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绿卷 山一程，水一程(5)

　　思念朋友，最能解忧的就是水酒了。就连纳兰这样的富家公子，也挡不住相思的侵袭，提起酒尊，但求一醉以后，所有事都忘却。“生怕芳尊满”。一般所说的“芳尊”指的是造型精美的盛酒器，在这里则是指代美洒。手捧美酒，却无论如何也喝不醉，这真是让人尴尬而又无可奈何的事情。也许是忧愁太深，是太多酒都不能浇灭的原因吧。

　　“到更深、迷离醉影，残灯相伴。”借着酒劲，看着窗外寂寥的夜色，无声无物，唯有自己，置身在天地之间，这份落寞，怎么有人能懂呢。想念朋友的心情越来越剧烈，“依旧回廊新月在，不定竹声撩乱”。四面竹叶随风摇摆，声音侵扰人心，原来就烦恼的心，更在这幽幽竹声中，不能收拾。

　　因此，纳兰伤感地扪心自问：“问愁与、春宵长短。燕子楼空弦索冷，任梨花、落尽无人管”。”春宵苦短，这忧愁却绵长无期，那空旷的楼阁，就像是纳兰空荡的心灵，没有了人居住，就显得分外空旷，纳兰珍惜友情，因此，他的朋友远去，对他来说，的确也是一件忧伤的事情。然而，这样的秦刚却并非人人都能懂得的，“谁领略，真真唤。”只好自我安慰了。

　　“此情拟倩东风浣。”此情可待成追忆，这份对朋友的想念之情，在暖风的吹拂下，仿佛烟消云散，但吹走了又重心回来，纳兰的心中，一直不能安抚。“奈吹来、余香病酒，旋添一半。惜别江淹消瘦了，怎耐轻寒轻暖。”分离也有一段时间了，好像在每天的想念中，渐渐消瘦了下来，可是纳兰并不在意这样的消瘦，他只想尽早与朋友相会在一起。

　　“忆絮语、纵横茗盌。”这些皆是与有人相聚时的美好记忆，然而如今却是不能实现的梦想了，因此，纳兰想来，禁不住落泪：“滴滴西窗红蜡汨，那时肠、早为而今断。”当时的美好岁月中，他们怎么能想到今天的分离呢？分离总是使人痛苦的，纳兰尽管生性忧郁，可这种痛苦也使他难以承受，然而既然不能补救，那就只能由自己来化解自己的忧愁了。“任角枕，欹孤馆”。这孤独的忧伤时日什么时候才是结尾呢？夜深之时，寂寞难耐，纳兰的苦痛，谁能查知呢？

　　金缕曲

　　简梁汾，时方为吴汉槎作归计①。

　　洒尽无端泪。莫因他、琼楼寂寞②，误来人世。信道痴儿多厚福，谁遣偏生明慧③。莫更着、浮名相累。仕宦何妨如断梗④，只那将、声影供群吠⑤。

　　天欲问，且休矣。

　　情深我自拚憔悴。转丁宁、香怜易爇⑥，玉怜轻碎。羡杀软红尘里客⑦，一味醉生梦死。歌与哭、任猜何意。绝塞生还吴季子，算眼前、此外皆闲事。知我者，梁汾耳。

　　【注解】

　　①简：指书信。

　　②琼楼：华美的建筑物，诗文中又指仙宫中的楼台。

　　③明慧：聪明智慧。

　　④仕宦：指当官。断梗：折断的桃梗，比喻漂泊不定。

　　⑤声影供群吠：汉王符《潜夫论·贤难》载：“谚曰：一犬吠形，百犬吠声。”后人用“吠形吠声”比喻不察真伪，随声附和。形，一作“影”，所以用“声影”指代没有根据的谣传。

