什么。

  我眨巴下眼问:“你看他像不像姚文元?”

  B.可憎的表演

  予沐渴望见那个女人。

  她知道亚当有一些异性朋友,他们大都不会有较长的交往。

  这些女人,像是电视剧里的配角人物,总是伴着某些事情的开始而淡入,又伴着某些事情的结束而淡出。偶尔,他们夫妻俩谈及这个话题,亚当总是开玩笑,他说:“我这个客栈是不留宿的。”他再摆出自己的挑剔。予沐当时也没把那个叫金玫的女人当回事。她相信,她会和那些女人一样,自然而然地消失。

  直到去年年底,她才从亚当的身上嗅到情感外泄的气息,那是一个人情感炽热而受到伤害在脸上的呈现,他当时的托词是生意出了点问题,“破了几瓶酒”。但作为妻子,直觉的弦发出颤音:一定有个女人在起作用。只是无法搞清这个女人是新认识的还是过去的某一个?他以销售保健酒为幌子,谁也难以辨别外出两天是跑生意还是和女人幽会。又有谁能划开情绪低沉或者亢奋,是生意亏赢还是与一个女人的情感纠葛之间的界限呢?

  如果没有生意,予沐会从一个深夜醉醺醺地归来,胡言乱语,或是一早晨少言消沉,辨明在丈夫身上是否发生了情变。可是,现在分不清了。他都可以轻而易举将自己的一切,一古脑全推到生意的头上。结果,几个月过去,当她终于在怀疑和焦虑的反复叠变中,认定他在和一个女人相爱了,他们的情感已飙升到如火如茶的程度了。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再发觉不了,那不是个傻子吗?

  关于和那个女人见面,她又考虑了两天,见面是不容动摇,只是以什么方式和什么态度以及说些什么的问题。最后,她确定以打电话的方式。以什么口气呢?这又叫她踌躇了好长时间。太强硬,以受伤害的妻子怒斥,人家会关机,或者是蓄意报复反而和亚当加深来往;要是态度平和,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也不太好,如果那个女人陷得很深,已被情感燃烧着,又怎么会和自己讲理呢?热恋中的人对别人是没有同情心的。再说,亚当为那个女人达到了痴迷的地步,也证明那个女人值得他这样做。

  予沐是通过亚当这面镜子去映照那个女人的。

  这天下午,她在家里作最后的考虑,歪在沙发上看着那些家具发呆,它们仿佛是懂人性的木器,在孤独的逆境中,给她以沉默有力的援助。为了和那个女人交谈,她演示了好几次,拿起电话,拨了号码,等拨到最后一位号码,手停了下来。奇怪的是,她以为准备成熟,当最后决定打电话时,反而没了底,看着电话,不知道该说什么。结果,这种恐惧不安的心理反倒促使她抓起了电话,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你凭什么在乎她?应该恐惧和害羞的是她!

  她抓着电话,快速地拨了中州那个8字头的电话。嘀—— 嘀——嘀,她屏息静气听着清晰又模糊的声音,脑中一片红色空白,没人接,她松了口气。稍后,她又拨了那个女人的手机。嘀,只一声,手机开了,那个女人轻柔的声音里含着忧伤:“喂!哪位?”

  予沐命令自己沉住气:“你是金玫吧?”

  “是,你哪位?”

  “我是亚当的爱人。”她话音刚落,顿感从未有过的从容和自信。那种杂乱无章的情绪一扫而光,她对自己这种意外的平静非常满意。她相信这次交锋一定会成功。

  “哦,”那边迟疑而紧张,“你好!你有什么事吗?”

  “这个电话,你我都很清楚。我有些话要说,又不能说什么,但这个电话还是要打。我想你会明白吧?”

  “……”

  “我只能抱怨亚当,只能把一切问题定在他身上。我不好说你,我只想,我知道了一些情况,所以打了这个电话……”予沐在这时候才突然感到这个电话有个必然出现的梗阻,她不能在没有明证的情况下,说那个女人和亚当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她不能说,甚至不能暗示,那么,失去了这个基础,你就无法继续打这个电话。这一点,她事先并没想成熟。只有在通话,一句句说的过程中,才能真切地感到。她提醒自己,每一句都不能显出自己的这个短处。

  “你说,你说。”那个女人显然摆出一副听情况的样子,她没料到有这么个电话,同时,又不能表示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这一点,予沐很快捕捉到了。那个女人也很紧张。

  有这种看法,对予沐至关重要。

  “我想,咱们都是明白人,有些话,不用说透,至少现在不用说透。我想讲的就是这些。”她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我没什么好说的。我想你可以挂电话了。”

  “好吧,但愿这是我给你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电话。”予沐将电话挂了。

  她长长出了口气,她准备了几天的话,只两分钟就完了,有好多要说的话,比如,她想说“我们都是女人”,“我有一个幸福的家”,等等,到了这会儿都觉得多余。不管怎么说,她对这个电话总的比较满意。她的目的是给那个女人递个信息,信息背后的分量足够那个女人掂量和承受的,这就行了。

  可是没过多久,那种屈辱感又一次袭上了她的心头。这是怎么回事啊?日子过着过着,怎么突然来了这个插曲?别人的妻子遇到这种事,她同情并暗中为自己庆幸,可是,怎么自己今天也到了这一步?她的泪涌了出来,这一行只是先头部队,后面的泪水哗哗而来。

  她伏在桌上痛哭。

  晚上,亚当回来了,她哭红的眼圈让他吃惊。但亚当的表情又让予沐搞不清真伪。她现在对自己又没了自信。

  “你哭了?”

