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诗选(2)

　　新城道中二首①

　　东风知我欲山行，吹断簷前积雨声。

　　岭上晴云披絮帽②，树头初日挂铜钲③。

　　野桃含笑竹篱短，溪柳自摇沙水清。

　　西崦人家应最乐④，煮芹烧笋饷春耕⑤。

　　身世悠悠我此行，溪边委辔听溪声⑥，

　　散材畏见搜林斧⑦，疲马思闻卷旆钲⑧，

　　细雨足时茶户喜⑨，乱山深处长官清⑩。

　　人间歧路知多少？试向桑田问耦耕。

　　①新城：在杭州西南，为杭州之属县。②絮帽：雨后放晴，山顶白云缭绕，有如柳絮做成的帽子。③铜钲（zhēng）：古时之打击乐器，又名丁（zhēng）宁等，状如钟。这里以之比喻初升之圆日。④西崦：西山。⑤饷（xiǎng）：送饭。⑥委辔：放松马的缰绳。⑦散材：即散木，指无用的树子。⑧卷旆钲：旆、钲本用于军旅。卷旆，收旗。钲，古时军旅进退，要听从钲声和鼓声所传递的命令，“钲以静之，鼓以动之。”卷旗和击钲均为军中停止行动的信号，这里意指休息。⑨茶户：宋代种茶的农户，史称“园户”。⑩长官：指新城县令晁端友。“人间”二句：耦耕，两人并耕。《论语·微子》：“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焉。”长沮、桀溺均为隐士。这两句的意思是：身在宦海，仕途多舛，欲知正途，只有去问以耦耕方式隐居之人。言外之意则是，自己要当隐士。

　　山村五绝①其三

　　老翁七十自腰镰，惭愧春山笋蕨甜②。

　　岂是闻韶解忘味？尔来三月食无盐③？

　　其四

　　杖藜裹饭去匆匆，过眼青钱转手空④。

　　赢得儿童语音好，一年强半在城中⑤。

　　①这是一组讽刺王安石变法的诗作，诗人后即因此受到御史台纠弹。第三首指向盐法，第四首指向青苗法、免役法。

　　②惭愧：幸好，侥幸。③“岂是”二句：百姓之所以食笋蕨，并非是因为听了动听的《韶乐》而失去了味觉，而是因为盐法太峻，百姓吃不上盐。④“杖藜”二句：杖藜，拄着藜杖。青钱，向官府所借的青苗钱。这两句的意思是：农村的老人急匆匆地到官府领了青苗钱，瞬间便将其消费掉。⑤“赢得”二句：强半，大半。这两句的意思是：一年之中大半时间都居住在城里的儿童，只不过学到了城里人的语音而已。苏轼讽刺免役法徒自浪费农户的钱财。

　　宝山昼睡①

　　七尺顽躯走世尘②，十围便腹贮天真③。

　　此中空洞浑无物，何止容君数百人④。

　　①宝山：即宝云山。参见前《腊日游孤山，访惠勤、惠思二僧》诗注释④。②七尺：代指男子。顽躯：谑称自己处世愚钝，不合时宜。世尘：即人世间。③十围：围本为计度圆周的单位，一说五寸为围，一说径尺为围。十围意指腰围甚宽。便腹：大腹便便。④“此中”二句：语出《世说新语·排调》：“王丞相（导）枕周伯仁（□）膝，指其腹曰：‘卿此中何所有？’答曰：‘此中空洞无物，然容卿辈数百人。’”

　　唐道人言，天目山上俯视雷雨，每大雷电，但闻云中如婴儿声，殊不闻雷震也①

　　已外浮名更外身②，区区雷电若为神③。

　　山头只作婴儿看，无限人间失箸人④。

　　①唐道人：字子霞，著有《天目山真境录》。天目山：在浙江临安、施潜二县境内。《元和郡县志》二十五谓山有二峰，峰顶各有一池，左右相对，故云天目。②浮名：犹言虚名。③若为：如何，怎样。④箸：筷子。

