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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大哥的出生给母亲带来极大的安慰,父亲高兴地为大哥起了一个很好听很有气势的名字——郭家豪。初为人父的父亲从大哥呱呱落地的那一刻起,就决定改掉自己爱跪炕沿的习惯。父亲的决定很有道理,当父亲的一定要有当父亲的样子,为人父,要有为父的尊严,所以我的父亲开始了他站如松、坐如钟的计划。母亲开始是笑话父亲的,可是后来母亲觉得父亲做得很对,父亲这样做很有道理和必要。伴随着大哥家豪的一天天长大,母亲也看惯了父亲坐如钟的样子,母亲说:“自从有了家豪之后,我的生活才有了快乐,才有了意义。”从母亲说话的容颜上我能看出母亲回忆中的幸福,母亲还说,我们兄妹六人就像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六个音符,演奏着她平凡而伟大、苦难而精彩的一生,而家豪就是她精彩人生的开始,母亲说出天下所有母亲的心声——儿女永远是父母亲最得意、最自豪的作品。

  家豪的出生给母亲增添了几份成熟女人的韵味,最美不过少妇,这话一点都不假,只有孕育过的女人才能达到这种至善至美的境界,这是一种无意识的修炼和母爱的崛起,只有爱才是伟大的,而一个女人只有做了母亲,她的美才是从心灵里折射出来的完美无缺。拥有了成熟女人韵味的母亲,此时,再一次为父亲穿上她的红嫁衣就显得更是美了。父亲仍然是看不够母亲,围着母亲转了好几圈,一把将母亲抱在怀里,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扯开条的二姑,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虽然只有十二岁,但屋里屋外却是奶奶的好帮手。她干活麻利,走路都会带风,说话直来直去,火辣辣的性格,很爱走极端。这不一大清早就领着三姑,背着一个背篓上了清江河河北的石川沟,打算在那儿寻一背篓猪草,随便再寻一些湖叶(包粽子用),北坡阳光充足,湖叶比南坡长得大。虽然离端午节还有一段日子,可是等到端午节前夕,山上没有湖叶可寻了,人们早就将湖叶树脱得赤条条的连一片遮丑的小叶子都没有留,幸好湖叶树没有人的感觉,要不然的话湖叶树早就羞死了。二姑领着三姑进了石川沟,沟里的几户人家也刚起床。黑项圈爷提着尿桶刚出门就看见二姑和三姑姐妹俩相跟着进了沟,正在寻猪草。黑项圈爷站在自家的场院里将尿倒在自家的自留地里,就喊着我二姑:“这不是德胜老哥家的老二女子宝花吗?”二姑和三姑抬起头看是黑项圈爷,二姑把手里的那把猪草放到背篓里:“项圈叔,你起来哩。”黑项圈爷将尿桶放在就地,揉着挂有眼角屎的眼睛:“我就是不想起,喔!太阳爷把我的屁股晒得疼,没办法我才起来。你不在家睡懒觉,起那么早干啥哩?”二姑眼睛不停地四处寻找猪草:“我给猪娃子寻草哩,项圈叔,你把你的黑脖子洗一下,冬天嫌冷,这夏天不冷,一把水将脖子洗得干干净净,你也感觉凉快哩!”黑项圈也摸摸自己的黑脖子:“这咋能洗哩,我要积攒着,等下次一洗,喔,脏水还能浇四十亩田哩。”二姑笑了,世上还有这么会找借口的懒人:“项圈叔,你就积攒着,宝香,咱们走”二姑说着和三姑随着沟里的小溪水向沟顶走去。

