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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大黑浴血战狼群(5)

  大黑的脸上也有伤,血把她脸上的毛都粘连到了一起,看起来血糊糊的一片。我看得心里难过,想过去给她清洗伤口,多吉大叔却按住了我,说:“等等吧,现在别靠近她的窝,小心她咬你。”我说:“不会,大黑知道我不会欺负她的四个宝贝,她一定不会咬我。”

  “怎么不会?”多吉大叔有些生气地瞪了我一眼,说,“她现在发了狂,见谁都想咬,你可千万别过去,万一把你咬坏了,我可没法子向你家父母交代。”

  我又坐了一会儿,屋子外面又黑暗又沉寂,夜孤寂得凄凉,树上的雪冻得一条一条的,孤独地立在村口,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我说:“大叔,你和格桑都去睡吧,我看着大黑。”

  多吉大叔想了一会儿,说:“格桑,把铁链子拿过来。”

  多吉大叔要把大黑拴起来,他不放心,他担心大黑突然间不知怎么就会暴怒,更怕她会跳出去伤人,都是乡里乡亲的,伤了谁都不好。我不想拴住大黑,尤其是那样沉重的链链子,拴在脖子上,一定坠得很不舒服。獒是一种天性自由的动物,不适合拴养,拴住它,就是扼杀了它的天性,它不可能过得开心,不开心的獒也就不是一只真正意义上的獒。

  我始终拗不过多吉大叔的意思,他才是大黑真正的主人,他非要锁,我也没办法,铁链子抖开了,发出哗啦哗啦的沉重的声响。

  大黑听到铁链子的声音,默默地回过头来看我们一眼,她好像也知道是自己犯下的错,看见主人要锁她,也没有争辩,也没有反抗,沉默了一会儿,抬了抬身子,把脖子露给自己的主人。

  多吉大叔把铁链子套了上去,咔啦一声扣紧,沉重的铁链拴住了大黑的自由,也拴痛了我的心。我默默地望着大黑,大黑也默默地望着我,她忽然想舔我的手,但是伸了伸脖子,却够不到我。

  我伤心地伸过手去,让大黑舔,大黑还像以前一样,用温暖的舌头舔我的手心,一点儿疯狂的迹象也没有。也可能,只有在我的心里,才会始终如一地相信大黑是正常的,大黑没有疯,她只是太爱自己的孩子了,而在大黑的心里,也可能只有我还能在这个时候放心地把手伸给她舔,而不会提防她,恐惧她。看见主人锁住自己,大黑很伤心,垂着眼帘,却依然高昂着头,满含歉意地舔我手上绑着的绷带。我想抚摸大黑的头,多吉大叔呵斥住了我,说:“别摸她,让她自己躺着。”

  我不知道这是对大黑的惩罚还是担心我被大黑咬伤,我相信大黑不会伤害我,从她的眼神里我能看得出来,那是一种对兄弟的歉意,还满含着无辜的委屈。大黑真的很委屈,可她什么也不想争辩,昂着头,把似乎要浸出眼眶的泪水又逼了回去,然后用嘴巴拱拱自己的四个宝贝,把它们往自己怀里搂。四只小獒还不能理解自己的母亲,也不知道母亲为它们所做的一切,争着抢着找奶头吃。

  已是后半夜,油灯快要熄了,我添了点儿羊油进去,终于等到多吉大叔和格桑都去睡了,我这才凑到大黑的窝边去看她。

  我摸摸大黑的头,她没有咬我,像往常一样,用头轻轻地往上顶,蹭我的手心,然后又伸着舌头来舔我,她想像往常亲热的时候一样,来舔我的脸,但是铁链子限制了她的自由,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我把头凑过去,抱了抱大黑的脖子,大黑亲热地舔我的脸,口水黏糊糊的,我摸着大黑的头,小声说:“乖,以后可不能再这样发脾气了。你主人拴你也是为你好,那是怕你万一伤了人,都是乡里乡亲的,那可怎么办?”

  大黑不吭声,拱了一会儿我的手,又去舔自己的小宝贝们。我觉得心酸,打来一盆清水,说:“大黑,忍着点痛,我帮你洗伤口,再擦点药,可能会很疼,你可千万别咬我呀!”

