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张可久（二十四首）(1)

　　张可久，字小山，约生于至元初(1270年前)，卒子至正初(1340年后)，庆元(今浙江鄞县)人。以路吏转首领官，仕途上不很得志。平生足迹曾及湘、赣、闽、皖、苏、浙各省，晚年久居杭州。他专写散曲，不写杂剧，有《苏堤渔唱》《小山北曲联乐府》等散曲集。《全元散曲》所辑计小令八百五十五首，套数九套，在元代散曲作家中，传下来的著作是最多的。

　　他的作品题材比较狭窄，大多数是欣赏山光水色(尤其是西湖风景)和抒写个人情怀的，再就是一些应酬和怀古之作。他的散曲在当时就负盛名，明清以来一直受到注意散曲创作的文人的推重。这首先由于他散曲中所表现的闲适放逸的情趣，投合广大中下层文士的胃口；同时也由于他吸收了诗词的声律、句法、词藻到散曲中去，形成了一种清丽而不失自然的散曲风格，为一些从诗词转向散曲的作者开了一条路。小令

　　［双调］水仙子

　　次韵蝇头老子五千言①，鹤背扬州十万钱②，白云两袖吟魂健。赋庄生秋水篇③，布袍宽风月无边。名不上琼林殿④，梦不到金谷园⑤，海上神仙。【说明】

　　一派道家语言，表现出作者生活态度的洒脱。“名不上琼林殿，梦不到金谷园”，摆脱了功名富贵的思想，才能转向大自然，在无边风月中抒写自己的情怀。【注释】

　　①蝇头老子五千言：蝇头，比喻细小事物，这里指小字。老子，指老子的《道德经》，全书共有五千余字。

　　②鹤背扬州十万钱：见前乔吉［中吕·山坡羊］《寓兴》注②。

　　③庄生秋水篇：指《庄子》书中的《秋水》篇。

　　④名不上琼林殿：表示不愿考取进士。琼林，宋代苑名，在汴京(今河南开封)城西，北宋时常在此宴新及第的进士。

　　⑥金谷园：晋石崇所建，在今河南省洛阳市西北。石崇是著名富有的人，家里奇珍异宝很多。这句意为不羡慕富贵。

　　［双调］折桂令

　　九日对青山强整乌纱①。归雁横秋，倦客思家。翠袖殷勤，金杯错落，玉手琵琶。人老去西风白发，蝶愁来明日黄花。回首天涯，一抹斜阳，数点寒鸦。【说明】

　　重阳佳节，倦客思家，是这一篇的主题。归雁寒鸦，西风夕照，点染出凄清的气氛，有助于思家思想的表达。【注释】

　　①对青山强整乌纱：这句化用孟嘉落帽故事，见马致远［拨不断］《归隐》曲注①。意为自己勉强登高。

　　前调

　　读史有感剑空弹月下高歌，说到知音，自古无多。白发萧疏①，青灯寂寞，老子婆娑②。故纸上前贤坎坷③，醉乡中壮士磨跎④。富贵由他，谩想廉颇⑤，谁效常何⑥!【说明】

　　本篇就廉颇和马周的遭遇抒发感想，中心是说明善于用人的人(知音人)自古无多，所以俊杰之士往往坎坷潦倒。联系“白发萧疏”三句来看，作者是倾诉了自身的不平的。【注释】

　　①萧疏：稀稀落落。

　　②老子婆娑：老子，倨傲的自称。婆娑，放浪自得的样子。

　　③故纸上前贤坎坷：古书上记载着前人不得志的事。故纸，指古书。坎坷，道路不平的样子，引申为不得志。

　　④醉乡中壮士磨跎：《新唐书·马周传》载马周不得意时，住在新丰(今陕西临潼县东)的旅舍里，主人不理他，他要了一斗八升的酒，独自喝起来。壮士，指马周。磨跎，消磨时间；别本作“蹉跎”，亦通。

　　⑤廉颇：战国时赵大将，曾破齐、拒秦、败燕，立过许多功劳，封信平君，为假相国。悼襄王立，使乐乘代颇，颇怒，攻走乘，逃亡至魏。后赵屡为秦所困，想再起用廉颇，使者得到廉颇仇人郭开的贿赂，说颇年老，遂不召回。后卒于楚。

　　⑥常何：唐中郎将。唐太宗下令百官论朝政得失，马周此时住在常何家中，为何条陈二十余事。常何是个武人，太宗对其才能感到奇怪，他把实情说出来，太宗立刻召见马周，拜为监察御史。这句意为：现在没有常何这样老实的人，所以高才如马周的人就不能得意了。

