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五十八

  夜晚,MOMA万国城大门口。

  车里,跟他们情人节相识的那晚一样,谁都没有说话,静静地坐着。Doris依旧是靠在车窗上,依旧迷醉地望出窗外,副驾驶的车窗上依旧结着滴滴水雾。

  只不过她的心情不依旧了。

  “怎么了?Doris。”金天柔声地开口。

  “我的心很乱。”

  “出什么事了?”

  “我男朋友还有一周就要回来了。”

  “哦,你们不是在英国就已经分手了吗?”

  “也分手了,也没分手。”

  金天迷茫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Doris哭了。第一次见她哭,他有点不知所措。金天想使出浑身解数止住她的眼泪,可是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准确地说是有力使不上,无的放矢。

  车外下着蒙蒙细雨。

  金天的心里也下着蒙蒙细雨。

  Doris的男朋友是她在英国留学时的同学。在北京对外经济贸易大学读本科时,他们就是同班同学。两个人在一起好几年了,感情深厚。那个男孩子是北京人,但是由于种种原因,Doris的妈妈一直反对他们交往,毅然决然地就是不认同那位男同学。本科大三那年的暑假,Doris想带着几位同学回老家青岛游玩,其中就有那位男同学。Doris的用意也是为了让妈妈见一见那男孩子,转变转变想法。可临回青岛前,电话中Doris的妈妈一听说有同学们要一起过来,立即就问有没有那个男孩子,如果同行,让Doris也不要进家门。之后的留学生活,Doris仍然完全不顾妈妈的反对,坚持和同学男朋友在一起,英国读书时他们还在海边一起租住公寓同居了两年。

  金天默默地听着,时间一晃儿就过去两个小时。

  “他比我晚毕业几个月。本来他是要再续读牛津的博士的,因为奥运,审查得严格,他被拒签了,所以只得回北京。”

  “嗯,Doris,那你现在想让我怎么样呢?”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其实他有很多让我不满意的地方,妈妈不认同他是有道理的。他和我一般大,思想观念上确实是很不成熟。”

  “嗯。”

  “你知道吗?金天,我从英国飞回来的时候心里真是如释重负!就像是放下了沉重的包袱。不用再去挂念什么,更不用再去照顾什么,我重新做回了我自己!”

  刚刚止住的泪线又淌了下来,金天真想替她吻干净。可是他没动,一点都没动,不是不敢动,是他不想动。

  “和你相处的这一个多月里,我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你像大哥哥一样地照顾着我!说实话,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能像你这样如此地照顾过我!我喜欢真真正正的男人。”

  手中的烟呛了金天的眼睛,他揉了揉。

  “Doris,记得我给你讲过那对美国老夫妇的故事,他们的爱情故事。自从遇到你之后,我心底里就一直寄存着期望,我期望今后的每个情人节都是咱们的节日!我期望等到咱们也进暮年也是头发银白之时,再去苏丝黄,再去那情人节之夜!去寻咱们的根,去溯你我的源,去纪念咱们五十年前情人节的相识!”

  金天哽咽了,眼水落了下来。

  “我知道,我都明白,你深深地在我的心底。”

  车窗上的水汽更重了。

  那天深夜,雨变大了。金天来到了苏丝黄。

  人很少,很少很少。

  他跟丢了魂儿似的,全然没有理会服务生打的招呼,茫然若失。

  他来到屏风后的那张卡座,那张他和Doris曾经相依相偎过的卡座。

  他是来寻找影子的,寻找那只要一想起就令他浑身颤抖的影子。

  宽大的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张深棕色的台面。

  金天尽可能地多和Doris在一起,能多一天是一天,能多一秒是一秒。

  他给她做饭吃,做各种各样的老北京特色菜。Doris爱吃面食,他就顿顿以面食为主。她爱吃稻香村的炒红果,他就在自己家的冰箱里存了六七个。可自打雨夜之后,Doris无论是吃什么,都没有以前那么有兴致了。

  他想让她开心,跑了趟新街口的音像店。买了Doris最最喜欢的英国女演员Keira Knightley主演的新版《傲慢与偏见》的DVD碟片。一起看《赎罪》的时候,她就跟金天提到过这部电影,说在网上看过介绍,很好看。

  可《傲慢与偏见》的DVD碟片都放了一个小时了,Doris卧在黄花梨的沙发木椅里却如坐针毡。

  苏丝黄,那杯流淌着蓝火、闪耀着金星的“燃烧的兰博基尼”也无法重新点燃Doris的激情。

  他们做过一次爱,Doris主动亲吻的。可是彼此都没有那种全身心的投入。洪水还是洪水,却始终没有溃堤的那一刻。驰骋还是驰骋,身下的马儿却从未跃身过一次。他想让她溃堤,但是他害怕这就是最后一次的溃堤,如果是最后一次,那他宁愿不要。她想让他跃身,但是她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就是最后一次的跃身,如果是,她也情愿他放纵地尽情去跃。

  草草了事,金天送Doris回家的路上。

  “Doris,我能和你商量个事吗?”