  大黑不会说话,她只是静静地,把头伸了过来,让我给她洗脸。

  我用布湿了水,轻轻地给她擦洗毛上沾着的血污,大黑脸上的毛都被血粘成了一片一片的,已经被冻干了,我擦的时候得很小心,重一点,扯断了毛,就会牵动下面的伤口。我擦了一遍又一遍,小心翼翼,虽然有时候大黑也会觉得很疼,但她还是很信任我,睁着一双豆子样的小眼睛,看我给她洗伤擦药,那眼神里早已没有了愤怒,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信任和忠诚,还有一种无法割断的情谊。

  我忽然觉得鼻梁骨一酸,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想到开了春就要离开大草原,回到那喧闹的大城市去,要与我亲爱的“哥们儿”大黑告别,我的心就有一种痉挛的痛,痛得让我无法呼吸。

  洗完伤,擦完药,大黑侧过身子躺着,她已经舒展开了四条腿,很放心地把肚皮露在我面前,四只小獒舒适地挤在大黑怀里睡着。大黑发了一晚的飙,消耗了很多体力,我端来清水和食物给她吃,她对我毫不警惕,把水和食物吃了个干干净净,然后舔舔嘴巴,满足地望着我,终于微闭起眼睛,开始休息。

  这个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当大黑的主人都对她存有戒备的时候,我却可以在大黑的面前不用抱着任何的提防,可以亲近地抚摸她,为她擦洗伤口。而大黑也接受我,毫无戒备地亲近我,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无上的满足感,也让我感觉到此生以来从来没有过的荣耀和幸福。

  第二天,仍然是个好天气,扎西木夫妇一大早就起了床,在外面哐哐当当地敲,修补他们家的门。我刚趴着打个盹,就被吵醒了,跑到屋外一看,天才刚亮,还带着沉沉的烟灰色。

  多吉大叔披着衣服走出来,先去窝里看了大黑,看到我不听他的劝嘱,半夜就给大黑洗了伤擦了药,又见我没出什么事,也就没说什么,唤醒格桑,做了些吃的,然后说:“趁着天气好,今天还要去放羊。”

  我看了看天色,说:“要不晚点儿,现在还太早了吧?”多吉大叔一边打开羊栅栏,一边揣了几张饼在怀里,拿了两块儿干羊肉,说:“今天得走得更远,咱们要越过这一大片雪原,到靠近谷口的山坡下去放羊。”

  我问多吉大叔:“为什么要走那么远,天黑前能赶得回来吗?”多吉大叔说:“赶得回来,看见圈里的那只老羊了吗?老羊识路,也会看天色,它会带着羊群往回赶,我们跟着跑就行了。附近的草根不能再让羊群去吃了,野鼠野兔拱了一遍,羊群再拱一遍,明年开春就发不了芽啦!”

  我忽然觉得心里一阵憋闷,感觉有点儿不太对劲,哪里不对劲,自己也说不清楚,就是隐隐有种预感,一种不祥的预感,我以为这预感是应在大黑的身上,就急忙跑到屋里去看她。

  大黑好像知道我们今天要去很远的地方放羊,她听到羊圈里的羊在欢快地叫,就站起来,想走出去看。大黑从小是吃羊奶长大的,对羊有着一种不寻常的依恋,即使她现在也已经做了母亲,还是没有改变。

  铁链子扯住了大黑,大黑走不出去,她沉默地站了一下,喘了口气,就像是人类叹气一样,有些哀伤地又走回窝里,可怜巴巴地望着我,她可能是想陪我们一起出去。我过去抚摸她,说:“乖,在家里等我,天黑就回来。”

  大黑听说我要走,忽然一口咬住了我的裤脚,使劲往后拖,我以为她是舍不得我走,就一边摸摸她的头让她放开,一边劝她,可大黑死活就是不松口。格桑以为大黑又发狂了,吓得连声叫他阿爸,多吉大叔也吓着了,操着一根木棍子就冲进了屋里,呵斥大黑,举着手里的木棍子吓唬她。

  大黑才不惧怕一根木棍子,她皮肉硬实,木棍子打下去,就像给她挠痒痒一样。多吉大叔没办法,只好走过来,用木棍子撬开了大黑的嘴,我这才把腿扯了出来,扯出腿的那一瞬间,心里那种奇怪的不祥感又忽然阵痛了一下。难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事?是应在大黑的身上,还是应在羊群的身上?