　　前调

　　酸斋学士席上①岸风吹裂江云，迸一缕斜阳，照我离樽。倚徙西楼，留连北海②，断送东君③。传酒令金杯玉笋④，傲诗坛羽扇纶巾⑤。惊起波神，唤醒梅魂。翠袖佳人，白雪阳春⑥。【说明】

　　借诗酒豪情抒写离情别绪，是封建文人中常见的；但这首曲有它的独到之处，就是成功地运用词家精警的句法，给自然景物涂上强烈的感情色采。如开头三句，不是平铺直叙地写岸风如何凄紧，江云如何黯淡，斜阳如何明灭，而是让它们环绕着离樽，一步逼紧一步地活动起来。这就融景入情，不言惜别，而惜别之情自见。苏轼不喜柳永词，独欣赏他的‘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以为不减唐人。对照柳词，可见乔张一派散曲作家是如何运用词家手法入曲的。【注释】

　　①酸斋学士：贯云石，号酸斋，曾做过翰林学士，其传略已见前。

　　②北海：东汉孔融，献帝时曾做北海相，人称孔北海。

　　③东君:古代日神，这里指白日。

　　④玉笋：比喻美人手指。

　　⑤羽扇纶巾：古代书生的服饰。

　　⑥白雪阳春：古代两首高雅的曲子。

　　［中吕］满庭芳

　　山中杂兴风波几场，急疏利锁，顿解名缰。故园老树应无恙，梦绕沧浪①。伴赤松归欤子房②，赋寒梅瘦却何郎③。溪桥上，东风暗香，浮动月昏黄④。【说明】

　　表现抛却名缰利锁、归隐故园的思想。【注释】

　　①梦绕沧浪：指向往隐居生活。宋苏舜钦贬官后，隐居苏州沧浪亭。

　　②伴赤松归欤子房：汉初开国功臣张良，字子房，刘邦统一中国后，他表示要离开朝廷，从赤松子游。赤松子，传说中的古代仙人。

　　③赋寒梅瘦却何郎：何郎，指南朝梁诗人何逊。他很喜欢梅花，在扬州任法曹时有《咏早梅》诗。

　　④“东风暗香”二句：化用宋林逋《梅花》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中吕］普天乐

　　西湖即事蕊珠宫，蓬莱洞①。青松影里，红藕香中。千机云锦重，一片银河冻②。缥缈佳人双飞凤，紫箫寒月满长空③。阑干晚风，菱歌上下，渔火西东。【说明】

　　借传说中的神仙洞府，写西湖月夜的清寒、瑰丽，把读者从青松影里、红藕香中的现实环境，引向千机云锦、一片银河、紫箫吹月、神女乘鸾的仙界，最后又回到菱歌上下、渔火西东的人间。在散曲里，是把理想与现实结合起来写的一篇作品。它跟李商隐《碧城》诗、秦观［鹊桥仙］《七夕》词一脉相承。【注释】

　　①“蕊珠宫”二句:蕊珠宫，道教传说中的仙宫。蓬莱，传说中的海上仙山。

　　②“千机云锦重”二句：形容彩霞映在湖面上，象织女机上织出的千重云锦，映在一片银河上。

　　③“缥缈佳人双飞凤”二句：写湖上箫声引起诗人的幻想，以为是双骑飞凤的仙女在月满长空中吹奏。

　　［越调］寨儿令

　　忆鉴湖①画鼓鸣，紫箫声，记年年贺家湖上景。竞渡人争②，载酒船行，罗绮越王城③。风风雨雨清明，莺莺燕燕关情。柳擎和泪眼，花坠断肠英。望海亭④，何处越山青。【说明】

　　此曲前半回忆绍兴鉴湖上龙舟竞渡的热闹情况，后半写当前的冷落景物和凄婉心情；两两对比，更增加了艺术的感染力。这是宋词惯用的手法，作者在这里运用得还是成功的。【注释】

　　①鉴湖：在浙江绍兴县南。唐开元中，秘书监贺知章求此湖为放生池，诏赐鉴湖一角，因亦名贺监湖或贺家湖。

　　②竞渡：阴历五月五日为端午节，各地多有龙舟竞渡的风俗。

　　③越王城：即绍兴县，因春秋时越王勾践在此建都，故名。

　　④望海亭；未详。

　　前调

　　题昭君出塞图①辞凤阁②，盼滦河③，别离此情将奈何!羽盖峨峨④，虎皮驮驮，雁远暮云阔。建旌旗五百沙陀⑤，送琵琶三两宫娥。翠车前白橐驼，雕笼内锦鹦哥。他，强似马嵬坡⑥。【说明】

