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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10 只要让我爱你,我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5)

  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话,方子衿心惊肉跳,踮起脚尖,轻轻走了过去。走到滴水檐下,她越想越觉得不对。那声音太熟悉了,尤其是那一句话中带许多个脏污字眼的习惯,让她一听到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果然是一条癞皮狗,马上就要进监狱了,他还想害人?不行,一定要帮一帮余老师。她从滴水檐下退了回来,故意大声地喊,余师傅,在家吗?余师傅?她在外面停了一下,听里面的动静。里面有某种很轻微的声音传出来,方子衿想象,一定是胡之彦捂住了余珊瑶的嘴,余珊瑶在挣扎。方子衿抬腿向门口走去,口中说,余师傅,我想借你家伞用一下。话音刚落,已经穿过卧室和厨房间的门,站在了里面。

  里面,胡之彦正慌忙从床上站起来,匆忙地整理了一下衣服,以一种仇恨的目光瞪着方子衿,以训斥犯人的语言质问她:借伞?刁毛,大晴天,你他亮的借啥伞?方子衿知道不必怕他了,他只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能蹦跶的日子没几天了,便带着一种揶揄的口吻说,哟,胡大科长也在呀。胡科长难道没听说过晴带雨伞饱带干粮的老话?胡之彦还想以权压她,指了指自己的脚下,说,你他亮的知道这里是结巴啥地方?方子衿立即抢过他的话头说,你说是么地方?不会是男厕所吧。哟,胡大科长,今天怎么那么大的火气?我刚才回来的时候见到淑芬,她正到处找你呢。大概不知道你在余师傅这里吧。

  胡之彦立即显得惊慌,瞬间又镇定下来,转身面向躺在床上的余珊瑶,装腔作势说了一番话,什么要知道自己的身份,要经常向组织写思想汇报之类,然后恶狠狠地瞪了方子衿一眼,转身离去。

  方子衿救了余珊瑶,使命完成了,她认为自己应该走了。可是,面前毕竟是自己的恩师,似乎正病在床上,于情于理,她都应该说几句什么。可是,如今她们已经隔在了两个世界,自己和她说话,需要冒极大的政治风险。余珊瑶也觉得应该对方子衿说点什么。可说什么呢?她们一起的那些经历,仿佛就在昨天,却又恍如隔世。

  两人相对无言,过了有几分钟之久,谁也没有说话。方子衿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连告别的话都没有说一声,默默地退了出来。

  赶到项钦羊的家,容管家替她开门。她第一次到项府的时候,这里还有很多下人。后来的形势不允许他再请下人了,老爷子只好将所有人都辞了。只有容管家,年纪大了,又无儿无女,政府同意他留下来。

  方子衿向容管家打听了一下师傅的情况,然后上楼去见师傅。

  书房里生着两盆火,门窗都关得紧紧的,室内的温度比外面高得多。项钦羊坐在书桌前,不再作画,而且在奋笔疾书。方子衿知道,他在写书,想将自己一生行医的经验记录下来,留给后世。解放初期,他当过一段时间的逍遥派,无论谁上门来请,都不肯出山,也不看病,只是在家里写字画画。后来经历了土地改革、公私合营,全国上下,一片欣欣向荣景象,尤其是抗美援朝和1954年大水,新的中国政府面临两次极其严峻的考验,并且在这两大考验面前向世人显示了力量。项钦羊被征服了,开始衷心拥护这个新政府,不再需要别人劝他,主动拿起了笔。他不止一次对方子衿说,他已经是九十多岁的人了,阎王随时都会来招他,所以,他要抢时间。

  方子衿走过去,轻轻叫了一声爷爷。项钦羊抬头看了她一眼,让她自己搬椅子过来坐。她听话地搬了一张椅子,挨在他的身边,坐下来。她每次来,只做一件事,帮他整理已经写好的手稿,将一些笔误的地方订正过来,个别文字不通畅的地方,在旁边做出记号。她坐在项钦羊身边,一面整理手稿,一面和他紧一句慢一句地闲聊。