　　有美堂暴雨①

　　游人脚底一声雷，满座顽云拨不开②。

　　天外黑风吹海立③，浙东飞雨过江来④。

　　十分潋滟金樽凸⑤，千杖敲铿羯鼓催⑥。

　　唤起谪仙泉洒面⑦，倒倾鲛室泻琼瑰⑧。

　　①有美堂：在杭州吴山之顶，嘉祐二年（1057）杭州知州梅挚建。②顽云：浓黑不散的乌云。③海立：形容风势之大，致使巨浪排空，有如壁立之势。④“浙东”句：杭州在钱塘江西，雨自东面钱塘江方向而来，故云。⑤“十分”句：写钱塘江之水势又大又急，仿佛顷刻之间就变得有如即将溢出杯面的酒。⑥“千杖”句：敲铿，急切密集的敲鼓声。羯鼓，古时羯族传入中原的一种鼓类乐器。全句的意思是：暴雨突然而来，有如鼓杖击打羯鼓，驱赶着暴雨一样。⑦“唤起”句：谪仙，天上贬谪到人间的仙人，指李白。贺知章曾谓李白为“天上谪仙人”。泉洒面，据《旧唐书·李白传》，唐玄宗召李白赋诗，李白却醉倒在酒肆。入宫后，即以清水洒面，使其清醒。全句的意思是：暴雨好像是天帝为了唤醒李白而洒下的清泉。⑧鲛室：鲛人之室，指海。琼瑰：美玉。这里用以比喻绝妙好诗。

　　八月十五日看潮五绝①其三

　　江边身世两悠悠，久与沧波共白头。

　　造物亦知人易老②，故教江水向西流③。

　　其五

　　江神河伯两醯鸡④，海若东来气吐霓⑤。

　　安得夫差水犀手：三千强弩射潮低⑥！

　　①潮：指钱塘潮。每年尤以八月十五至八月十八为大。②造物：造物主，上天。③向西流：钱塘江本自西向东流入大海，由于海潮的作用，致使江水倒流。④“江神”句：江神，传说中的江水之神。河伯，传说中的黄河水神。醯鸡，传说由酒醋表面的白霉所生的一种小虫，又称蠛蠓。醯即醋。这句极写江神、黄河水神之小，同下句写海若之大，形成鲜明对比，从而突出钱塘潮之气势。⑤海若：海神。⑥“安得”二句：夫差，春秋时吴王名。水犀手，披水犀甲的弓弩手。这里以夫差借指五代时之吴越王钱镠。射潮低，梁开平四年八月，武肃王钱镠“始筑捍海塘。王因江涛冲激，命强弩以射潮头，遂定其基”。这两句的意思是：苏轼自己希望能战胜钱塘潮，使杭州不受潮水侵害。

　　除夜野宿常州城外二首①

　　行歌野哭两堪悲②，远火低星渐向微③。

　　病眼不眠非守岁④，乡音无伴苦思归。

　　重衾脚冷知霜重，新沐头轻感发稀。

　　多谢残灯不嫌客，孤舟一夜许相依。

　　南来三见岁云徂⑤，直恐终身走道涂。

　　老去怕看新历日，退归拟学旧桃符⑥。

　　烟花已作青春意，霜雪偏寻病客须。

　　但把穷愁博长健⑦，不辞最后饮屠苏⑧。

　　①除夜野宿：熙宁六年十一月，苏轼奉命前往常州、润州（今江苏镇江）等地赈灾，直至次年五月方返回杭州。②行歌：旅行在外者所吟之歌。这里指外出逃难的灾民。野哭：这里指尚未外出仍留在原住地的灾民。③“远火”句：火，星宿名，即大火，又名心宿。全句的意思是：天即将拂晓。④“病眼”句：化用白居易《除夜》“病眼少眠非守岁”诗句。⑤“南来”句：云，语词。徂，逝。苏轼自熙宁四年冬至杭州为通判，至六年已过三个除夕夜。⑥桃符：我国民俗，春节以桃木板画神荼、郁垒二神像或书二神名，挂于门旁以避邪，称为桃符。今之对联即起于此。⑦博：换取。⑧“不辞”句：屠苏，酒名，春节时饮用。我国古时民俗，春节时家人饮屠苏酒，须依照先幼后长的顺序。全句的意思是：只要能同家人团聚，共度春节，即使退出仕途也在所不惜。

　　书双竹湛师房二首①

　　我本江湖一钓舟②，意嫌高屋冷飕飕③。

　　羡师此室才方丈，一炷清香尽日留。

　　暮鼓朝钟自击撞④，闭门孤枕对残⑤。

　　白灰旋拨通红火，卧听萧萧雨打窗。

　　①双竹：寺名。杭州广严寺，又名双竹寺。寺内竹林之竹皆成双作对而生。湛师：双竹寺之住持。②江湖：一作“西湖”。③高屋：代指官场。④击撞：击鼓撞钟。⑤（gāng）：灯。