  “你说吧,金天。”

  “他,那个他快回来了?”

  “是,是的,后天就回。”

  “我是想,在你没有作出选择之前,咱们能不能、能不能暂时不要再碰对方了?”

  《网络时代》杂志社社长办公室里再也传不出爽朗的笑声了。

  他们之间的短信越来越少,电话几乎没有,QQ一直隐身,MSN的对话一天也就是那么一两句。有时金天说一句,要等好半天才回。甭管手里有事没事,他都紧盯着办公室的电脑,一刻也不放松。

  当看到一直处于打开状态的Doris的对话框中,MSN系统提示Doris正在输入着给他预备发送的文字时,金天就兴奋地死盯着屏幕。可是等啊等,系统仍一直提示对方在输入中。又等了好一会儿,系统就不再提示了。什么内容也没有发送过来,只有空空白白的对话框。那些录入编辑很久的文字,被Doris全部取消了。

  一切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办公室主任老郑预言的“不然”,真真正正地出现了。

  以前每晚临睡前他们都会通个电话。就是不通电话,怎么也得发上十来条短信,才能安然睡去。

  同学男朋友回到北京的第四天,Doris在MSN上告诉金天晚上和同学们一起去西直门的钱柜唱歌。金天只嘱咐她夜里注意安全。

  夜里,床上,他怎么也睡不着。

  辗转反侧。

  到了深夜两点,金天给Doris发了条短信:“到家了吗?”

  没回。

  过了半小时又发了条:“到家了给我来个信儿,有点担心你。”

  还是没回。

  金天实在是受不了了,就给魏然拨电话。魏然迷迷糊糊地接了,听金天哆哆嗦嗦叙述了一下经过。金天问魏然该怎么办?魏然只一句回答:“你现在打电话给她!”

  金天颤抖着手拨了,通了没接。凌晨4点,Doris回拨了回来。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争吵。

  “我没和他上床!”Doris只这一句话。

  “不早了,我也是担心你,你一个女孩深夜在大街上让人不放心,睡觉吧。”

  第二天中午金天才起床。迷迷糊糊打开手机,收到一条短信:“猪头,别生我的气好吗?”

  金天哭了,把脸蒙进枕头里哭了。

  进《网络时代》杂志社办公室都是悄无声息的,办公室主任老郑一干人等还以为是聊斋里的画皮。

  又是夜晚,又是MOMA万国城大门口,又是车里。

  “我来是想看看你,好几天没见你了。”

  “嗯,我知道。”Doris已然是心不在焉。

  金天有点压抑不住:“Doris,是这样,我知道我们这代人和你们那代人在一些人生观与价值观上确实存在着不同,但是起码咱们都是传统的中国人啊!”

  “嗯,你是有点看不起我们80后,我早就听出来了。”Doris多少有些不高兴。

  “我也不是看不起,我是觉得咱们多少存在着文化的差异,尤其是你又在英国留过学。”Doris和他提起过伦敦大街上的那些性玩具店,她还给她爸爸买过一些。

  Doris没有说话。

  “我是觉得,我都见过你爸爸妈妈了。在我们这代人之间如果发生这样的情况至少会被认为是说明……说明……说明点什么。”

  “能说明什么啊,我又没有给他们介绍你是我的男朋友,只是吃了顿饭而已。”

  金天脸上挂不住了:“难道你忘了咱们在床上说的那些动情的话了?你还想咱们有孩子的,至少有两个可爱的宝宝。”

  Doris又不说话了。

  金天哽咽了,激动了。

  “你知道,我可以娶一个小姐回家,但前提是我们之间要有爱。不管她在我之前有一千个男人一万个男人,但在我之后她只能有我一个!这也是婚姻的基础啊!同样我作为男人,我要对我的感情与婚姻负责,我也只能有一个我永远爱的人!”

  Doris也哽咽了。

  “他是我交往了四年的男朋友!你怎么可能要求我不跟他上床!我和你仅仅才认识了短短的两个月,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最后一句话金天彻彻底底绝望了。他的泪淌了下来。

  晚上临睡前的“晚安”也没了。

  金天又瘦了,又掉了十斤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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