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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悲愤诗】五言体蔡文姬

  汉季失权柄,董卓乱天常。志欲图篡弑,先害诸贤良。

  逼迫迁旧邦,拥主以自强。海内兴义师,欲共讨不祥。

  卓众来东下,金甲耀日光。平土人脆弱,来兵皆胡羌。

  猎野围城邑,所向悉破亡。斩截无孑遗,尸骸相撑拒。

  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长驱西入关,迥路险且阻。

  还顾邈冥冥,肝脾为烂腐。所略有万计,不得令屯聚。

  或有骨肉俱,欲言不敢语。失意机微间,辄言“毙降虏,

  要当以亭刃,我曹不活汝!”岂复惜性命,不堪其詈骂。

  或便加棰杖,毒痛参并下。旦则号泣行,夜则悲吟坐。

  欲死不能得,欲生无一可。彼苍者何辜,乃遭此厄祸。

  边荒与华异,人俗少义理。处所多霜雪,胡风春夏起。

  翩翩吹我衣,肃肃入我耳。感时念父母,哀叹无穷已。

  有客从外来,闻之常欢喜。迎问其消息,辄复非乡里。

  邂逅徼时愿,骨肉来迎己。己得自解免,当复弃儿子。

  天属缀人心,念别无会期。存亡永乖隔,不忍与之辞。

  儿前抱我颈,问母“欲何之?人言母当去,岂复有还时!

  阿母常仁恻,念何更不慈?我尚未成人,奈何不顾思!”

  见此崩五内,恍惚生狂痴。号泣手抚摩,当发复回疑。

  兼有同时辈,相送告离别。慕我独得归,哀叫声摧裂。

  马为立踟蹰,车为不转辙。观者皆歔欷,行路亦呜咽。

  去去割情恋,遄征日遐迈。悠悠三千里,何时复交会?

  念我出腹子,胸臆为摧败。既至家人尽,又复无中外。

  城郭为山林,庭宇生荆艾。白骨不知谁,从横莫覆盖。

  出门无人声,豺狼号且吠。茕茕对孤景,怛咤糜肝肺。

  登高远眺望,魂神忽飞逝。奄若寿命尽,旁人相宽大。

  为复强视息,虽生何聊赖。托命于新人,竭心自勖厉。

  流离成鄙贱,常恐复捐废。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年岁。《悲愤诗》其一是我国诗史上文人创作的第一首自传体的五言长篇叙事诗。全诗一百零八句,计五百四十字,它真实而生动地描绘了诗人在汉末大动乱中的悲惨遭遇,也写出了被掠人民的血和泪,是汉末社会动乱和人民苦难生活的实录,具有史诗的规模和悲剧的色彩。诗人的悲愤,具有一定的典型意义,它是受难者对悲剧制造者的血泪控诉。字字是血,句句是泪。通观全诗,《悲愤诗》在艺术上有几点突出的成就。

  诗人善于挖掘自己的感情,将叙事与抒情紧密地结合在一起。虽为叙事诗,但情系乎辞,情事相称,叙事不板不枯,不碎不乱。它长于细节的描绘,当详之处极力铺写,如俘虏营中的生活和别子的场面,描写细腻,如同电影中的特写镜头;当略之处,一笔带过,如“边荒与华异,人俗少义理”两句,就是高度的艺术概括。叙事抒情,局阵恢张,波澜层叠。它的叙事,以时间先后为序。以自己遭遇为主线,言情以悲愤为旨归。在表现悲愤的感情上,纵横交错,多层次,多侧面。她的伤心事太多了:被掠、杖骂、受侮辱、念父母、别子、悲叹亲人丧尽、重嫁后的怀忧,诗中可数者大约有七八种之多,但是最使她痛心的是别子。作者为突出这一重点,用回环往复的手法,前后有三四次念子的艺术描写。别子之前,从略述边地之苦,引出“感时念父母,已为念子作影。”(《古诗赏析》)正面描写别子的场面,写得声泪俱下。同辈送别的哀痛,又为别子的哀痛作了衬托。赎归上路后,又翻出“念我出腹子,胸臆为摧败”一层。见得难以割舍的情恋,是因别子而发。至“登高远眺望,神魂忽飞逝”,又暗收念子。

  从这里可以看出别子是诗人最强烈、最集中、最突出的悲痛,从中可以看到一颗伟大的母亲的心在跳动。诗人的情感在这方面挖掘得最深,因此也最为动人,这是令人叹为观止的艺术匠心之所在。《悲愤诗》语言浑朴,“真情穷切,自然成文”,它具有明白晓畅的特点,无雕琢斧凿之迹。某些人物的语言,逼真传神,具有个性化的特点。如贼兵骂俘虏的几句恶言恶语,与人物身分吻合,如闻其声,如见其人,形象鲜明生动。文姬别子时,儿子说的几句话,酷似儿童的语气,似乎可以看到儿童抱着母亲的颈项说话的神态,看出小儿嘟努着小嘴的样子,孩子的天真、幼稚和对母亲的依恋,跃然纸上,这在此前的诗歌中是罕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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