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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A.让腐败打倒腐败

  我们陷入了绝境。可这一批货就这么含冤扣压,非海洋般广阔的胸怀是无法忍受的。如果经营上出了问题,赔掉十几万,最多是心疼,难过。现在的失败是另一种原因,就有种深深的无法容忍的屈辱感。

  我们都看出这事悬了。先是找付龙祥的朋友,结果不行,等了四天,全指望厂家的人来,可恨的许主任还是给堵死。避而远之的王处长也没什么热情了。该用的关系已全用上了,没有什么招儿了。金玫坐在沙发上,手支着头。我心里很清楚她在想那个任局长。毫无疑问,目前只有这条路还可以试试,并且把握比较大。从现在看,任局长只是给王处长讲了情况需要帮忙,但没有说到必须办成的高度。任局长的力度决定于金玫与他关系的远近。从他们通话的内容,只能简单地看成任局长的一厢情愿,没有达到亲密的关系。然而,现在我在场,她不可能主动与任局长联系,施展女人的计谋。这是她内心矛盾的地方。

  我当然也挺矛盾,我绝对不允许她去给那个对她有意思的男人主动打电话,但是,这个男人同时还有一个重要的身份,那就是局长,这种官僚,关系网四通八达,很多难办的事只要想办都可以解决。有意思的是,这时候,我和金玫竟然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中午,我们吃了一顿沉闷的饭。付龙祥接了两个手机,一个是中州他的批发部打来的,报告有个广东商人要大批量地进他的货,另一个是那个广东商人打来的,他要进二百套,现钱结账。

  这笔生意能收回付龙祥五万的货款。对付龙祥来说,这是一个机会。

  付龙祥关上手机握着,看着我说:“这个广东朋友明后天就要到中州了。咱们这事,看看怎么办?”

  “再想想办法吧。”我说了一句连我都觉得没用的话。

  吃了饭,回宾馆也没什么意思,顺着马路溜达。大约走了二十分钟,我们进了一家大商场,我突然看到大门左边的一排柜台上有一个广告:“爽飞燕,火爆帝城!”我丢了个示意的眼色,那情景很像侦探片里的一个场面,我们形成扇面围过去。这是帝城总代理的一个销售点。就像去年,金玫在中州的商场搞的销售点那样。令我们吃惊的是,他们摆在柜台上的样品竟然和我们的一样,被顾客翻得脏兮兮,柜台里面则是新包装。我们交换了眼光旋即出来,在门外合计,怎么利用这个把柄。这说明去年他们也卖过旧包装的,如果他们也有,那么他们举报我们假冒就是贼喊捉贼。

  付龙祥说,咱们买两套作为证据,光要他们的样品那种,一定要开发票,说是送人的。有了发票他们就没法抵赖了。

  我走到柜台指着样品:“我要这种的。”

  售货员说:“这种的只有两套,我给你拿新包装的。”

  我说:“新的我们昨天买过,我想要这种。”

  “都是一样的。你为什么非要这种呢?”

  我怕再说下去引起他们的怀疑,只好说:“昨天我们回去看,有个别地方不清楚。”

  “不可能,要是真不清楚我可以包退包换。”

  我没有什么理由了,只好怏怏地离开。

  金玫拿走两张他们的宣传单,上面有煽情的内容简介,还有帝城十个专卖点的地址。

  付龙祥说:“这家不行,我们到别的地方。不是有十个专卖点吗?咱们几人,一人去一个地方,只要有一人办成就行。除了要发票,一定要加章。就说自己是外地的,回去好送朋友,不加章,好像不是从帝城买的。你们想想,要是没章,你到商品城找许主任或到工商局,打官司人家不认。”

  我理解地点头:“不加章就不买。”

  我们按照那些地址作了分工,付龙祥到南城区,我到海王区,金玫到朝晖区,三人就分别拦出租车。她先拦了一辆出租车,钻入的瞬间扭头飞快地向我瞟一眼。

  大概行了两里地,我突然感到这种方法根本无济于事。因为,那件私刻公章的举报信是以厂家的名义告的。我们买了帝城代理的货,也证明不了他们与我们同罪,最多是报复一下,那也没用啊。他们都是串通好的,我们举报到工商管理部门,顶多收缴那些摆在柜台的样品。而更可笑的是,为了报复,我们反而承认了自己是假冒。我发现,我们进入了滑稽的悖论里。

  一句话,我们根本没必要买他们的样品。那样只能花几百元冤枉钱,有害无利。

  我在行驶的出租车里赶快给金玫打手机,想把这个看法告诉她,不要做愚蠢的无用功。她的手机占线。我突然想起,她刚才钻进出租车时瞟我的眼神,那是一种急于逃跑的样子。我恍然大悟,她一直想给那个任局长联系请求援助,只碍于我在场,迟迟按兵不动。现在分头买样品,总算有了单独的机会。

  我的心一阵紧缩。

  我让出租车停下。交了钱,昏头晕脑走到路边。过了两分钟,我又重拨手机,还是占线。于是,我那想像力又在发挥着作用。金玫和任局长通话的内容我都能想像得很具体——那位任局长接到她的电话会说,我想你了。

  她说,我也是。

  任局长说,你别含糊,你也是,是什么?

  想你。

  然后她把帝城的情况通报一下,当然把王处长态度的转变也说了。

  任局长想了一会儿,你真的想我了?

  她说,你这人真是,你要帮忙就帮忙,别……她想说趁火打劫,但怕得罪他而没说出。

  因为她在这里有十几万的货被扣压。

  我想,她一定在非常时候给任局长施展美人计。

  那个任局长如果对她真的动心,很可能光临帝城一趟呢。

  当然这是我大胆的想像,因为显然他打电话请王处长帮忙,效果不好。

  我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心里渐渐平静下来。现在是非常时段,她这样做就是为了让这个腐败打倒那个腐败!

  我回到宾馆的房间,躺在床上抽烟。一根接一根,心绪恶劣,好像堵了一堆垃圾。我感到受了欺骗和愚弄。不管她再有一百个理由,也不管我怎么理解她,我还是难以浇灭这怒火。过了好大一会儿,我对自己下命令,绝对不要流露出来,说到天边,她整个一个人还在我身边,发生什么不测基本上都在我的窥伺里。为了把问题解决,她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金玫给我打手机,话筒里乱嘈嘈,她说在专卖点,人家不卖样品那一种。问我的情况怎样。

  我躺在床上说:“人家也不卖。”

  她问:“你现在在哪?”

  “在商场呵。”

  “怎么这么静?”

  为了防范我,她的神经也够紧张的。

  我说:“咱们回宾馆见面吧?”

  然后我打开电视,让里面的声音充当街道的“背景音乐”,给付龙祥打手机,不料他就在楼下。我看了会电视,其中一条新闻让我忍不住自个笑起来。那是个高层领导人到地方工地视察的画面。画外音说:“……冒着毛毛细雨……”我惊诧了好大一会儿,搞不清这“冒”和“毛毛细雨”之间竞能有什么关系?我知道国歌里有句:“冒着敌人的炮火”,那是英勇顽强,激昂壮烈的。

  这“毛毛细雨”也要英勇地“冒”着吗?记者的本意是赞扬领导“不畏艰险”呢,还是把他降低到温室里那连毛毛细雨都得咬紧牙关“冒”一下的花朵呢?

  金玫回来了,很懊丧。

  “买不着算了。”我并没把我的疑问流露出来。我又试探地问,“事已至此,我看只有投降了。”

  她看了我一眼:“回去也是等死,还不如再等等,也许有意外的收获?”

  她和那个任局长的通话有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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