  项钦羊说,你们学校里有么新鲜事?说给我听听。有什么新鲜事?医院里妇科的老医生说,这几年,生孩子的特别多,而且生双胞胎的特别多。解放以前,妇产科一天难得接待一个产妇,可现在呢,每天都有三四个产妇,产科病房总是满员的。项钦羊说,解放前,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命都保不住,谁还敢生孩子?方子衿说,听病房里来自农村的妇女说,刚土改那几年,大家的干劲特别足,家里的粮食也打得多,吃不完。合作化了,粮食也打了不少,一些荒地都开出来了,可是,公社干部和大队干部浪费太多,大白米饭,半碗半碗倒了喂猪,庄稼收割不及,烂在地里也没人管。有些干部,把集体的东西往家里偷,当干部经常有大鱼大肉,比社员的日子好很多。项钦羊说,这事应该向上反映一下。方子衿说,不仅仅是农村呀,城市也一样。这几天不是搞“反贪污反浪费”运动吗?毛主席还题词说“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可到了下面,都只是做一点表面文章。就是在医学院以及附属医院,这种情况也是非常严重的。食堂的员工,把大块大块的肉塞在内裤里偷出去,医院里有人连药也往家里偷。项钦羊倒是宽容,他说,这可能是因为国家刚刚建立,政府的政令在上传下达上,还存在一些问题。

  项钦羊虽然不肯出来担任职务,政府仍然将他视为国宝,他的供应属于高干标准。容管家以前一直只是当管家,现在兼起了厨房的活,饭菜做得没什么口味,花色还是很多。除了凭票可以买到的肉蛋之类,还有市场上难得一见的鲜牛奶、牛羊肉、黑木耳、黄花。当然,这些东西,也不是天天都有。项钦羊知道方子衿星期二上午只有两节课,她会上完课后赶到项宅,所以特意让容管家准备的。方子衿没有娘家,项钦羊是真的当起了她的爷爷,心里惦着她哟。

  吃饭的时候,容管家在那里发牢骚,说国营市场的那些人真是的,像是人家欠了她似的,拿出来的肉,没一块是好的,全都是大肥膘子,瘦肉都不知哪去了。拿出来的鱼,没一条新鲜的,老远就能闻到臭味。你还不能抱怨一句,否则肯定遭一顿臭骂。真搞不懂如今这社会,怎么就变成粗俗不堪,一点文明都不讲了。

  坐上最晚一班车,又走了一段路,回到南区时,十一点已经过了。黑地里,南区前面停着好几辆车,似乎有什么人在悄悄地走动着,一点声音都没有。方子衿走过去,立即有两个人走上前来,拦住她,说自己是市公安局的,正在执行任务,请她配合一下。方子衿暗想,市公安局的?这么说,那个恶棍的日子到了?她问需要怎样配合,对方说很简单,去车上待着就行,什么都不用做。方子衿只好按他们的要求,上了其中的一部车。

  车上坐着一名公安。方子衿问他是什么行动,他犹豫了一下,说抓一个流氓犯。她问是不是胡之彦,公安非常奇怪,问她怎么知道的。方子衿说,调查的时候,她配合过。那公安立即说,哦,原来是方老师,天太黑了,我没看出来。这位恰好是那天参与审讯的公安,大家算是熟人了,方子衿问起案情,他也不十分保密。他说,就他们目前查实的来看,胡之彦奸污了五名女学生和一名女教师,导致其中一人怀孕。他所用的方法其实很简单,正因为简单,才令人发指。他是学院的人保科长,手中握有权力。有一个女学生是郧阳过来的,想留在宁昌。他向人家许愿,并且要求人家报答,把人家的身子占了。还有一个女学生,班上开批判大会,选她出来领呼口号,她怕出错,一个人躲在宿舍里反复练习。主要的口号是两句:打倒蒋介石,毛主席万岁。她念着念着,念混了,变成了蒋介石万岁。恰好有一个同学听到了,向人保科报告。胡之彦给了她两条路,要么打成反革命,要么跟他。那名女教师是因为思想汇报上写错了一个字,将共产党写成了共和党。按说,思想汇报材料都汇总到政工科,不知怎么落到了他的手上,他一次又一次找那个女教师谈话,那个女教师当场吓昏了。他趁机把人家给强奸了。

  这些事太令人发指,方子衿感到一种透心的寒意。与那些人相比,自己倒算是幸运的了。

  正说话间,前面有一群人闹闹哄哄走过来,被几个人扭在前面的那个人大声地喊叫着,说你们他亮的干啥?老子结巴要告你们,你们他亮的这是政治迫害。

  在他们的后面,李淑芬紧紧地跟着,大声质问公安,她老公到底犯了啥罪。再后面是胡之彦的母亲,她跪在地上,抱着一名公安的腿,大声地哭求。胡之彦被推进汽车的最后一刻还在挣扎,他大声地吩咐李淑芬去找文大姐,他说文大姐一定不会不管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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