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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如日中天

  早晨的阳光透过公园树林枝叶间照射下来,把林间淡淡的雾染得七彩斑斓,宛如在林荫的草地上挥笔写意,涂抹着一幅精彩的油画,当晨跑者迎着太阳跑去,如同画中灵动的人影,使画面充满了生动的质感,洋溢着浓厚的生活气息。

  面对着高原城市公园这一幅生动的图景,肖方军在晨练时,脑海里有足够的时间重现昨晚的幸福情景。当他把两幅大师作品送到老师家,应老师的要求徐徐展开时,老师就像一个六岁的孩童拿到了心仪已久的精致玩具,眼睛释放出灿烂的光芒,老师捧起卷轴长时间欣赏,爱不释手。亦如当年在法学院上刑侦课,手把手地教他们采集证据的情形,老师教他如何欣赏名画,从画家着笔的细微之处,到整幅画的风骨,一一仔细讲解,让他重新领略了老师当年循循善诱、诲人不倦的精神。似乎意犹未尽,老师还拿出了画家其它风格的作品与这两幅作品进行比较,还把肖方军带到自己的书画室,欣赏他的藏画以及老师本人创作的作品。看了老师琳琅满目的收藏室,里面陈满了国内顶级大师的作品,肖方军在欣赏艺术的同时,不忘对画进行了粗略的估价,结果让他差不多背过气去。肖方军自以为见过大世面,是有胸襟与气魄的人,与老师的气魄相比,他方才明白什么叫小巫见大巫。

  虽然他极为佩服老师的气魄和度量,令他至今未解的是,老师对他奉送的画称赞有加,可是对画外之事却不置一词,既不问他画从何而来,花了多少银子购买,更不问购于何人之手。宛如手持所喜爱玩具的孩子,不询问玩具来自何处,是何高手所造一般。他明白这正是老师大智若愚的表现,亦或是老师的苦心,对于价格,老师当然心明如镜,小心绕过这个暗礁,避免了两人之间的尴尬,同时为长久计,也能够避免日后可能带来的诸多麻烦。

  举重若轻,治大国如烹小鲜,说的正是老师的这种胆略与气魄。

  有了名画作为由头,师生情谊再一次被提起来,整个晚上其乐融融,老师再一次关心起学生的前途,在不经意间询问了一句:“从你本人的意愿来说,你是否愿意到省直政法系统担任重要工作呢?”

  这个问题是在谈画的时候提出来的,还不待肖方军从享受惊喜的情绪中回过神来,老师又用其它的话荡开去,继续谈画。直到后来,才轻描淡写地又感慨了一句:“省直公检法司系统学院派领导太多,拥有丰富基层经验的实践家十分缺乏。”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肖方军尽管明白了老师的意思,但和老师说话时,他永远是那一个找不到北的学生,由老师主导着整个谈话的过程。这并不妨碍这次拜访带来的巨大惊喜,从老师家里出来,他脑海里一直回放着老师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词,把它们放在心里反复咀嚼,使他的梦都带着香甜的味道,今早起来的时候,感觉自己一下子仿佛年轻了十岁,浑身充满了精神与活力。

  早晨高原阳光这一份美丽的色彩,也是由心情带来的吧。肖方军心想。

  从老师的话外之音中,肖方军猜想得到,老师的意思不一定是非要提拔他到省检察院的领导岗位,极有可能交流提拔,这正是肖方军所期望的。作为一个专门从事刑事犯罪调查的检察官,他也经常反思个人的行为,自认为称不上两袖清风的话,一身正气还是有的。原来他也曾经把两袖清风当成人生的准则,残酷的现实给了他深刻的教训。正如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一样,两袖清风的高洁志向与不断提升的红运同样不可兼得。人们崇敬两袖清风的人格魅力,但充满了尘世欲望的人生却与此格格不入,不管是同志还是领导,平常会自觉或不自觉地与具有这种品格的人划清界线。在提拔需要投票,需要人气的年代,也意味着这类人失去了提拔所必需的群众基础。一个最为简单的佐证就是,如果没有那两幅画作为润滑剂与调色板,在老师和他之间架起一个沟通的桥梁,身为省委副书记的老师哪里可能与他进行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呢?当然,社会对此也提供了客观的佐证,从新闻报道曝光的案件中,近些年查处的省厅级官员家中,不是从很多人家里搜出堆积如山的古懂与名画?