　　⑥爇：点燃。

　　⑦软红尘：飞扬的尘土，形容繁华热闹，或者繁华热闹的地方。

　　【典评】

　　人如果没有知己，是多么孤寂的事情。纳兰性德有了顾贞观（梁汾），才感到人生没有遗憾。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有些事情，是唯有知己才能理解的。纳兰性德尽管是富家子，但重义气，有抱负，心中多忧愁，平常人是无法理解他的。和别人讲他的忧愁事，跟给“三季人”讲冬天事差不多，说的人烦闷，听的人忧伤。该词是为顾贞观而写的，抒发自己的忧伤之情和对现实不满的情绪。在纳兰看来，能明白他的人，也只有顾梁汾了。

　　仕途不顺，命运多舛，不能得到朝廷重用，枉来人间一回。最终相信了“痴儿多厚福”的道理，然而，上天为什么还要生出如此聪慧的人来呢？不要再为人间的虚名所困扰。当官就像是断梗，漂泊不定，原本不算什么，唯有那些陷害和中伤好像一群狗在叫，又没有办法辩诬的事情，才是让人哀伤的。还是不要问如此多了！我在此对你深深想念，乃至容颜憔悴，却也无怨无悔。请听我说，香草容易被点燃，美玉容易被摔碎，忠良贤臣容易受到伤害。太羡慕那些醉生梦死的平凡人，他们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烦恼，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吴汉槎从边塞宁古塔回来了，别的都是平常的小事情，我自然会拿出我的全力！

　　纳兰性德是性情中人，对朋友更是两肋插刀，就算是对一向没有谋面的吴兆骞也是鼎力相助，不求报答。在吴兆骞回京以后，又觉得他久经风霜，担忧他衣食不足，所以在他回京后就聘请他当馆师，给他弟弟当老师。后吴兆骞病故，纳兰性德亲自为他办理丧事，出钱运送灵柩回吴江。他对朋友可以说是尽心尽责，有头有尾，而“生馆死殡”的义气举动也被后人认为是友谊的典范。

　　金缕曲 慰西溟

　　何事添凄咽①？但由他、天公簸弄，莫教磨涅②。失意每多如意少，终古几人称屈。须知道、福因才折。独卧藜床看北斗③，背高城、玉笛吹成血。听谯鼓④，二更彻。

　　丈夫未肯因人热，且乘闲、五湖料理⑤，扁舟一叶。泪似秋霖挥不尽⑥，洒向野田黄蝶⑦。须不羡、承明班列⑧。马迹车尘忙未了，任西风、吹冷长安月。又萧寺，花如雪。

　　【注解】

　　①凄咽：形容声音凄凉幽咽。

　　②簸弄：在手里玩弄。磨涅：砥砺浸染。

　　③藜床：用藜茎编织的床。

　　④谯鼓：更鼓，古代于城门望搂的上面置鼓，为鼓楼，用来报时或警戒盗贼。

　　⑤乘闲：趁着空闲。五湖：指太湖及附近四湖，汉赵晔《吴越春秋·夫差内传》：“入五湖之中”。徐天佑注引韦昭曰：“胥湖、蠡湖、洮湖、湖，就太湖而五。料理：安排、办理。

　　⑥秋霖：秋天的淫雨。

　　⑦野田：田野。黄蝶：黄色的蝴蝶，唐王建《过绮岫宫》诗：“武帝去来罗袖尽，野花黄蝶领春风。”是说郊野田间黄蝶翩翩飞舞，引申为家园、知己。

　　⑧承明：就是承明庐，汉承明殿旁屋，侍臣值宿所居，称承明庐；又三国魏文帝以建始殿朝群臣门曰承明，其朝臣止息之所，也称承明庐。班列：指官阶，品级。

　　【典评】

　　该词是纳兰在康熙十八年时为抚慰落第的姜西溟而作。

　　《战国策·赵策一》有句话“士为知己者死”，西溟可以说是为了纳兰甘愿牺牲自己，纳兰也真的是西溟唯一的知己。一句“须知道、福因才折”，像是安慰，更是对西溟才能的首肯与高度赞扬。纳兰的性格中，多的是淡然优雅。有人科考落第，他并没有写劝告他“继续努力、从头再来”的词语，而是为他设计了一种靠近理想的时分浪漫的生活状态：像范蠡那样在五湖泛舟，享受悠闲自得的岁月。

