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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烧香拜佛

  韩江林又望了一眼财政局刘涛副局长脚边的黑色皮箱,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用小钱换大钱,用小礼换大礼,难道这真是官场无法摆脱的潜规则?如果事实真是这样,屠晋平和杨卉真是怨呀,算在他们身上的一些贪污受贿金额,难道就没有可能像今天一样说不清楚地送出去的吗?按理说杨卉并没有什么民愤,完成是被屠晋平的事牵扯进去的,说起来还真怨。但以他现在的身份还不能替杨卉说话,假如被潜藏在幕后的政治对手抓住把柄,摊上包庇贪污犯的罪名,他就是跳进清水江里也洗不清了。

  昨天,韩江林把老干部的要求向苟政达作了汇报以后,苟政达好像天快要蹋下来似的,慌忙召开专题会议,研究如何向上找钱,保证兑现政策所规定的干部福利。韩江林不十分赞同一闹就解决的办法,认为这样传达一个错误信号:“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既然当初研究暂时不发给,政策应当一以贯之。苟政达尖叫起来:站着说话不腰疼,我现在是第一责任人,不是其它人,你们都知道老干部的能量,不满足他们的要求,我们能坐得住吗?苟政达这番话把所有人的嘴都堵上了,既然你是第一责任人,大家听你的就得了,用不着再说话。

  苟政达提出了二条筹钱的办法,第一条是提前向小商贩收取一至三月的税收,第二条各单位要积极向上争取项目资金,利用这部分资金解决目前的财政危机。苟政达说完后,颇为得意地看着韩江林,说,我建议由韩书记韩县长具体责任这次筹钱行动。政府分管财政的是黄宇,韩江林本不想接这桩棘手的事情,苟政达有意把韩江林的两个职务加上,让他想推也推不掉了。第一条意见当即被地税局长否决,说,为了完成今年的财税任务,年底我们已经提前征收了一至二月的税收,再提前征税,等于杀鸡取卵,个体户都关了门,明年我们只怕喝西北风了。不知是真的提出解决增收办法呢,还是有意为难苟政达,地税局长提出从天堂乡木材加工里征收税金,理由是该加工厂开工已经五个月,至今一分税也没有上交。这条建议戳到了苟政达的痛处,他气乎乎地瞪着大眼睛说,由韩江林总负责,各单位各负其责,要想尽一切办法、不惜一切代价解决争取上级财政支持,度过眼下的难关。

  苟政达最后的表态等于亮明了观点,为下级采取非常规措施开了绿灯。

  杨卉遭拘禁后,案件还没有最后的处理结果,财政局长的位置目前空着,副局长刘涛正在努力争取扶正,对苟政达的意见言听计从。韩江林不同意以钱换钱的做法,刘涛坚持说,这是苟县长的意思,我们还是按老规矩办吧。

  韩江林无语。在第一责任人明确暗示、部下又有明确表示的情况下,他不能再坚持反对意见。他坚持反对意见而事情最终没有办成,所有的责任都会摊到他身上。刘涛已经明确说了,这是老规矩,也就是说,这是一条潜规则。坚持原则但不能违背潜规则,这是官场常理。在这个古老的礼仪之邦,办任何事情都必须讲究礼仪,不讲礼仪等于是一个粗人,在社会上自然就丧失了立足之地。乡下的老百姓走村串寨,尚且还说:“不能空手撂脚到别人家里,那样不礼貌。”在以礼仪为先的官场上走动,更不能空手撂脚。箱子里放着六万元现金,四万元是给财政局几位局长的礼金,一万元用于晚上的招待晚宴。还有一万是备用。这些钱虽然财政局已经开了党组会研究,明确了送礼的数目和对象,并以党组会研究的方式写入会议纪要,以便出了问题时,作为查对的依据。但花出去时没有任何收据,万一哪一天党组会上的记录丢失,参与研究的党组成员又不承认会议的结果,事情不是最终都摊到了刘涛身上?想到这一点,韩江林心里惊出一身冷汗,心想,杨卉大概是怨屈的了。即使有了记录,财政局的财会人员把这么多钱拿给刘涛,难道他们心里就没有别的想法,相信刘涛一定会把那么多钱都送礼而不私下截留一部分?