  身为副厅级干部的肖方军,从他个人的生活欲望与需求来说,爱人与他的工资完全能够满足基本生存的需要,甚至能够过上相当富足的生活。但是,作为全省检察系统中最年轻的地市级检察长,他还有远大的前程,铺就前程之路需要大量的物质与金钱资源,这些资源都必须靠手里掌握的权力资源去进行运作。身为检察官,他明白这种运作过程,其实就是一个犯罪的过程,唯一能够让良心感到一丝儿安慰的是,他并不是一个贪图物质享受的人,所运作的金钱与物质资源,绝大部分都转手送了出去,自己所获不多。正因为如此,他需要通过不断的提拔与交流,以改变环境来不断洗刷在提拔过程中所犯下在罪孽,通过改变环境,使自己摆脱那些给他带来心理压力的环境,减少良心上的负荷与自责。

  肖方军通过对犯罪官员的人生轨迹总结发现,许多贪官走的是一条与自己完全相同的发迹轨道,这一点与洗黑钱有些相类似,洗黑钱一般是通过投资,洗升官带来的原罪也是投资,只是投资的方式不相同而已。洗升迁原罪的方式简单且易行得多,无非三种方式,一种提拔,出水时把在污泥潭中玷污的两腿泥同时给于洗净;一种是调动,完全脱离原来的环境,让先前的原罪在时间与空间的变化中淡忘与消失;另一种是辞职与退休,人们对落水狗的痛打毕竟显得不那么仗义,由此使带着原罪者获得生存空间,从此过上衣食无忧的悠闲与富足生活。

  前途一如这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呈得一片灿烂与光明,肖方军内心深处依然充满了隐忧,潜在麻烦就是那个神秘女人兰可儿。除了与洪文的关系外,据邓建龙的初步调查,兰可儿是一个背景十分复杂的女人,不仅有黑道背景,还牵涉到红道背景。除了充当赌场线人以外,她还以各种手段把一些有身份与地位的官员纠结在她身边,洪文只是她最近联系最为亲密的一个而已。更为要命的是,肖方军仿佛听韩江林说过,他出差到北部高原就是调查一个叫兰可儿的案子。如果此兰可儿与韩江林所说的兰可儿是同一个人,那么,事情就更加麻烦了。因为独立检察官韩江林曾经深入到青岩,调查过青岩妇女培训班、蓝田区****案等一系列的案子,只要韩江林把兰可儿与青岩发生的事情联系起来,由兰可可牵扯出洪文,必将触及到他们所策划的惊天阴谋,等待他的前途将不是走向天堂之门,而是通向地狱之路了。

  想到这里,肖方军的好心情顿时烟飞云散,心境变得一片灰暗。肖方军明白韩江林在不知不觉中把他逼到了一个危险的边缘。或许正是出于对他的怀疑,韩江林一直把对兰可儿案件的调查结果瞒得死死的,不向他汇报的吧。目前他的处境如同一个背负着装满金钱财宝落水的失足者,必须在政治生命与财富之间做出一个抉择了。

  此时还贪恋财宝的话,葬送的不仅是自己的政治前途,还有可能是下半辈子的自由与幸福。肖方军心里想。很多贪官之所以不能在升迁过程中洗刷掉身上的原罪,直至翻身落马,最致命的两个错误是,一者太贪,欲望像一个永远无法满足的黑洞,一者太毒,心狠手辣,逼他人至绝境。肖方军知道要说服邓建龙放弃青岩这座源源生财的财富宝库很难,同样,要让洪文放弃兰可儿似乎也不可能。

  当前,只有他置身事中,又能身处其外,能够比较清醒地看到当前的处境。人生如同下棋,一个高明的棋手能够走一个看三步,真正的大师则能够控制对手,把棋局玩于股掌之间。在不能说服两个盟友的前提下,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努力阻止韩江林的调查。他知道要做到这一点同样很难,因为韩江林是一个独立检察官,拥有独立调查案件的权力。更要命的是,韩江林的调查有可能来自某些高层领导的授意,那么,局势就完全超出他的能力控制之外。现在他唯一能够做的,只能是动用手里掌握的权力,以势压人,逼迫韩江林汇报调查结果,间接地摸清他调查的背景与动机,以便思考下一步的策略与行动。

  肖方军原本想好好地享受公园林子里清爽润肺的空气,心里塞进了这点破事,顿时败了晨练的兴致。他了解韩江林即将出差广州,决定在此之前和他好好谈一谈,于是打电话叫司机提前半个小时到小区接他上班。

