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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道

    道统之传自尧舜,《书》虽载精一传心,而学之名未著也。学聚问辨,盖夫子赞《易》之辞;如三王四代,惟其师出于记礼者之言尔。尧学于君畴等,说亦见于孙卿所述,六经未之前闻也。发明典学实自《说命》始,至成王而后缉熙光明,形于诗人之颂焉。由是推之,传说之有功于名教大矣。

    舜命契敷五教,《泰誓》数受狎侮五常,兹有见于经者。然初不列五者之目为何事也。所谓仁义礼智信,孔门垂教,因门人问及,则随为之答,亦未尝合五者而为言,至汉儒而后指名为五常矣。史氏以之协五行与五音,上配五星,下俪五事,其说似凿。然质诸理而当,揆之数而合,盖亦自然而然,非强为附会也。

    夫子论少壮老所当戒者三,为学者血气戒也,而未始言养气。养气之说实于孟子。然则夫子曷为不言养气也?曰:夫子称天生德于予而斯文在兹,其高明广大,浑然天成,视持养之功粗矣,是谓诚者,天之道也。若孟子则必善养而无害也,是谓思诚者,人之道也。充孟子之养,犹曰威武不能屈,则康人与宋司马,其如夫子何多?见其不知量也。

    夫子答仲弓、子桑伯子之问,闻子游弦歌之声而笑,皆微启其端以示之。居敬而行简,学道则爱人,必待二子自述,夫子然后进之曰:“雍之言然”,“偃之言是也”。其初也,夫子岂有隐乎?曰:开而弗达则思,举一隅使得以三隅自反也。颜子终日不违,既心通默识矣,犹必退省其私而后称,其亦足以发,非所谓循循善诱欤?若夫造如愚之境,则非二子所能及也。

    孔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吾有知乎哉?无知也。”孟子曰:“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我非尧舜之道不陈,齐人莫如我敬王也。”孔子每自抑,孟子每夸大,何也?曰:夫子宗主斯文,故道洪德博,如沧溟泰华无所不容。孟子思济斯民,故行峻言厉,如拯溺救焚,不暇退逊。圣贤分量固殊,而所遭时势又异,自不得而强同也。

    夫子品题诸子,皆因问仁发之。由也可使治千乘之赋,求可宰千室之邑,赤可使与宾客言,三子皆卿大夫之才也。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则付雍以侯国之任矣。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其与颜渊者何如哉?异时为邦之问,独以四代之礼乐许之,次而雍也,则可使南面。至若由、求辈,则仅列政事科而已。权衡诚设,宁有锱铢之爽乎?

    一贯之旨,曾子领其要,曰忠恕而已矣。及子思得其传,其论诚也,极而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孟子嗣之,其论养气也,大而至于塞乎天地之间。夫圣门讲学,雍容唯诺而已。至子思、孟轲,乃如此张大,何欤?曰:圣道本平夷,夫子如一人在上,不言而信,群弟子如百僚相师,温乎其和也。子思、孟轲出自圣门,如肃将王命建侯植屏以蕃王室,八鸾四牡之盛,威仪皇皇,非复内朝之简且易矣。本厚而华实蕃,不亦宜乎?

    孔子之于阳货也,瞰其亡而往见之,不欲仕而诺以仕。圣人之言行当如是乎?待小人以权也,如不能全身远害而直堕恶人之阱,则何以为孔子?

    世未尝无贤者也,君不见用,故绩效不获显于时。士未尝无遗逸也,不遇圣贤,故声迹亦不著于后。微生亩、楚接舆与晨门、荷蒉、耦耕、荷之徒,虽议论趋响未合中道,然而生不逢辰,能卷怀遂志,岂不远胜夫同流合污以自辱者哉?不幸不遇明君,不得以所长自见也;抑又幸而遇吾夫子,犹得以所怀自白也。

    夫子之不为卫君也,冉有何疑?子贡又何待于问也?孔门诸子直情无隐,求实有疑。既于心未安,赐未能决,亦不敢臆对,逮闻夫子夷齐得仁何怨之论,不惟二子之疑释然,后世虽愚懵者,亦不待诏诰而自无疑惑矣。

    儒者之待异端,甚于拒寇敌,惟恐其得以潜窥侧睨也。若其回心向正,亦欲招而纳之,如逃杨墨而愿归于儒。孟子曰“归斯受之”,岂非招降纳款,开之以自新乎?

    杨墨害道,孟子辟之。在孔子时,岂无邪说讠皮行乎?不闻有以辟之,何也?曰:圣人之待异端,如十国之<耳氐>夷狄,人之<耳氐>禽兽也,世治化行则蛮夷率服矣。深居简出,虽有猛鸷其如人何?孔子不过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子夏谓小道致远恐泥而已,处之于谈笑之间。而孟子乃深排峻抵,虽曰出于不得已,然亦辞费而力殆矣。

    七十子之在圣门,皆可与共学也,而未必皆可适道。由、求、商、赐诸子可与适道矣,未可与立也。可与立者,颜子一人而已。抑可与权乎?曰:其殆庶几,未达一间耳。择乎中庸,未造乎时中也;三月不违,未至于安仁也。曾子何如?悟道于一唯之间而临深履薄,终身戒惧,亦庶乎其为立也。

    子所雅言,诗书执礼而已。子以四教,文行忠信而已。圣道可谓简易,而冉求乃自病其力之不足,子贡谓犹天之不可阶而升,何哉?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匹夫之愚可以与知。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宜学者望道而不可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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