　　这首曲歌咏昭君出塞，也还是不脱同情她离乡去国的主题；但认为她的命运比在马嵬坡殒命的杨妃好，就推开一步，表现对宫廷妇女的同情，用意与王安石《明妃曲》“君不见咫尺长门闭阿娇，人生失意无南北”相近。【注释】

　　①昭君出塞：汉元帝竟宁元年(公元前33年)，匈奴呼韩邪单于来朝，要求通婚，元帝把掖庭待诏(被选入宫等待皇帝接见的民间女子)王昭君嫁给他。后代文人把这作为悲剧故事来吟唱绘画的很多。

　　②凤阁：指汉朝皇宫。

　　③滦河：在河北省东北部。

　　④羽盖：用翠羽毛做的车盖，指车。

　　⑥沙陀：古代北方少数民族之一。

　　⑥马嵬坡：地名，在陕西省兴平县西。安禄山作乱，唐玄宗避兵入蜀，到了马嵬坡，军士哗变，要求杀死贵妃杨玉环，玄宗无法，杷她赐死了。

　　［双调］殿前欢

　　次酸斋韵钓鱼台①，十年不上野鸥猜。白云来往青山在，对酒开怀。欠伊周济世才②，犯刘阮贪杯戒③，还李杜吟诗债④。酸斋笑我，我笑酸斋。【说明】

　　表示要归隐，以诗酒自娱。风格近豪放一派，与小山曲平日的清丽之作有所不同，这可能是受酸斋的影响。【注释】

　　①钓鱼台：即汉严子陵钓台。

　　②伊周：伊尹、周公。

　　③刘阮：刘伶、阮籍，都是晋代竹林七贤中人，以嗜酒著名。

　　④李杜：李白、杜甫。

　　［中吕］红绣鞋

　　天台瀑布寺①绝顶峰攒雪剑②，悬崖水挂冰帘。倚树哀猿弄云尖③。血华啼杜宇④，阴洞吼飞廉⑤。比人心山未险!【说明】

　　这曲用刚健瘦硬之笔，极力描写天台山的高险，在张可久的作品中是别具一格的。结句笔锋陡转，连类取譬，针砭世情，使全曲思想境界迥出一般写景小曲之上。【注释】

　　①天台：山名，在浙江省天台县北。

　　②绝顶峰攒雪剑：这句形容山峰的尖削、高寒，象聚集着一排排雪剑那样。攒，聚。

　　③弄：叫唤。

　　④血华啼杜宇：写杜鹃鸣声凄厉，象啼出了血来。

　　⑤飞廉：传说中的风神。

　　［越调］天净沙

　　江上嗈嗈落雁平沙①，依依孤鹜残霞②，隔水疏林几家。小舟如画，渔歌唱入芦花。【说明】

　　元人用［天净沙］曲调写自然景物的很多，大概因为马致远的《秋思》压在上面吧，总觉得不大令人满意。张可久这一首，开头三句也还平常，但因结处写了渔民的生活，画面顿觉生动，调子顿觉轻快。【注释】

　　①嗈嗈(ｙōｎɡ雍)：雁叫声。

　　②依依孤鹜残霞：这句从王勃《滕王阁序》“落霞与孤鹜齐飞”变化而来。鹜，野鸭子。

　　［双调］庆东原

　　次马致远先辈韵诗情放，剑气豪，英雄不把穷通较。江中斩蛟，云间射雕，席上挥毫。他得志笑闲人，他失脚闲人笑。

　　【说明】

　　张可久有九首和马致远的［庆东原］，这是第五首。但马的原作现在已经找不到了。这九首曲子，每首都用“他得志笑闲人，他失脚闲人笑”结尾，表现出一种勘破世情的情调。

　　这一首表现英雄不计较穷通得失、要过一种豪放生活的思想，颇有气魄，是九首中写得最好的。

　　［双调］落梅风

　　越城春雪①朱帘上，皓齿歌，柳梢青野梅开过。倚阑干醉眸天地阔，雪山寒玉龙高卧②。【说明】

　　写春雪有特色，表现了清寒阔大的气象。【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