  肖方军赶到办公室时,韩江林在办公室里整理材料,还不待他打招呼,韩江林倒先说话了:“肖检,我有个事需要向你汇报。”

  “什么事?”肖方军嘴上这么问,心里想:“你的事早该向我汇报了。”

  韩江林开口说道:“我接到维稳小组委托的一个重要任务……”

  肖方军因为韩江林的一句话,此时已经掌握了主动权,打断了他的话:“到我办公室里来,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和你商量。”

  肖方军转身往前走,听到后面韩江林关上门跟了过来,紧张的心情稍为松弛了一些,觉得局面并没有刚才想象的那么糟糕。

  秘书小杨早到了办公室,肖方军走进办公室时,他起立恭候、热情地叫了一声:“检察长早。”

  肖方军笑着点了一下头,走进里间办公室,在宽大的办公桌前坐下,韩江林跟进来在对面坐下,门在后面无声地关上了。

  韩江林用了一句传奇故事的开头语,说:“如果不是海关方面认真细致,我们南原一位农民差一点制造了一件国际丑闻。”

  “是哪一路神仙,居然有那么大的能量?”肖方军问,语气显得相当轻松活泼。

  “还记得上一次我向你汇报过的青岩镇杨柳村上访农民杨文胜吧,这个老上访户突然间就改好了,在镇里成了典型分子,没想到这个人采取瞒天过海的策略,骗过了镇里、区里两级干部,在大家都以为他不再上访的时候,他却酝酿着一个更大的阴谋,他有一个叔叔在台湾,前些天想借到台湾探亲的机会,准备到台湾的总统府上访,海关官员在他的行李中查获了他写给台湾总统府的申诉书。”

  肖方军仿佛在听一个天方夜谭般的故事,说:“笑话,台湾总统府能受理他的上诉申请吗?”

  他的目的并非是要台湾接受他的申诉,就像一般的老上访户们所理解的一样,他们也明知到北京上访并不能解决问题,进京上访的主要目的就是给地方政府造成压力,促进问题得到解决,另一些人则抱着让地方政府及官员出丑的目的上访,杨文胜就是想通过给国家和政府抹黑来造成压力,促进政府解决他们村的公路问题。”

  “是谁给了一个农民这样的智慧,知道把问题上升到国际层面,以便给地方政府和官员制造更大的精神压力?”

  “据目前掌握的信息,杨文胜是从网络上得到的启示,他曾经在网络上查到一个信息,说是一位中国老板曾经到巴黎市政厅上访,消息传到国内以后,这位老板的问题引起高层的注意,事情很快得到全面迅速的解决。”

  “人们的智慧来源于生活,同时生活也教会人们怎么样应对复杂的生活啊。”肖方军感慨道,又说,“不过,农民到底还是农民,既然知道利用网络,为什么还把打印稿打在包里,让海关查获呢?如果把资料放在网络空间,或者装在心里,等飞机落地台湾,那时再打印出来,岂不是一桩水到渠成的国际公案了?”

  这话让韩江林吓得脸色刷白,指了指自己的头顶心虚虚地道:“还好杨文胜缺这一根脑筋,要是他真的会像检察长所说的这么干,包括我在内,不知多少人要为此掉乌纱帽了。”

  肖文军呵呵一笑:“你们就怕掉乌纱帽,大家都怕掉乌纱帽,所以才会为了那么几个上访者弄得整个社会风声鹤唳,每到重大节庆几乎动用行政机关一半以上的资源控制、阻止、堵截上访者,有这样的必要吗?我就不相信,在********期间,出现那么几个,甚至一群上访者在天安门前静坐和游行什么的,难道真会出现什么乱子不成?即使国际上偶尔出现几篇报道,又会有什么事呢?自新中国成立以来,外国媒体有关中国的负面报道还少吗?可这些负面报道并不能阻止中国迈向现代化的脚步,对不对?”