　　纳兰善于写小令，他常常有一些词句，甚至是非常简单、平淡自然的几个字，却能使你心中的一个地方突然痛一下，随后会情不自禁地流泪。例如“野田黄蝶”，仅仅四字，余味无穷。

　　我们不看它的引申义，只看它表面意义：泪似秋霖挥不尽，洒向“野田黄蝶”。蝴蝶，是容易见到的一种昆虫。各种蝶类翅色艳丽多姿，飞动起来翩跹美观，让人眼睛应接不暇。纳兰偏偏选择那些小而不太美的蝴蝶来描述，他特别强调这属于“黄蝶”，什么是黄蝶？黄碟属于粉蝶科，是一种小蝴蝶，很平常，是原野中最常见的素朴的蝶类。人人在，在孩提时，在酷热的布满阳光的午后，在味道很浓的花草丛中跑来跑去，都曾遇到过的这种的小生物。当西溟再次跌倒在人生路上后，纳兰提示他回想起记忆中最温暖、最温馨的部分：泪似秋霖挥不尽，洒向野田黄蝶。

　　严迪昌品评这首词时说过“慨然长叹，劝慰中透不平”。这话说得好，纳兰是愿意为朋友断头流血的正直男子，为朋友抱不平没深刻可说的——但他更是一位温和多情的人。

　　金缕曲 寄梁汾

　　木落吴江矣①。正萧条、西风南雁②，碧云千里。落魄江湖还载酒③，一种悲凉滋味。重回首、莫弹酸汨。不是天公教弃置④，是才华、误却方城尉⑤。飘泊处，谁相慰。

　　别来我亦伤孤寄⑥。更那堪、冰霜摧折，壮怀都废⑦。天远难穷劳望眼，欲上高楼还已。君莫恨、埋愁无地。秋雨秋花关塞冰，且殷勤、好作加餐计⑧。人岂得，长无谓。

　　【注解】

　　①吴江：吴淞江的别称，县名，属江苏省。

　　②南雁：南飞的大雁。

　　③落魄：穷困失意，为生活所迫而到处漂泊。

　　④天公：此处指朝廷。弃置：扔在一边，废弃，丢弃。

　　⑤方城尉：指温庭筠，温庭筠曾当过方城（今河南方城）尉，世称温方城。

　　⑥孤寄：独自寄居他乡。

　　⑦壮怀：豪壮的胸怀。”

　　⑧加餐：慰劝之辞，就是说多进饮食，保重身体。”

　　【典评】

　　这是纳兰初识顾梁汾时酬赠之作。

　　该词的意境空阔寂寥，这和纳兰自己的心境也有关联，纳兰尽管是门第显贵，但他总是认为是命运对自己的戏弄，才让自己置身于豪门，不能自拔，不能去探求自己向往的生活。

　　因此，开篇首句就是“木落吴江矣。正萧条、西风南雁，碧云千里。”看起来好像没有写出寂寥的心情，但事实上所有话语都已经渗透在了词章中，碧云千里下面，西风大雁南飞，还有萧条的落木，这些景致，都透露着寂寞。

　　而后的寂寞就是一层层加深，“落魄江湖还载酒，一种悲凉滋味”。一种苍凉滋味涌上心头，友情再长久，也无奈时间和空间的距离。因此“重回首、莫弹酸泪”，这都是命运，何必在意呢。

　　“不是天公教弃置，是才华、误却方城尉。飘泊处，谁相慰。”