  我不迷信,但是我相信预感,我劝多吉大叔:“大叔,要不,明天再去放羊吧?我看大黑有点儿情绪不太正常,今天会不会发生什么事?”

  多吉大叔坚持要去放羊,说:“我看了天色了,鼠兔都在修窝补洞,没准儿这两天还会有一场‘白毛风’刮过来,一封了山,羊群可就没有吃的了,不知还要挨多久,今天也难得天气好啊。”

  我想了一下,多吉大叔说得也有道理,但又不放心,大黑的情绪有些焦躁,一边把铁链子挣得哗啦啦地直响,一边急得用牙去咬铁链子,铁链子被她咬出了一个个牙印。我沉默不语,又想了一会儿,带上了枪,把尖刀插在绑腿上,这才和多吉大叔一起赶着羊群出发。

  今天天气看起来很好,暖暖的,很大的太阳,积雪反射出强烈的白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我们拉低了帽檐,半眯着眼睛,在羊群的带领下往前走。在雪地里,动物比人要机灵得多,它们会探路,也知道如何避开潜在的危险,这一点上,人的预感还不如动物灵敏,走到有树的地方,羊群就会往树荫下面走,躲避阳光的直射。

  一直走到快中午的时候,才能远远地望见那个小山谷,我和多吉大叔加快脚步往山谷里走,羊群好像知道到了山谷就有美食吃了,就撒着欢地往前跑。我和多吉大叔赶到山谷边上的时候,羊群已经冲下山坡,去谷地里拱草根草芽吃了。

  我拿出吃的来,掰成小块儿,递给多吉大叔,多吉大叔一边吃一边用手扒开身边的积雪,积雪下露出泛着微绿的草皮。他扒拉了一会儿草皮,说:“肖兵,你瞧,谷地的气候要温暖许多,草根还是绿的,有些都看得出里面冒出的草芽了。”

  我惊叹于春天会来得如此早,多吉大叔告诉我:“只是谷地的气候相比较来说,比别的地方要温暖些而已,秋天的草根还没有冻死,里面就会裹着一些嫩芽,要等到春天发出新芽来,那还要等很久了。”

  我们正聊着天,一阵风吹过来,忽然有些阴冷,再抬头看时,阳光正在一点一点地向山坡后退去,大片的浓云涌过来,把原本晴朗的天空一点一点地又遮盖了一个严实,气温突然下降,天色开始阴暗。

  “大草原的天,娃娃的脸,真是瞬息万变,不会突然就下场暴风雪吧?”我问多吉大叔。

  “那可就不好说,要下雪也就是眨眼间的事,说下就下。你瞧,风已经刮过来了。”多吉大叔说。

  风真的已经刮过来了,我一转头,就被一股风扑面打在脸上,还卷着一团树上吹落的碎雪,正打在我左眼睛上,我把左眼上糊的雪抹掉,再睁眼看时,天色就已经黑了,风一阵比一阵紧地吹,越来越吹得疯狂。羊还在山谷里撒了欢地跑,它们要赶在下雪之前饱餐今年冬天的最后一顿青草,多吉大叔向山谷里走去,呼喝着,把撒欢的羊群往一起赶。

  一片雪花飘落在我的手背上,因为气温很低,雪片还没有融化,很宽大的雪片,几乎有半个手背那么宽,让我想起了天子峰山顶上的暴风雪。我立即站起身,往山谷里冲去,帮多吉大叔一起把羊群往山坡上赶。羊还没有赶上山坡,我就看见山坡的顶上突然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露出了一大片黑压压的狼头!