  等她们寻了满满一背篓猪草从石川沟出来,走到清江河边,也就到了吃早饭的时间。庄稼人早上起来,就出工下地干活,家里留一个做饭的人,一般都是老太太留在家里做饭,或是没有劳动能力的小孩。等到十点多,估计家里的人将饭做好,出去劳动的人就回家吃饭。生产队里也就在这个点上放工,大家喧闹着回家。二姑将背篓靠在河堤上,从三姑的肩上取下那一捆子湖叶,提到河边跳过三个列石(支在河中,露出水面,可用脚踩踏的石头),跨在两个列石之间洗起湖叶。这时,正好郑鹏程从河北的河堤上走到河边,一看就知道他要过河。二姑只顾低头洗着叶子也没有注意,郑鹏程没有吱声站在那里等着二姑。三姑看见了赶紧叫了二姑一声。二姑这才抬起头看见郑鹏程微笑着站在岸边看着自己,二姑的脸一下子火辣辣地烧了起来,赶紧给郑鹏程让路。郑鹏程微笑着和二姑拉起家常来:“二妹子,五月端午节还早着哩,你可就开始准备起湖叶哩!”和郑鹏程擦肩而过的二姑站在河滩上:“也没几天哩,现在不收拾好,到时候就没有哩。”郑鹏程跳过列石已走上了独木桥:“一看妹子就是个勤快人,你哥他们都好吧!”二姑重新跨在原来的列石上:“好着哩,鹏程哥有时间就到我屋里坐。”过了河的郑鹏程站在河滩上:“好哩,有时间我想和你——哥谝闲传。我今没时间,我去县里,你要捎啥东西不?”二姑脸更红了:“不捎。”“不捎,我就走哩。”郑鹏程折身向我们村后的雪岭走去。留下心怦怦直跳的二姑。

  走到离我家不远的地方,郑鹏程就感觉空气里都是我母亲的味道,当然,这只是他神经质的感觉罢了。他心跳加快,又处于一种自身矛盾的痛苦巾,他渴望能看见我母亲,又害怕见到我母亲。想加快步伐,脚步却慢得能踩死蚂蚁。他挪着自己不愿离去的身心,走到雪岭的半坡上。失望的心里又升起一阵的窃喜,他思谋起来:这二妹子人不错,勤快也能干,模样比她嫂子是差了许多,那也没关系,自己这辈子娶谁都是一样,自己的心只属于一个自己得不到的人。既然娶不上老郭家的媳妇,那么就娶老郭家的女子,反正自己娶谁都一样,这样也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娶了老郭家的女子,以后见贾雪悦那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只要隔三差五地能看到自己心上人,以解自己的思念之苦,自己也就满足了,人世间最能折磨人的东西就是思念这玩意了,它能将人折磨得死去活来,并且无药可救,从心里折磨到骨头里,这苦我是尝够了,我要是当了老郭家的二女婿,和贾雪悦能不能……郑鹏程呀郑鹏程你啥时变得这样阴险,你的欲望也太强了,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个不属于你的女人,你要昧良心干事,伤害另一个单纯而无辜的女人吗?老郭家的二女子哪点不好?你要这样伤害她?你和贾雪悦能有啥结果,即使你想入非非,贾雪悦也不会和你一起想入非非的,贾雪悦是啥女子,是把名声看得比命还重要的女子,你能和她有啥,趁早死了这条心。死了这条心,思念还不把我折磨死,我会对老郭家二女子好,只要能看见贾雪悦,我一定会对二女子好,我不会让贾雪悦做她不喜欢做的事情,永远不会。如果命运这样安排的话,那么我只好老实地做二女子的女婿。郑鹏程在心里自我斗争了一番,拿定主意的他一路都在琢磨着这个事,他在县城里转悠着寻思着为二姑买点啥东西,他知道要想实现自己的计划,必须找一个突破口,二姑就是这个突破口。所以郑鹏程现在极力地想讨好二姑,转悠了两圈最后他给二姑买了一条红色的头巾,这是县城里最好的东西了,他将红头巾揣在怀里就回家了。

  旺星没有郑鹏程那样的正义和自我检讨的觉悟,他的血管里流着他父亲的血液,所以他和他父亲一样阴险狡诈。他从来没有彻底地反省他心中的欲望,更没有认真地研究过我的母亲,虽然他和我的母亲生活在一个村子里,但对我母亲的了解没有郑鹏程深,从而证明了,他并没有爱上我的母亲,而是他的占有心很重,他整天在没事的时候就在我家房前屋后闲转悠,守株待兔般地等待着他的机会。在他不怀好意的等待中,他渐渐地发行了他的欲望模糊不清了,起初他是只想占有我母亲,可是时间长了,他觉得对我母亲不仅仅是占有,更多的是他说不上来的欲望,比占有更深一层的欲望,他想见到我母亲又害怕见到我母亲,他不知道自己这是得了什么样的病症,居然会这样目标不明确。一个女人咋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哩,将一个人尖锐的男人折磨得神魂颠倒,不知道自己整天在干啥,他觉得自己处于一种无药可救的状态里,不能自拔也不想自拔。同时,他在心里开始嫉妒起我父亲。

