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元曲(9)

　　（1270—1329），宇希孟，号云庄，济南人。他做过监察御史，因直言犯谏，得罪权奸，被迫变易姓名而逃。后来又被起用，做到礼部尚书、参议中书省事的高官。后又因仕途险恶，而弃官归隐。他的散曲多写于辞官归里之时，有《云庄休居自适小乐府》传世。

　　山坡羊

　　潼关怀古①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②。望西都③，意踌躇④。伤心秦汉经行处⑤，宫阙万间都做了土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注解】

　　①潼关：在今陕西潼关县，关城斜建于山坡，下临黄河，为历代军事要塞。

　　②山河表里：是说潼关外有黄河，内有华山，形势十分险要。

　　③西都：指长安，汉代以长安为西都，亦称西京。

　　④意踌躇：内心思绪动荡。

　　⑤伤心秦汉经行处：是说一路所见的秦汉时代的遗迹，引起无限伤感。

　　⑥宫阙：宫殿。

　　【赏析】

　　小令气势雄浑，自然生动，着一“聚”字，群山若动；着一“怒”字，大河动容。寥寥数字，历史便活； 三言两语，醒目警心。真可谓振聋发聩，有若金石掷地。

　　庆东原

　　鹤立花边玉①，莺啼树杪弦②，喜沙鸥也解相留恋③。一个冲开锦川④，一个啼残翠烟，一个飞上青天。诗句欲成时，满地云撩乱。

　　【注解】

　　①玉：形容鹤的洁白。

　　②莺啼树杪弦：黄莺啼于树梢，宛转如奏动琴弦。杪，树梢。弦，形容黄莺的啼叫声。

　　③解：懂得。

　　④锦川：美丽的河川。

　　【赏析】

　　意象极美。写三种飞禽，有如三幅画，色调明丽，笔调空灵。末二句因画成诗，诗人形象不写自出。此当为作者隐居历下时所作，可见出潇洒散淡的诗人情怀。

　　刘庭信

　　原名廷玉，排行第五，身黑而长，人称“黑刘五”。《录鬼簿续编》说他“风流蕴藉，超出伦辈，风晨月夕，唯以填词为事”。他的作品多写相思怨别，在当时很有影响。

　　醉太平

　　忆旧

　　泥金小简①，白玉连环，牵情惹恨两三番。好光阴等闲。景阑珊绣帘风软杨花散②，泪阑干绿窗雨洒梨花绽③，锦斓斑香闺春老杏花残④。奈薄情未还⑤。

　　【注解】

　　①泥金小简：用金屑涂饰的信笺。

　　②景阑珊：好景将尽。阑珊，衰落，将残。

　　③泪阑干：泪水纵横。绽：开放。

　　④锦斓斑：形容落花纷纷。

　　⑤薄情：薄情人。

　　【赏析】

　　睹物怀人，情牵恨惹。况又是暮春时节，愁上添愁。“景阑珊”三句成鼎足对，对仗工整，意象凄迷；伤春与恨别，两面夹写，同其幽怨也。

　　塞鸿秋

　　悔悟

　　苏卿写下金山恨，双生得个风流信①。亚仙不是夫人分，元和到受十年困②。冯魁到底村③，双渐从来嫩④，思量惟有王魁俊⑤。

　　【注解】

　　①“苏卿”二句：书生双渐与庐州歌妓苏小卿相爱，双渐求官久去不归，鸨母将苏卿卖给茶商。双渐高中状元后寻访苏卿，乘舟追至金山，见金山寺壁题诗，诗中对双渐久别和自己被拐骗所流露的怨恨之情。双渐便连夜赶至临安，夺回苏卿，终成眷属。

　　②“亚仙”二句：书生郑元和赴京赶考，与因恋妓女李亚仙而耗尽资费，遭到父亲遗弃，沦为乞丐。李娃毅然收留他，并帮助他取得功名。最后夫妻团圆，父子和好。分，身分。

　　③村：俗气，不文雅。

　　④嫩：指不老练。

　　⑤王魁：见高克礼《无题》注。

　　【赏析】

　　末句以反语出之，谓妓女为负心汉所误，多半是因涉世未深，这就从一个角度上指出了悲剧的原因。

　　折桂令

　　想人生最苦离别。三个字细细分开，凄凄凉凉无了无歇。别字儿半晌痴呆，离字儿一时拆散，苦字儿两下里堆叠。他那里鞍儿马儿身子儿劣怯①，我这里眉儿眼儿脸脑儿乜斜②。侧着头叫一声行者③，阁着泪说一句听者：得官时先报期程④，丢丢抹抹远远的迎接⑤。