  韩江林表面上点头应答,心里却犯起叽咕,“你这通高论是站着说话不腰痛,真的让你负责****方面的工作任务,你为了自己头顶上的乌纱帽,不照样会不惜一切代价严防死守?”因为担心肖方军看出自己的想法,韩江林假装点头赞同,说:“是的是的,大国就要有大国气度,大国领导就需要宰相肚里能行船,别说负面报道,几十年来包围、甚至是直接对我国进行经济惩罚、军事攻击的事情少吗?我国并没有在这些困难面前倒下,胸膛反而挺得更直、更丰满。”

  “我想,追求完美形式主义的结果,反而会在下层积累更多的矛盾,与其积累矛盾,不如让老百姓有一个发泄的管道,把矛盾暴露出来,方能够更好地进行治理,正所谓天下大乱,必天下大治。”

  韩江林小心地试探道:“‘9.11’并没有把美国抹黑,反而使美国变得更强大,更霸道,敢于面对困难与问题表明了一定的勇气与决心,把问题藏着、掖着、捂着,反而说明内心深处的某些虚弱。”

  “有道理。”肖方军笑道,“你所说的汇报一个事,是不是市领导让你们出面去处理杨文胜的事?”

  韩江林点头道:“是的,要我们去把人接回来,顺便做工作,安抚人心。”

  “意思是杨文胜所反映的问题领导也表态解决了?”

  韩江林睁大了眼睛:“肖检也知道?”

  “小闹小解决,大闹大解决,不闹不解决,这不是规律吗?”肖方军异诡地笑笑,“杨文胜的目的不就是换一种方式促进问题解决吗?领导如果不给他送一份大礼,杨文胜会心服口服地跟着你们回来?”

  “看来这种处理问题的方式已经成为一种思路和习惯。”韩江林说,“我个人倒是觉得,把大礼送于事前,反而省了许多事,有了问题不处理,非要等闹出事再来处理,反映出许多矛盾是地方政府与官员不作为造成的。”

  “不管红喜白事,有事才会有人送礼,不是吗?”

  这句不失时机的幽默让两人同时笑将起来。肖方军趁机说:“你去吧,我们的一切工作必须围绕着市委市政府的大政方针运转,围绕着中心工作运转,不过,有一件小事情需要向你了解你一下。”

  肖方军说到这里,故意看着韩江林沉吟了半晌,问:“前一段时间你是不是去调查一个叫兰可可的人?”

  面对着肖方军的目光,韩江林想起市委廖建国书记的吩咐,说真话也不是,说假话也不是,最后明白眼下无法逃避,慌乱地点了点头:“是。”

  在他回答以后,肖方军仍然把目光定在他脸上,什么也不说。韩江林知道此时是考验自己定力的时候,但他十分清楚当前所面临的困境,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哪怕有廖建国书记为他撑腰,在与自己顶头上司的这场对决中,他仍然处于弱势地位,明白了这一点,韩江林干脆采取了痛快坦白的策略,站起来说:“我去把初步调查的报告拿来向你汇报。”

  韩江林转过身走出门去。肖方军看着他的背影,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心道:“我就是要让你看一看,到底是狐狸狡猾呢还是猎手更聪明?”

  韩江林出去一会儿,回来拿着一份报告递到肖方军手上。肖方军瞟了一眼报告上标题,《关于兰可可身份的调查》,心下颇有些奇怪,问:“兰可可是一位女人的名字,你们去调查一位女人的身份干什么?这位女人不是官员,你们调查她身份干什么?调查他人的身份一般是公安、纪委的事,如果涉及干部任命,那就由组织人事部门调查。”

  韩江林不好道出事情的真实原委,只是说:“据反映兰可可是省委组织部某位领导的情人,我去调查纯粹是受人之托,为领导洗清冤枉。”

  肖方军放声大笑道:“江林,这一段时间我们检察院几乎都在干着狗咬耗子的闲事,我看我们不如向上面打一个报告,把检察院改为南原市的不管部好了,把市里没有人管的吃喝拉撒的事情全揽起来。”

  韩江林不置可否,面带微笑示意肖方军把报告看下去。

  肖方军敛起笑容,为了表示自己并非特意要知道这件事,只是关心同事而顺便牵扯出来的事,一目十行地把报告粗略地看过一遍,伸手递给韩江林,问:“你调查一个人的身份,怎么弄出两个结果来?”

  “是的,我们主要是奔着第一个调查目的去的,主要是调查兰可可的真实身份,同时了解社会上所反映的,这个女人与省委组织部的领导是否有某种暧昧关系?”

  “真有其事吗?”肖方军好奇地问,“我看你们的调查结果,好像对这个问题避而不提,只是说明调查的经过。”

  “不是避而不谈,是我们目前尚未找到这个女人与某领导存在关系的直接证据。”

  “直接证据,捉奸捉双,你们能够捉到吗?”肖方军一阵大笑,后又问:“你这话的意思是,你们搜集到了间接的证据喽?”