　　无锡道中赋水车

　　翻翻联联衔尾鸦①，荦荦确确蜕骨蛇②。

　　分畴翠浪走云阵，刺水绿针抽稻芽。

　　洞庭五月欲飞沙③，鼍鸣窟中如打衙④。

　　天公不见老翁泣，唤取阿香推雷车⑤。

　　①“翻翻”句：写踩动水车时的动态。全句的意思是：水车在转动时，一节一节的水斗，就像彼此首尾相接飞行的乌鸦。②“荦（luò）荦”句：荦荦确确，瘦且硬貌。全句的意思是：水车在静止时，就像一具又瘦又硬的只剩骨架的蛇。③洞庭：指太湖的洞庭山。飞沙：指久旱不雨、尘土飞扬。④鼍（tuó）：鳄鱼的一种，今名扬子鳄。传说，天旱时鼍在窟中鸣叫，其声若击鼓。打衙：官府坐衙击鼓，谓之“打衙”。⑤“天公”二句：阿香，志怪小说中推雷车的女神。这两句的意思是：天公难道没有看见农夫因为干旱而悲苦的样子吗？应该是下雨的时候了。

　　雪后书北台壁二首①

　　黄昏犹作雨纤纤，夜静无风势转严②。

　　但觉衾裯如泼水③，不知庭院已堆盐④。

　　五更晓色来书幌⑤，半夜寒声落画檐⑥。

　　试扫北台看马耳⑦，未随埋没有双尖。

　　城头初日始翻鸦，陌上晴泥已没车。

　　冻合玉楼寒起粟⑧，光摇银海眩生花⑨。

　　遗蝗入地应千尺⑩，宿麦连云有几家。

　　老病自嗟诗力退，空吟冰柱忆刘叉。

　　①北台：在密州（今山东诸城）城北，苏轼任密州知州，将其改建为超然台。②势转严：谓寒气更加凛冽。③衾裯：衾指被子，裯指单被。衾裯，泛指床上之被褥等。④堆盐：比喻积雪已厚。⑤书幌：书窗布帘。⑥“半夜”句：意谓半夜时下的大雪落到屋顶之上。⑦马耳：山名，在诸城县南五十里。《水经注》卷二十六云：“山高百丈，上有二石并举。”以此得名马耳山。下句“双尖”即指马耳山上之“二石”。⑧“冻合”句：冻合，因寒冷而变小。玉楼，美称大雪覆盖的楼屋。起粟，起鸡皮疙瘩。全句的意思是：楼屋被大雪覆盖，显得比平日要小得多，简直就像人被冻得在起鸡皮疙瘩。⑨“光摇”句：一望无际的雪景，在阳光的照射下，刺得两眼发花。⑩“遗蝗”句：蝗虫的虫卵要躲过不死的命运，只有藏到地底千尺之处。此句乃极言天气之严寒。宿麦：小麦头年秋冬下种，次年夏收获，跨越两个年头，故称“宿麦”。宿，隔年生的。刘叉：中唐时奇险诗派诗人，写有《冰柱》、《雪车》等咏雪的诗作。

　　中秋月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①。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①银汉：银河。玉盘：指月亮。

　　和孔密州五绝①其三东栏梨花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

　　惆怅东栏一株雪②，人生看得几清明！

　　①孔密州：孔宗翰，字周翰，继苏轼之后为密州知州。②一株雪：比喻一树盛开的梨花，有似压满枝头的白雪。

　　李思训画《长江绝岛图》①

　　山苍苍，水茫茫，大孤小孤江中央②。

　　崖崩路绝猿鸟去③，惟有乔木搀天长④。

　　客舟何处来，棹歌中流声抑扬⑤。

　　沙平风软望不到，孤山久与船低昂。

　　峨峨两烟鬟，晓镜开新妆⑥。

　　舟中贾客莫漫狂，小孤前年嫁彭郎⑦。

　　①李思训：唐代著名画家，为中国山水画“北宗”之开山祖师，《长江绝岛图》为其名作，今已失传。②大孤小孤：大孤山和小孤山。大孤山在江西九江鄱阳湖中，小孤山在江西彭泽古城北、安徽宿松东南之长江中，两山遥遥相对。③“崖崩”句：形容山势陡峻，山路险阻，以至于连善攀能飞的猿鸟，也不能在上停留。④搀天：即参天，直插云天。长：高。⑤棹歌：同划船人的生活有关的歌。⑥“峨峨”二句：两烟鬟，指大、小孤山。鬟本指古时妇女的一种发式，这里用来比喻山形。镜，指长江之水。这两句的意思是：云缠雾绕的大、小孤山，正似清晨对镜梳妆的美女头上的一对发髻。⑦“舟中”二句：江南有大、小孤山，世俗转“孤”为“姑”，江侧有澎浪矶，遂转为“澎郎矶”。云彭郎者，小姑婿也。诗人拈来这一民间传说，戏诫商人（贾客）不要对小姑（孤）有非分之想，因为小姑已嫁与彭郎。