　　这是纳兰抚慰顾梁汾的话，顾梁汾郁郁不得志，纳兰一定也是看到了。他对顾梁汾说，不要对自己有所怀疑，只要坚持，终究会有雨过天晴的时候。

　　在下片开端，纳兰就开始自伤自叹：“别来我亦伤孤寄。更那堪、冰霜摧折，壮怀都废。”每一句都写出寂寞，纳兰写寂寞最拿手，在这里他尽管没有说出来，但每个词语都使人感到一种彻入骨髓的冰凉。

　　“天远难穷劳望眼，欲上高楼还已。君莫恨、埋愁无地。秋两秋花关塞冷，且殷勤、奸作加餐计。”天高尽管任鸟飞，但自己却是没有办法掌握自己的命运，纳兰也只得伤感地叹息说：“人岂得，长无谓。”生命无常，人事难料，还是任由天意吧。

　　根据徐钒在《词苑丛谈》中记载：“此词一出，都下竞相传写，于是教坊歌曲间，无不知有《侧帽词》者。”意境高远，情深意长，想不传唱都不可能。

　　金缕曲 亡妇忌日有感①

　　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②。三载悠悠魂梦杳③，是梦久应醒矣。料也觉、人间无味。不及夜台尘土隔④，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钗钿约⑤，竟抛弃。

　　重泉若有双鱼寄⑥。好知他、年来苦乐，与谁相倚。我自中宵成转侧⑦，忍听湘弦重理。待结个、他生知己。还怕两人都薄命，再缘悭、剩月零风里⑧。清泪尽，纸灰起。

　　【注解】

　　①该词作于康熙十九年农历五月三十日，时值卢氏去世三周年忌日。

　　②寒更：寒夜的更点，指代寒夜。葬花天气：指农历五月下旬，正是落花时节。

　　③魂梦：梦，梦魂。

　　④夜台：坟墓，也借指阴间。

　　⑤钗钿约：即“金钗”、“钿合”，指夫妻的盟誓。”

　　⑥重泉：一说黄泉、九泉，死者归宿。

　　⑦中宵：中夜，半夜。

　　⑧缘悭：缺少缘分。

　　【典评】

　　自打妻子卢氏去世以后，纳兰创作了几十首的悼亡之作，而这首则可以说是他所有悼亡词中最动人的一首。

　　词一开头，就化用李之仪诗意，看起来好像是一个突兀的反问句，却真切地表达出纳兰对卢氏去世的哀痛伤悼的感情，尽管卢氏已去世三年，但是纳兰对她的怀念却从来没有停止，在卢氏忌日这天，他的这种积郁已久的矛盾心情终于得以抒发，一个“恨”字，奠定了全词的基调。

　　对于卢氏的去世，纳兰一直不想承认这个现实，所以他一直希望这只是一场梦而已，待梦醒之后，卢氏就会在他的面前显现。然而幻想终究是幻想，又哪有一个梦能做三年呢？对于卢氏去世的原因，纳兰觉得是因为她“料也觉、人间无味”。坟墓尽管凄清寂寥，然而却能够把一切愁苦都埋葬于地下，这句话就给现代人留下了一个问号，既然卢氏死后和她结婚只有三年时间的丈夫会创作这么多的悼亡词，那么，在她生前又会有什么样的忧愁苦闷使她感到“人间无味”呢？上片末句“钗钿约，竟抛弃”与开篇“此恨何时已”遥相呼应，好像有怨恨的意味，我们俩原来有钗钿的约定，现在你却怎么要背弃誓言，让我孤独痛苦地生活在世上。

　　全词写至下片，纳兰开始诉说自己的分别以后德生活。“重泉若有双鱼寄。好知他、年来苦乐，与谁相倚。”纳兰在此想象阴间假如能通信息，自己就会知道卢氏这些年来的苦乐哀思和谁共同相伴度过。“湘弦”一词在此指代纳兰担心睹物思人，所以不忍心再弹那哀痛凄切的琴弦，也暗示了他不忍心再婚的意思。