  “没什么,心情不好。”

  他关注地看她一眼,点棵烟。

  现在,她对事情的判断出现了模糊。她竭力不动声色地想通过亚当的一举一动,看出那个女人是否在她们交锋之后给他打过电话。然而,她又知道,他绝对是要掩盖的。

  “你去做饭吧,我累了,想休息一下。”她转过身上床,她又想看出他的反应,同时又不想看他做戏。现在,她的心理已经形成定式,不管他是否做戏,在她眼里都是在做戏。让她最伤心的就是要看他那可怜可憎的表演。

  又过了两天表面平静的日子。这两天,她见到食物肚子就饱,半夜老是被什么惊扰,客厅里那个电话,好像有了魂似的飘来飘去。有时,她甚至觉得和那个女人的电话并没有打,只是一个假设和虚构。她的敏感也因身体疲劳和心理痛苦变得钝化了。有一回,蹦出一个念头,她劝告自己,算了,任其发展吧。她甚至想固定这个念头,让它长大……

  第一场春雨似乎是在梦中淅沥而下,这天好像是星期三,也好像星期四,她搞不大清了。头晕失眠,凌晨才睡着,隐隐约约觉得亚当对她说了句什么,她当时困倦地点点头,等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她在阳台上看了会缠绵的雨,心里很苦。

  她在神志近于恍惚中撑着雨伞,走到外面,毫无目的地在街道边漫步。路边,高大的法国梧桐的残叶在哀怨的空中坠落,那种人生如梦的感觉,伴着春雨渗透她的心田。没想到,报上说的,周围发生的那种第三者的故事,就这么降临在自己生活中了。她祈祷,这仅仅是假的,是一种玩笑,仅仅是一场噩梦,只要醒了就会云消雾散!

  她走了半个小时,雨大了,在密集的新叶上,有点潇潇然,她的身上笼着一层斜飘雨丝带来的凉意。去哪里呢?她站了一会儿,这里离天园小区还有一点距离,她想,好几天没去那了,这会儿去看看。

  她上了楼,心中涌起对这套房子的怨恨,它成了一个防空洞,一个人就躲在里面,你很难知道他在里面干些什么。她开了防盗门,尽管防盗门那质地铿锵的声音很重,她还是依稀听到屋里似乎有着匆忙的动静。她在迟疑的当口,竟意外听到里面亚当的招呼声。当然的意外!因为中午他说他去市区的酒店和朋友吃饭,现在是三点半,他怎么拐到这里来了?她的血莫名其妙地涌动,预感要发生什么灾难似的。

  她开了门,同时也打开了恐惧。

  亚当正在门口站着。她觉得那是一面墙,有阻挡自己往里走的意思。从他那干燥的笑和不自然的神情,她的可怕的预感得到了证实。她的脚滞留在原地,没往里走,警惕地向其他两间房扫一眼。她知道,那个女人就在其中的一间里躲着。

  她看了看他的衣服,还好,一点没有慌忙穿好的迹象,她想,也许他们刚来?也许,他根本没有去市里什么酒店。她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办。她不可能退回去,又不好与那个女人遭遇。

  亚当喃喃地像个等待惩罚的犯人:“你,怎么过来了?”

  她粗重地喘气,冲开企图阻拦的亚当,跌入客厅里的沙发上。有几秒钟,屋里沉寂而危险,予沐的大脑失去了正常思维,她在极力克制,又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突然嚎叫一声:“你过来!”

  亚当一声不吭地向前挪了一步,显然,他比她更紧张和恐慌,他还有保护那个女人的责任。

  “你怎么跑这来了?”她大声吼着,她的耳朵内有团空气在鼓胀,好像声音不是出自自己的嘴。

  “我……”他哀怨地,恳求似的,他真希望这一切都被突然降临的上帝挥散。

  “在里面吗?”

  “……”他点点头。

  在她完全不自觉的情况下,她抬手将滴着雨珠的伞砸向他的头,这是个致命的开端,接下来,她又如狂兽一般扑上去,砸了第二下,第三下……在她的三十七岁的生命里,这是她第一次凶狠纵情地打人,因为不会打,所以她的动作显得粗笨,疯狂而混乱。她还要抓他,咬他,她的嘴在他的胳膊上咬得他大叫一声,她整个人都在疯狂中扭成一团。亚当抱着她踉踉跄跄往另一间屋里拖,直到她隐约听到好像有关门声,这才停下来,她听到楼梯里咚咚咚的匆忙的下楼声。

  那个女人溜掉了。屋里只剩他们两人,她放开了亚当的头发。诱发她失控的第三者的退场,使她突然平静下来,对他的那种拼命的态度也不那么蛮横了。

  在十几秒钟,一向当家做主的亚当,连手都没有还。她以为他会动手,起码自卫,可没有,他只是躲她,抱她,这证明他理亏。

  而她有点不适应,于是她真正地停下手了。

  这时,她才发现,他的头发有一大绺湿淋淋的血迹。

  她的心一下放软,扑到他的身上号啕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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