  “是的。”韩江林肯定地点点着,“按照流言的情况是这样,说某位领导大把大把地花钱养着这个女人,我们通过对这个女人的财产情况进行初步调查,在南原她就有房产五处,高档轿车三部,同时这个女人的社会关系十分复杂。”

  “这不能证明什么,财产能证明什么呢?按照这个女人所从事的职业,她拥有这些财产毫不为奇。”说到这里,见韩江林怔怔地看着自己,肖方军一下子明白自己失言,赶紧自圆其说,“据我所知,南原社交界和生意场中有一个叫兰可儿的女人十分活跃,除了在缅甸做玉器生意、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赌玉之外,她还组织各种人员到境外赌场参赌,正如你所说,这个兰可可的身份十分复杂,与南原官场很多有身份地位的人都有往来,并不能推定这样的独立性强的女人会依附哪一个人,只是我不知道,这个从事赌玉生意的兰可儿,是不是你报告所题到的兰可可。”

  肖方军对兰可可的身份了若指掌,令韩江林莫名地惊诧,认为此事对自己的领导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说:“即使我们调查的兰可可与检察长所说的是同一个人,这个兰可可也是个假兰可可,是一个冒名顶替的冒牌货。”

  “此话怎讲?你在报告里也没有具体说明是怎么一回事啊。”

  “这事还真有些绕,说起来十分复杂,目前可以初步断定的是,这个假兰可可的真实名字可能叫陈玉梅,在高考时,动用各种社会关系,冒兰可可之名进了南原职业技术学院,真实的兰可可则因为家中贫困,当年落选以后没有钱再复读,只得选择了嫁人,变成了一个典型农妇,一个打工妹。”

  “一次冒名顶替,让一个好女孩改命了命运,真是天理难容,查,查,应当把这个冒名顶替的假兰可可、假李鬼绳之以法。”肖方军拍案而起,这是他胸中的一股正义之气使然,转念一想,借冒名顶替之罪名,把假兰可可送进监狱后,无形中消除了兰可可给他们带来的潜在危险,这可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情,因而这种想法更为坚定。

  “查假兰可可容易,目前在她身上牵扯的问题太多,关系太复杂,拨了罗卜带出泥,我唯一担心的是事情发展到后面,超出我们可控制的范围,或许有可能在南原官场造成一场政治地震,犹豫再三,我才没有把真实情况向你汇报,更没有向有关领导汇报,我想,如果兰可可真的存在问题,真相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凸现出来,如果兰可可仅仅是冒名顶替,一切影响与伤害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消失。”

  韩江林的话让肖方军冷静下来,正如韩江林说所,拨出罗卜带出泥,如果兰可可身上真的牵涉到许多官员,那么,通过查处兰可可把这些人的案子牵扯出来,表面上他算是立了功,实际上却得罪了一大帮子人,在他的前途一片桃花烂漫的时候,立再大的功都是得不偿失的事情,更何况那个愚蠢的难兄弟洪文此时正与兰可可打得火热,查处兰可可极有可能带出洪文,这对肖方军来说,无异于引火烧身。心中把事情想了个明白,嘴上却仍然不得不表明正气,说:“江林,这真是你的态度吗?我们的责任难道允许我们纵容犯罪,让犯罪分子逍遥法外吗?”

  韩江林因为羞愧而满脸绯红,喃喃地说:“这事牵涉到重要领导,不是我们能够做主的,这个案子如何处理,我们需要得到有关领导的具体指示。”尽管眼下的处境十分难堪,韩江林仍然不敢把市委廖建国书记抬出来。

  肖方军见自己的话有了效果,顺水推舟给了韩江林一个台阶,真诚地说:“江林,我能够理解你的想法与心情,既然如此,这个案子就按你这个独立检察官的决定处理好啦,你们什么时候去接杨文胜?”

  “今天下午的飞机,把杨文胜从广州接回来以后,我从广州直飞北京,在北京国际人权大会举行的这一段时间,在北京从事维稳****接待工作,时间目前暂定为二十天左右。”

  “放心去吧,不用为家里的事情担心,现在通讯这么发达,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随时沟通商量。”

  “有检察长在家坐阵,我肯定放心,只是辛苦检察长了。”

  “工作职责呢,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肖方军大度地说,朝着已站到门边上的韩江林大度地挥了挥手。

  门在眼前关上以后,肖方军念道:“可可,可儿。”反复念了两遍,心想:“一会儿是省委组织部领导的情人,一会儿又是老洪的情人,难道这个可儿真有那么可心可人吗?还是专门以诱骗官员为生呢?”