  端午节很快就来到了,提前两天母亲就将二姑弄好包粽子的羽叶和湖叶准备好,奶奶准备让母亲包二十个苞谷碴子的、二十个小黄米的、二十个五谷杂粮的、十个糯米的。乡下人喜欢吃凉粽子,母亲在端午节前一天的下午就包好了所有的粽子,等一家人吃过晚饭,母亲收拾完毕,就开始煮粽子。这时村里家家户户房顶上的烟囱里冒着黑烟,空气里飘着粽子的香味。奶奶整个下午直到这时候还坐在炕头上为几个娃娃捻花花绳、做香包。爷爷和父亲坐在院子里乘凉,眼看就要收割麦子了,从眼下看今年的收成和往年一样的让人觉得惜惶。好在今年青黄不接最难熬煎的四月过去了,一家人没有挨饿就行。父亲现在和爷爷一样抽着旱烟锅,父子俩一人在烟袋里挖一锅烟,用二姑为他们用苦艾草做成的火链子点着烟锅,就“吧嗒、吧嗒”抽了起来。

  这个充满粽子香味的夜晚让人难以忘却。所有的农家男人们和我爷爷、我父亲一样坐在自家的场院里,听着清江河的水声以及稚嫩的蛙声,盘算着自家的光景。女人们在灶台边将风箱拉得“扑通、扑通”直响。锅里的香气伴随着白茫茫的蒸汽弥漫了整个灶火,“热饸饹、凉粽子”这是几千年来庄稼人流传下来的吃粽子的心得,在炎热的时候,拿一个凉粽子在手里,一丝清凉随着手心钻进心里,滋透的不仅仅是清凉,还有一丝粽子的甜蜜,没有多少文化的庄稼人并不知道,这粽子的真正的意义是为了纪念屈原。屈原是何许人也,对于没有读过书的庄稼人是没有任何干系,他们只知道用那双如风干了橘子皮一样的手,解开用很有韧性的马兰花的叶子捆绑的粽子,一层一层剥开羽叶和湖叶,香味怡人的、雪白的糯米粽子和那双奉捧它的手成了明显的对比,黑与白的对比,这种对比也是很少见,因为糯米粽子在当时是奢侈品。那些得不到女人欣赏的男人们,手拿一个粽子,一层层地剥开粽子就有了剥开女人衣服的快感,因为粽子和女人剥开衣服之后的姿态是一样的,都会让男人垂涎欲滴,女人和粽子的味道也一样让男人感到甜蜜。

  端午节一大清早,村里没有结过婚的小伙子、大姑娘都起个大早去蹚露水。二姑也夹杂在一群少男少女之中,心里朦朦胧胧渴望着她的王子出现,她在心里给自己盘算着清江河流域各村的年轻后生。女孩儿只要进入这个年龄段,谁都会在心里悄悄地为自己物色一个出色的男人,认定他就是自己的未来,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他、念着他,不动声色地爱着他,这就是一个女孩儿脸红的心事。此时我的二姑红着脸在心里为她筛选着一个可以让她依托终身的人,二姑扳着手指头在心里盘算着,她盘算来盘算去,将她看上的男人放在一起做着比较,选定一个和自己很可能达成两情相悦的人——郑鹏程,二姑想到郑鹏程脸一下子火辣辣烧了起来,脸红得像鸡冠似的,心跳得特别厉害,像快要跳出胸膛似的。二姑害怕被人发现她的秘密,就快步跑到清江河边洗把脸,想让自己的心情随着清江河清凉的河水冷却下来。清澈见底的清江河映照着二姑红扑扑的脸。人逢喜事精神爽,二姑的美丽是从心灵里渗透出来的,所以二姑的美丽是纯真的、自然的。二姑在清江河的清水里欣赏着自己的容颜,她很认真地端详着水里的自己。看着看着,二姑被水里的影子吓了一跳,随之她的脸更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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