　　【注解】

　　①劣怯：即“趔趄”。脚步不稳，身体倾斜的样子。

　　②乜斜：指精神萎靡、目光呆滞。

　　③行者：犹言“我走啦”。者，助词。

　　④期程：行期和路程。

　　⑤丢丢抹抹：梳妆打扮。

　　【赏析】

　　令曲将男女情事表述得十分准确，语言口吻描绘得惟妙惟肖，实为令曲中的佳作。

　　折桂令

　　想人生最苦离别。雁杳鱼沉①，信断音绝。娇模样甚实曾丢抹②，好时光谁曾受用，穷家活逐日绷拽③。才过了一百五日上坟的日月④，早来到二十四夜祭灶的时节⑤。笃笃寞寞终岁巴结⑥，孤孤另另彻夜咨嗟⑦。欢欢喜喜盼的他回来，凄凄凉凉老了人也！

　　【注解】

　　①雁杳鱼沉：比喻没有音信。

　　②丢抹：梳妆打扮之意。

　　③绷拽：生活紧张勉强支撑。

　　④一百五日：寒食日，即清明节前二日。自冬至到寒食，刚好一百零五日。

　　⑤二十四夜：旧时以农历十二月二十四日夜晚为祭祀灶神之时。

　　⑥笃笃寞寞：周旋、徘徊的意思。巴结：辛苦、努力。

　　⑦孤孤另另：孤孤零零。咨嗟：叹息。

　　【赏析】

　　末二句于平淡中寄寓深味：等待的过程也是人老去的过程，读之令人低回不尽，但觉其凄黯耳。用口语对仗，堪称一绝。写翘首盼望团聚之苦，辛辛苦苦度日之难，方见出闺妇的一往情深。

　　折桂令

　　想人生最苦离别。不甫能喜喜欢欢①，翻做了哭哭啼啼②。事到今朝，休言去后，且问归期。看时节勤勤的饮食，沿路上好好的将息③。娇滴滴一捻儿年纪④，碜磕磕两下里分飞⑤。急煎煎盼不见雕鞍⑥，呆答孩软弱身己⑦。