  这些狼很强壮,有一颗粗大的头颅,长着宽宽的大嘴,还有匕首一样锋利的尖牙,强而有力的四肢,奔跑起来快如闪电,纵跃灵敏,一扑之下,绝对能以压倒性的优势把一个大活人按倒。

  这些就是从边境迁移过来的外族狼,凶残、贪婪,它们不知道更深层次地领悟狼与羊和牧民之间的特殊生物链关系,它们只知道饥饿的时候要吃东西,吃光了之后再怎么办,它们也根本不会去多想。

  三十五、雪谷遇狼

  “大叔,有狼!”我一边喊,一边抱紧了枪,把子弹推上枪膛。羊群已经在惊恐地发抖,连叫声都是颤颤的,像盒式录音机卡了磁带似的。

  这些狼并没有在我们到来之前就在这里预伏,不然的话,我和多吉大叔也早就发现了,起码雪地上会有狼的爪印,它们好像也只是路过这里,然后探头来瞧瞧,结果就发现了一顿美餐。这些狼像憋了一冬的羊群一样,也非常饥肠辘辘,一看见肥美的羊,就兴奋地流口水,然后昂起头向天嚎叫,提示周围的其他野兽,别想打秋风,这块谷地已经被老子们占领了!

  怎么办?那支破烂土猎枪只有四发子弹了,本来还有六颗,上次狼群袭击村子的时候,格桑又用掉了两颗,而且射程也不远,就算能打死四只狼,可我们还有两个大活人和一大群羊怎么办?

  山坡上的狼看起来好像有二十多只,一颗一颗地数过去,一大排狼头,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我的担心还没完,山坡的另一边又是一阵狼的嚎叫,忽然间,又齐刷刷地冒出二十多只狼来,山坡两边的狼一呼一喝地嚎叫着,互相呼应,开始划分餐桌。

  这些狼是一个族的,从山坡的两边夹住了我们,我们就像是摆在餐桌上的自助食品,正等着狼来大快朵颐。这个时候不能乱,我虽然心里也很紧张,但立即就冷静了下来,我把枪递给了多吉大叔,留给他防身,然后拔出了绑腿里的尖刀,紧紧地握在手里。

  硬拼?其实不是个办法,但我知道,狼的主要目标是羊,在狼的大脑所储存的食物信息中,细嫩的羊肉远比粗涩的人肉要好吃多了,如果我们肯放弃这些羊,完全可以大摇大摆地从狼的包围中走出去,狼也不屑于来咬我们,那只会浪费它们的时间和精力。可是,放弃了这些羊,多吉大叔的一个冬天怎么过?开春以后的明年又怎么过?我不准备就此放弃,一定还有更好的办法,我看得出狼群还在观察,没有准备立即发动进攻,就赶着羊群往山谷的另一边退。

  多吉大叔更不打算放弃这些羊而求得自保,羊群就是他的命,草原上的牧民永远也不会屈服于狼的尖爪利齿,他抱紧了怀里的枪,挡在我后面,慢慢地往后退。

  羊群已经被赶到了山谷的另一边,这是两山夹缝间的一片空地,有一条羊肠小道从夹缝间穿出去,多吉大叔可以赶着羊群从这里撤退,而且这条路也特别窄,只要有人守在这里,狼群就不能进行大面积的围歼。

  我对多吉大叔说:“大叔,你先赶羊群走,我拦在这里。”多吉大叔说:“那不行,我怎么能把你一个留在这里,那么多狼,还不把你撕成碎片?别看我是个老头子了,我对这些狼可比你要了解得多,你先赶羊群走,我在后面拦着,再说了,我有枪,安全。”

  “安全个啥?”我恼了,心里一着急,说,“那四颗子弹顶个屁用,狼毛都伤不到。这些可不是本地狼,就算你对狼比我要了解得多,可这些狼并不认识你,它们只知道肚子饿了就要找吃的,才不管你是人还是羊。你先走!”我一边喊,一边拉住多吉大叔的胳膊,把他往后推。羊群已经被狼群吓呆了,这时领头的老羊才反应过来,招呼着羊群,一只一只地往山路上退,老羊自己却站在山道口,断后。

  我被老羊的这种牺牲精神所震动,羊都能如此,人还能不如一只羊?说什么也不能让多吉大叔留下来,我年轻体壮,有的是力气和搏杀技巧,而多吉大叔却已经是个多病的老人了。

  多吉大叔一把扯住了我的衣领子,冲我喊:“不行!你跑得比我快,你先走,赶着羊群回去,赶得及的话,还能带大黑来救我。我先顶在这里,我看这狼一时也不会就冲过来,这些狼疑心大,我越是一个人站这儿,它们越不敢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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