  肖方军曾经从近些年公检两家机关调查的案件进行过分析,以诈骗案的数额来排列,商业合同诈骗的数额最多;以诈骗对象来排列,普通老百姓被诈骗的对象是最多的,因为普通老百姓的基数很大;以诈骗对象以及数额,诈骗上当的轻易程度来排列,官员被骗的概率与数额综合指数最高。官员被骗既有财政资金、也有官员个人的贪污所获。官员容易上当受骗最关键的因素是自以为是,自以为位高权重,对事物的分析与判断也高人一筹,但事实上他们对社会生活接触甚少,对社会各色人等知之不多,对社会生活的知识仅限于机关的公共事务,当他们昂首前行,或者因为受到恐吓而六神无主时,都极容易落入诈骗分子所预设的彀中。从最近曝光的副省长被骗案,以及某城市被骗圈地案等案件中,从被骗对象的级别到数额,都开创了诈骗史上的先例。

  莫非兰可可利用组织官员到境外赌博的方式,从中挑选对象进行色相诱骗吗?一个从事玉器生意且成就不凡的年轻商人,有必要通过犯罪把年轻的人生推向毁灭的边缘吗?肖方军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他已经从中感觉到某种危险的临近,不管兰可可究竟是不是兰可儿、从事的是什么职业,她身为高官情人、和组织老板官员到境外赌博,以及被检察机关调查等这一系列的因素存在,使她成为一个极危险的导火索。

  这一切原本与肖方军风牛马不相及,偏生一个兄弟洪文夹在其间,如果兰可可这个火药库被引爆的话,极有可能引火烧身。在个人政治前途如日中天的特殊时刻,肖方军认为有必要采取断然的措施,在他与洪文之间竖起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火墙。当然,建立防火墙的先决条件就是要抛弃在青岩的利益,斩断与华天科技公司的任何联系。事实上,他本人与华天科技、与青岩没有任何直接的联系,代表他与华天公司联系的是一个用失踪多年的疯子身份证开设的帐号,进入疯子帐号上的钱,最后都转入到他的秘密帐户。

  在如今的情势下,肖方军觉得有必要与邓建龙见一次面,研究一下应对的策略。从邓建龙的性格判断,他轻易不会放弃到手的利益,更何况青岩旅游经营权租赁这个阴谋本身就是邓建龙策划的,是一个经典的大手笔,哪里那么轻易就会放手呢?他决定不管邓建龙未来采取什么方式保全自己,他自己不能贪恋钱财,必须激流通退。

  想到这里,肖方军拿出自己与邓建龙秘密联系的手机,拨打对方的号码。电话接通,里面传来邓建龙欣喜的声音,说:“肖检,你可是第一次使用这个手机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就是肖方军的高明之处,即使看似最安全的手段,使用的时候也必须慎之又慎,作为一个检察官,他最清楚的一点是,没有什么是最安全的,许多伟大人物与精明一世人物的失败,恰恰就败在自以为最安全的事情上。那些历尽风雨的政治人物,在枪林弹雨中毫发未损,最后却饮弹于自以为最可靠的贴身卫士手上。肖方军用平淡的语气说:“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你前次调查的那个事情,我觉得我们有必要碰一个头,再研究一下。”

  “好啊,我又掌握了一些最新情况,需要向肖检汇报呢,我在南原城里,马上过你办公室来?”邓建龙的语气有一种属于他个人的特殊爽直与热情。与洪文平时给人谨小慎微的印象相比,邓建龙显得过于豪放了一些,这种类型的人不缺乏智慧,更不缺乏坚毅,遇事缺乏的是思考。

  肖方军听了这话,心里本能地拒绝了这个要求。他们“三人帮”之间事先有约定,在公众场合尽量回避一起露面,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以免在出现意外时一同受到牵连。策划阴谋事件必须要有非常的计谋与手段。他没有正面拒绝,而是沉默了一下,说:“我本想开车过来与你在森林温泉见面,我有好些时候没有到森林温泉了。”

  “好啊,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到森林温泉,我也有一段时间没有享受日式温泉浴了,趁今天的天气阴凉,边谈边顺便享受一番。”

  “你开车到检察院门口来接我。”肖方军说。邓建龙答应之后,他挂了电话,心里想好了就在车上见面,在酒楼茶室须得提防隔墙有耳,在流动着的车上谈话,至少能够保证没有第三者窃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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