　　【注解】

　　①不甫能：刚刚，才能够，好不容易之意。

　　②翻：反而。

　　③将息：休息、调养。

　　④一捻儿：一点点儿，形容很小。

　　⑤碜磕磕：形容凄惨可怕的样子。碜，同惨。磕磕，语助词。

　　⑥急煎煎：焦急的样子。

　　⑦呆答孩：呆呆地、痴呆地。身己：身体。此句意为因思念过度而伤了身体。

　　【赏析】

　　该令曲一如作者曲风，俚而不俗，俗而有味。其文学功力可谓深厚之极。

　　汪元亨

　　字协贞，号云林，别号临川佚老。饶州（今江西波阳）人。所作杂剧三种，今皆不传。今存云林小令一百篇。作品风格以豪放见长，语言质朴老练。

　　沉醉东风

　　归田

　　籴陈稻新春细米①，采生蔬熟做酸齑②。凤栖杀凰莫飞，龙卧死虎休起。不为官那场伶俐③，槿树花攒绣短篱④，到胜似门排画戟⑤。

　　【注解】

　　①籴：买进粮食。

　　②酸齑：腌菜。

　　③伶俐：畅快，自由。

　　④槿树花：即木槿花。

　　⑤门排画戟：指显贵之家的仪仗。唐制，三品以上高官才得立戟于门。

　　【赏析】

　　槿花篱边攒秀与权贵豪门排画戟的对比亦颇夺意味。曲中透露作者的满腹牢骚。

　　折桂令

　　归隐

　　二十年尘土征衫，铁马金戈①，火鼠冰蚕②。心不狂谋，言无妄发，事已多谙③。黑似漆前程黯黯，白如霜衰鬓斑斑。气化相参④，谲诈难甘⑤。冷笑渊明，高访图南⑥。

　　【注解】

　　①铁马金戈：指沙场征战。

　　②火鼠冰蚕：指历经寒暑。火鼠，传说中一种不怕火的老鼠，它的毛可以织为火浣布。冰蚕：传说中一种不畏冰霜的蚕，其丝五色，织为文锦，入水不濡，入火不燎。

　　③谙：熟悉。

　　④气化相参：指阴阳之气的相互变化，神秘而不可测。

　　⑤谲诈难甘：指尔虞我诈的社会让人难以忍受。

　　⑥图南：陈抟字图南。

　　【赏析】

　　“气化相参，谲诈难甘”二句，大可玩味。能悟死生之大，始能心地澄明，弃绝狡诈处世。老先生之悟，已触及到很深的层面了。

　　朝天子

　　归隐

　　荣华梦一场，功名纸半张，是非海波千丈。马蹄踏碎禁街霜①，听几度头鸡唱②。尘土衣冠，江湖心量。出皇家麟凤网②，慕夷齐首阳④，叹韩彭未央⑤。早纳纸风魔状⑥。

　　【注解】

　　①禁街：宫城里的街道。

　　②头鸡唱：头遍鸡叫。

　　③皇家麟凤网：唐代曾改秘书省为麟台，称中书省为凤阁。

　　④夷齐首阳：用伯夷、叔齐耻食周粟，隐居首阳山事。

　　⑤韩彭未央：韩信、彭越，辅佐刘邦夺得天下的功臣，后来都被吕后以谋反的罪名害死。未央宫，吕后所居，韩信即被杀于此宫。

　　⑥“早纳”句：是说趁早装风卖傻，递上一份辞职的呈状。风魔，疯狂、疯癫，此指佯作疯癫，辞去官职。

　　【赏析】

　　此曲以史为鉴，在对比反衬中说事，且从禁街凤网写到江湖心量，说服力很强。

　　周德清

　　号挺斋，高安（今江西高安）人。宋词人周邦彦的后裔。他精于音律，著有《中原音韵》，他的散曲，格律严密，词采俊茂，常被曲家视为典范。

　　喜春来

　　别情

　　月儿初上鹅黄柳①，燕子先归翡翠楼②，梅魂休暖风香篝③。人去后，鸳被冷堆愁。

　　【注解】

　　①鹅黄柳：幼鹅毛色淡黄，用来形容新发芽的柳枝娇嫩、淡黄。

　　②翡翠楼：指华丽的楼阁。

　　③梅魂：言如梅香的香料。凤香篝：编成凤形的熏香笼。

　　【赏析】

　　前三句呈鼎足对，写月、柳，写燕归楼中巢穴，写梅花过尽熏笼香冷，未着一字于人，是写酒先状花着，可见其文学功底之高。

　　李致远

　　生平不详。江右（今属江西）人，曾居溧阳（今属江苏），与仇远相交甚密。仇远《和李致远君深秀才）诗中，说他“有才未遇敌何损”。今存小令二十六首，套数四套及杂剧《还牢未》。

　　红绣鞋

　　晚秋

　　梦断陈王罗袜①，情伤学士琵琶②。又见西风换年华。数杯添泪酒③，几点送秋花。行人天一涯。

　　【注解】

　　①陈王：曹植。罗袜：曹植《洛神赋》描写洛水之神宓妃“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②学士琵琶：学士，指白居易，他曾为翰林学士，《琵琶行》有句云：“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保必曾相识。”“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③添泪酒：宋范仲淹《苏幕遮》词：“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赏析】

　　该曲令干净利落，情浓意切。从中可见作者的孤傲与清高。出手不凡，可谓回肠独转，别具一格。

　　天净沙

　　春闺

　　画楼徙倚栏杆①，粉云吹做修鬟②，璧月低悬玉弯③。落花懒慢，罗衣特地春寒④。

　　【注解】

　　①画楼：装饰华丽的楼阁。徙倚：站立，凭靠。

　　②粉云：喻指落花。

　　③璧月：本指月圆如璧，这里仅指月。玉弯：指弯月。

　　④特地：特别，格外。

　　【赏析】

　　“罗衣特地春寒”一句，何尝不是作者对整个社会环境的独特感受！此曲妙在“粉云”二句，将写人与写景融成一片，又暗写时间的流转，笔调清新明快。

　　小桃红

　　碧桃①

　　秾华不喜污天真②，玉瘦东风困。汉阙佳人足风韵③。唾成痕④，翠裙剪剪琼肌嫩⑤。高情厌春，玉容含恨，不赚武陵人⑥。

　　【注解】

　　①碧桃：即千叶桃，花重瓣，不结果。

　　②秾华：盛开的繁花。

　　③汉阙佳人：以汉成帝皇后赵飞燕喻指美丽的桃花。

　　④唾成痕：指桃花。

　　⑤翠裙：翠绿的桃叶。剪剪：整齐。

　　⑥不赚武陵人：指不想招惹浮浪轻薄之徒来寻花问柳。赚，诱骗。武陵人，陶渊明《桃花源记》中所写的武陵人，此以武陵人指代冶游猎艳之徒。

　　【赏析】

　　“世外桃源”是元代汉族文人都想进入的理想世界，他们感叹生不逢时，全曲中碧桃秾华与天真，实际上就是自然界的美，它与污浊黑暗的现实社会形成鲜明对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