  信息不透明,手续不完备是对行政官员政治声誉的损害啊。韩江林心想。他悄悄打量刘涛,只见刘涛严肃地望着前方,脸上倒有一副决然的神态。刘涛已经快五十岁的人了,混了大半辈子,大概做梦都没有想到有机会坐上财政局长的宝座。杨卉翻船落后,等于上天意外地把这样一个机会送到他面前,苟政达又对他透露了这么一点意思,犹如一个垂死的人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他还能松手么?

  黛色的青山笼罩着蓬松而柔和的白色雾霭,宛如清冷大地覆盖一张暖被。韩江林摁下玻璃,寒冷刺骨的空气灌进车里,他身子一阵哆嗦,脑海里忽然出现一个画面,在寒冷的看守所里,杨卉身子抱成一团,蹲在房间一角,眼睛惊恐地望着透进室内的一丝天光。韩江林鼻子一酸,唯一的一个妹妹都没有保护好,这一辈子活该孤苦伶仃了。

  他们刚在南原大酒店菩提树包房坐下,市财政局三位副局长陆续光临,每一位副局长进门,刘涛热情地迎上前,接过他们的包和脱下的外衣,亲自一一挂到墙头衣架上。副局长们都听说过韩江林,如今能够面见,自然也就多了几分热情,少不得多和韩江林寒喧几句。最后进门的是局长刘冬生。先到的副局长们都站了起来。刘涛接过了刘冬生的包和衣服。副局长范晓军介绍说,这是我们的班长,又把韩江林给刘局长作了介绍。大个子局长刘冬生用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韩江林的手,朗声笑道,早听说韩江林是南原最年轻的副书记,幸会幸会。韩江林说,我心里倒是一直挂欠着南原的财神爷,今天才有机会拜见。刘冬生笑着说,你不是挂欠我老刘,是挂欠市财政局的那几分钱吧,我倒想到青龙洞一副对联中的一句‘颇有几文钱你也求他也求叫我如何是好’?

  众皆大笑。

  四位局长到齐,菜跟着上来,一切安排得井然有序。韩江林不觉对刘涛多了几分好感,正应验了一句名言,给一个支点,挑起一个地球,心想,畏缩地躲在幕后的人并不都是无能的人,只是他们没有找到表现的机会罢了。

  刘涛问:刘局,总量控制,每人吹一瓶茅台,怎么样?

  刘冬生笑问,有钱喝茅台,还来求我干什么?

  刘涛脸一红,笑着回应,人穷志不短,烧香的钱还是备得起的。

  刘冬生笑着对韩江林说,大实话,韩书记,我这个老弟是老实人,说话实在。又说,今晚八点开常会委,我要列席,估计是讨论分钱的事情,我喝红酒,你们自便。

  韩江林晚上约好请梅总喝茶,不便多喝,一听刘局长说喝红酒,马上说,我陪刘局喝红酒。

  范晓军也说,我晚上还得赶一个材料,也喝红酒。

  其他两位局长只得跟着说喝红酒。刘涛显得有些为难。刘冬生说,平常大家都累酒,自家人不用客套,喝点红酒吃一顿轻松的饭。

  无酒不成席,喝红酒也没有了平常浓厚的气氛。韩江林见缝插针,汇报了县里的财政困难。刘冬生倒也爽快,申请报告带来了吗?刘涛早有准备,赶紧把报告和笔一起递上前。刘冬生看了报告的数字一眼,在报告上签了字,当面递给分管局长范晓军,县里工作千头万绪,没有钱寸步难行,明天想办法落实。韩江林和刘涛自然是千般感激,万般感谢。

  曲终席散,韩江林看了一眼时间,离约定的八点半还差二十分钟,心想,幸好没有喝酒,不然不知道怎么脱身呢。

  刘涛得意地说,平常冬生局长抠门,还是你面子大,刘局长爽快给钱。韩江林心想,你这个老实人也会说奉承话啊。转念一想,刘涛说的未必不是实话,有希望长成参天大树的小树自然能够获得更多的阳光雨露,但刘冬生增拨的二百万,对白云目前的财政亏空来说是杯水车薪,但愿从梅总那里获得更多的阳光雨露,使白云能够度过眼下的财政危机。