　　据说，纳兰在卢氏去世后，“悼亡之吟不少，知己之恨尤多”。从这里可以知道，纳兰不仅把卢氏看作是自己的贤内助，更是把她视为知己，“待结个、他生知己”。

　　全词至此，纳兰也照应前文“此恨何时已”，传递出三层怨恨，今世无缘在一起，这是第一层恨；梦想阴间能通音信，但不可能，这是第二层恨；期盼来生能再做夫妻，但又担心两人命薄，依然人鬼殊途，这是第三层恨。

　　读完整首词，使人禁不住黯然流泪，假如人间真能有如此真挚的感情，那么死亡也就让人觉得不再害怕。

　　金缕曲

　　未得长无谓。竟须将、银河亲挽，普天一洗①。麟阁才教留粉本②，大笑拂衣归矣。如斯者、古今能几？有限好春无限恨，没来由、短尽英雄气。

　　暂觅个，柔乡避③。

　　东君轻薄知何意。尽年年、愁红惨绿④，添人憔悴。两鬓飘萧容易白⑤，错把韶华虚费。便决计、疏狂休悔。但有玉人常照眼，向名花美酒拼沉醉。天下事，公等在。

　　【注解】

　　①普天：整个天下。

　　②麟阁：即麒麟阁，汉代阁名。粉本：画稿，古人花花先施粉上样，再照样落笔，所以称画稿为粉本，指图画。

　　③柔乡：就是温柔乡，是说女色迷人的境地。”

　　④愁红惨绿：指经历风雨摧残的残花败叶。

　　⑤飘萧：鬓发稀疏的样子。

　　【典评】

　　该词描述的是官场失意之事，抒发的是怀才不遇的情怀：

　　探求的理想总是无法成为现实，这是世事不公平，都缺需要牵来天河，把天空洗干净，使世道公正廉明。在朝廷准备重用的时候，却笑着推辞，甩一甩衣袖离开了。似此壮举，古往今来能有几人能够做到？优美的春光总是不长久，但是遗恨却是无限的。以至于使英雄气短，因此而找个温柔乡不理世间之事。春天总是缺乏情意，每年都要搞得满地落红，使人平添忧愁。人生原本苦短，却又把美好的日子都浪费了。因此下定决心，不为自己的狂放而悔恨。有美女常跟随，有美酒常沉醉。关于天下的事，就让你们去做吧，一个英雄，活活地被冤枉了。

　　英雄之悲剧，不在血染疆场，马革裹尸。能用一腔热血报效国家，报效君王是历史上英雄的至高荣光。英雄最悲惨的莫过于宝剑不因磔裂对手的骨骼而折断，却因时光的流失而锈迹斑斑；刚强的容貌不因大漠的呼啸的风沙而被磨砺，却因安闲的时光折起一条条松垮的皱纹。

　　纳兰性德文武兼备，天赋超群，抱负满怀。还有，刚进入仕途时恰恰遇上三藩之乱，他报效国家、青史留名的宏愿被激起。但是当他自告奋勇上疆场杀敌，却得不到皇帝和父亲的同意，真有心志难酬、前途迷茫之感。这种豪迈气概却一直没有在他的实践中兑现，纳兰性德唯有将这一气吞山河的胸怀消隐在仕途官场上，不能建立功勋，只能虚掷岁月，人也变得惆怅消极。

　　人生就是这么荒谬，有人一生追寻“但有玉人常照眼，向名花美酒拼沉醉”得不到，有人却只能“但有玉人常照眼，向名花美酒拼沉醉”。前者享受这种人生是“小人得志”，后者沉湎于这种人生是“英雄失意”。幸还是不幸？其中况味，不是其他人可以明白的。

　　金缕曲

　　再用秋水轩旧韵。

　　疏影临书卷。带霜华、高高下下，粉脂都遣。别是幽情嫌妩媚①，红烛啼痕休泫。趁皓月、光浮冰茧②。恰与花神供写照③，任泼来、澹墨无深浅。持素障，夜中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