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杂诗十二首】（其五）陶渊明

　　忆我少壮时，无乐自欣豫。

　　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

　　荏苒岁月颓，此心稍已去。

　　值欢无复娱，每每多忧虑。

　　气力渐衰损，转觉日不如。

　　壑舟无须臾，引我不得住。

　　前徐当几许？未知止泊处。

　　古人惜寸阴，念此使人惧。本诗是诗人晚年之作。诗中回忆少壮时的远大志向，慨叹而今已日渐衰老，因而深感时光倏忽的警惧。前四句为本诗的第一层次，即抒写少壮时的雄心抱负。“忆我少壮时，无乐自欣豫”，言少壮之时虽然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心里却常常是愉快的。妙语佳句的标志之一，是言人人心中所欲言而往往未能言之辞，渊明的这句“无乐自欣豫”，道尽多少少年时境遇不佳的有志之士的心境，说出了这样的人具有一个丰富而充实的内心世界。“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进一步描写诗人少壮之年的远大志向：其雄心大志可以超越四海，就像雄鹰渴望展翅飞翔。“骞”乃飞举之貌，“翮”为翅翼上的硬翎。“翥”即飞翔。“骞翮思远翥”即形容诗人少年时的抱负如健羽展翅掠空远翔。其笔力之雄健，感情之奔放可谓旷代所罕见。

　　“荏苒岁月颓”以下六句为本诗的第二个层次，此段描写诗人的壮志随着岁月的流逝日渐消磨，如今年老体衰、力不从心，每每忧从中来，不能自已。“荏苒岁月颓，此心稍已去”写出岁月渐渐消逝，雄心壮志也渐渐失落的心境的变化。此处的“稍”字很值得我们注意，它表明诗人此刻仍壮心未已，少年时的雄心只是稍稍零落而已，否则诗人也写不出“猛志逸四海”那样的雄健之语。“值欢无复娱，每每多忧虑”与前层“无乐自欣豫”是一个鲜明的对照，那时是无乐而犹欣慰，如今是遇到欢欣之事也不再觉得可喜高兴，反而常常有不少忧虑。心境之不同可谓判然霄壤。“值欢无复娱”道尽暮年之人的共同心境，而“忧从中来，不可断绝”仍是“烈士暮年，壮心未已；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表证，如果诗人对未来无所企求，对现实无所关注，果真是“乐天知命，无复何求”，那也就不会“每每多忧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