  买单时,刘涛有意当着韩江林的面打开小皮箱,里面只剩了两扎通红的人民币。韩江林没有看到刘涛把钱拿出去,他在什么环节把钱送到了各位局长的手里呢?今晚的气氛十分融洽,好像不需要送钱也可以把事情办成的,那么,钱倒是白送了?局长收到了钱才办事,就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而是看在钱的面子上,这就属于庸俗的交换法则了,这倒让他对几位局长有些不耻了。乱七八糟的想法在他脑海里捣腾,韩江林有些懊恼,罢了罢了,权当是见面礼,打下了基础,到自己能够主政白云的那一天,等于埋下了一条可用的关系资源。

  驱车赶到梅总预约的国色天香茶楼,韩江林望了一眼色彩斑澜的门亭,看见大厅两旁站着两位身材高挑、楚楚动人的小姐,心想,这地方用于喝茶,未免太过于奢华了一些。小姐非常有礼貌地屈身用甜美的声音说,欢迎光临。一位端庄的小姐伸着玉臂引领他们上楼,边走边问,请问两位先生有预约了吗?

  韩江林没想到喝茶还有预约,说,没有。

  小姐又问,请问先生坐大厅,还是需要包房?

  喝茶还有这么多讲究?刘涛不满地问。韩江林给了他一个眼色,心想不能让梅总觉得他们小气,说,包房费怎么结帐?小姐说,先生,我们这里的包房分大、中、小三等,大包房最低消费888元,中包房最低消费688元,小包房最低消费388元,大包房和中包房有茶艺师,小包房没有,请问你们有几位?

  四位?韩江林说,又不能确实梅总那里有几位,心想小包房没有茶艺师,怕引起梅总不快,确定先定一个中包。

  小姐在吧台确定了包房,一位服务生走过来说,先生,这边请。在前引领他们上楼。一直上到三楼,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喜相逢包间,把他们交给站立在房间门口的一位漂亮的小姐,小姐朝他们鞠了一躬,说,二位先生请。

  韩江林走到窗前坐下,临窗是一条穿城而过的小河,河堤之上是一条露天酒吧。灯光倒映在蒙胧的河边上,婉约而迷离。几只小舟在河上游走,水波泛处,颇有几分当年秦淮河浆声灯影的韵味。真没想到南原还有这般美妙的一个去处。韩江林回过头,见小姐双手交叉在面前,静候刘涛点茶。小姐的手肉乎乎的白净如藕,身体丰盈饱满,虽然穿着职业装,浑圆的臀部若隐若现,宛若美丽妖沃的土地一般充满了生机。韩江林抬起头,越过丰隆的胸看到了她的脸,圆圆的,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泛溢着暖和的微笑。韩江林心动,客气地说,你请坐吧。

  不,先生,站着为您服务是我们的职责。

  韩江林没想到在茶楼里居然有着这么严格的职业规矩,心里又是一阵感动,多看了小姐几眼。服务小姐的一弯柳眉十分好看,眉间透出难得的清纯,心想,眼前漂亮的姑娘倒可算得国色了,如果茶好喝的话,这茶楼倒也不枉叫了国色天香楼了,于是,开玩笑似的问,小姐,你们这里有天香茶吗?

  有啊,小姐微笑着说,从刘涛手里接过茶单,翻到最后说,这就是我们隆重推出的天香茶,产自我们南原最著名的天华山景区,取春天的毛尖,经过特殊工艺制成。

  韩江林看着天香茶的产地,呵呵地笑了起来,说,天香茶不喝也罢,那什么是国色茶呢?服务小姐莞尔一笑,先生,国色是色,我们茶楼的小姐个个都是经过严格的挑选和培训,都可称得上国色,欣赏国色,品味天香茶,这就是国色天香茶的奥妙,也是我们茶楼成功的真谛。

  韩江林哈哈大笑起来,亏你们老板想得出,漂亮女人原本就是国色天香,还用得着拆开来说吗?

  小姐羞得满脸通红,说,我们老板的话也是一种创新,请问先生上天香茶吗?

  大水冲了龙王庙了,我就是天香茶的老板呢,韩江林说,上壶龙井茶吧。

  时间到了九点,韩江林正要给梅总打电话,手机铃适时地响了起来,心想梅总真是准时。接听电话,却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韩江林正在纳闷,她先自报家门,说,韩书记吗?我是小杨,梅总的秘书,梅总让我联系你,请问你在哪里?

  韩江林报上了地址。小杨说,梅总有事要迟到二十分钟,请您耐心等一会。韩江林赶紧说,没事,我们等。

  梅总原本说没有时间接见他,经不住韩江林一再请求,才答应给他二十分钟的时间。上次在梅总家时,梅总说随时恭候他的光临,世事无常,人们并不是总能履行自己的承诺。韩江林想起杨卉在梅总家的异常表现,感觉杨卉似乎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韩江林曾经派小周详细调查了梅总的身世,想知道梅总是不是那个曾经在白云遭到强暴的知青郑晓丽,小周最后交上的答卷没有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但是,没有答案就意味着多种可能性存在,韩江林假设自己就是遭到郑晓丽遗弃的私生子,而梅总就是郑晓丽,只不过她改名换姓变成了梅总,那么,梅总就是自己的亲身母亲?这种想法像剑一样深深地扎进他的胸口。如果郑晓丽和梅总风牛马不相及,郑晓丽为什么会离奇地消失了?为什么梅总的经历又和郑晓丽有相似之处?

  记得上次从梅总家里出来,杨卉气愤愤地说了一句,“还不都是因为你这位怨家?”她在事情办成的情况下,不但不感谢梅总,反而对梅总充满了怨恨,为什么?

  也许早该找杨卉好好地了解一下,她究竟在梅总家里看到了什么?上次他去看杨卉的时候,杨卉不愿意见他,看来杨卉把自己的遭遇归罪到韩江林身上,杨卉看到了那一条线索,或许要随着怨恨一起烂在杨卉肚子里,永远不见天日了。

  先生,茶道表演现在开始吗?小姐走上前轻声问。韩江林心里正烦,摆摆手说,客人还没到,等一会吧。

  正说着,外面传来请的声音,门开处,梅总笑呵呵地走上前,握住韩江林伸过的手,说,有事脱不开身,来晚了,抱歉。

  韩江林打量了梅总一眼,一袭黑色的大衣,围着一条白色的围巾,衬托出一种高贵雍容的气质。她在韩江林对面坐下,双手轻轻放在桌上,开门见山地说,小韩书记,请问你有什么事?

  韩江林用简洁的语言把请求借款一千万的事情说了。

  以为我是财主啊。梅总笑着问,沿海房地产热得不行,我们公司所有的钱都投到了那里,最近还向银行借了一个亿投进去,我也成了穷人了。

  韩江林一沉,一种绝望的情绪在心底弥漫开来。梅总说,我没钱给你,但可以给你一个建议,南酒厂今年效益很好,存有几千万的税,我可以协调一下,从南酒厂那边给你们一千万的税,一方面南酒厂的税超额,可以获得奖励,你们县里进了这一千万,也可额外获得省里的奖励,等你们周转过来,再还南酒厂这一千万,你看这样行不行?

  好啊,韩江林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他听说过不少县完不成税收任务,有过向企业借钱完税的事情,没想到今天摊上了这等好事。

  梅总是个说办就办的干练女人,随即掏出手机给南酒厂厂长打电话,请求调一千万资金给白云完成税收任务。电话里,南酒厂厂长问,白云究竟有什么人,请得动梅姐这么大的面子?

  梅姐优雅地微笑道,是我的老相好,这个忙你该帮吧?

  厂长说,怎么不帮?南酒厂是梅姐盘活的,梅姐的事就是南酒厂的事,明天请白云开税票来,我把一千万划过去。

  韩江林在一边看着梅总的笑容,恍然又有似曾相识之感。梅总挂了电话,对韩江林说,明天开个税票送到郝厂长那里,他把钱打到白云税务局,小韩,还有别的事吗?

  韩江林赶紧收回心思,说,感谢梅总在关键时刻鼎力相助,我会永远记得您的恩情。

  梅总站起来说,别记我什么恩,我不是菩萨,不是什么人都帮忙,我觉得和你这个小老弟有缘,所以想帮你一下。

  梅总穿上外套,风风火火地走了。韩江林送她到楼梯口,她拦住说,别送了,我在二楼还有一伙客人。韩江林站在楼梯口,看着她的背影,想着她说的缘的话,心里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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