　　百步洪二首①并序

　　王定国访予彭城②。一日，棹小舟与颜长道携盼、英、卿三子游泗水③、北上圣女山④，南下百步洪。吹笛饮酒，乘月而归。予时以事不得往，夜着羽衣⑤，伫立于黄楼上⑥。相视而笑，以为李太白死，世间无此乐三百余年矣。定国既去，逾月，复与参寥师放舟洪下⑦。追怀曩游，已为陈迹，喟然而叹。故作二诗，一以遗参寥⑧，一以寄定国，且示颜长道、舒尧文⑨，邀同赋云。

　　其一

　　长洪斗落生跳波⑩，轻舟南下如投梭。

　　水师绝叫凫雁起，乱石一线争磋磨。

　　有如兔走鹰隼落，骏马下注千丈坡。

　　断弦离柱箭脱手，飞电过隙珠翻荷。

　　四山眩转风掠耳，但见流沫生千涡。

　　险中得乐虽一快，何异水伯夸秋河。

　　我生乘化日夜逝，坐觉一念逾新罗。

　　纷纷争夺醉梦里，岂信荆棘埋铜驼。

　　觉来俯仰失千劫，回视此水殊委蛇。

　　君看岸边苍石上，古来篙眼如蜂窠。

　　但应此心无所住，造物虽驶如吾何。

　　回船上马各归去，多言师所呵。

　　①百步洪：又称徐州洪，在铜山县东南二里，即泗水流经彭城外的一小段，约百步，水势特大，故名百步洪。②王定国：王巩，字定国，大名莘县（今属山东）人。彭城：徐州之治所。③颜长道：严复，字长道，山东人。盼、英、卿：马盼盼、张英英和失姓的某卿卿，均为徐州之妓。泗水：一名泗河，发源于山东泗水县陪尾山，流经山东曲阜以及江苏徐州等地。④圣女山：即恒山，在铜山县东北，下临泗水。⑤羽衣：道服。⑥黄楼：熙宁十年，徐州遭水灾，灾后苏轼采阴阳五行之说，以黄土涂彭城之东门楼，曰黄楼。

　　⑦参寥师：僧人道潜，字参寥，浙江於潜人，工诗文。时从余杭来徐州访苏轼。⑧遗（wèi）：赠送。⑨舒尧文：舒焕，字尧夫，序中作“尧文”，时为徐州教授。⑩斗落：突然下落。斗，今通作“陡”。水师：船工。绝叫：大声吼叫。凫雁：野鸭和大雁。“乱石”句：意谓立于狭窄水道中之乱石，与汹涌的水流相互激荡。鹰隼（sǔn）：猛禽。过隙：即过隙之驹，喻岁月消失之快速。

　　“险中”二句：意谓放舟于百步洪的乐趣很小，不值得夸耀。乘化：顺应自然的变化。日夜逝：日夜不停地处于变化、流逝的状态。“坐觉”句：新罗，唐宋时之新罗，即今朝鲜的一部分。全句的意思是：人的身躯虽然不动，但一念若起，即可飞到极为遥远的地方。“岂信”句：喻世间事物变化之快。“觉来”句：觉来，醒后。俯仰，形容睡梦时间极短，有如一俯一仰那样短暂的时间。劫，佛家语，以天地从形成到毁灭为一劫，后用以指时光。全句的意思是：当一觉醒来，好像消逝的时间十分漫长。“回视”句：委蛇（yí），弯曲自得貌。殊，更加，特别。全句的意思是：回头再看百步洪之水流，感到它比以往更加怡然自得。篙眼：岸边石上支撑撑船竹竿的支撑点。“但应”句：只要能做到不使尘念留在内心。如吾何：又能把我怎样。（náo）：啰嗦。师：指参寥。

　　舟中夜起

　　微风萧萧吹菰蒲①，开门看雨月满湖②。

　　舟人水鸟两同梦③，大鱼惊窜如奔狐。

　　夜深人物不相管，我独形影相嬉娱。

　　暗潮生渚吊寒蚓④，落月挂柳看悬蛛⑤。

　　此生忽忽忧患里，清境过眼能须臾⑥。

　　鸡鸣钟动百鸟散⑦，船头击鼓还相呼。

　　①菰（gū）蒲：茭白和菖蒲，均为浅水植物。②“开门”句：诗人初听到风吹菰蒲之声，误以为是雨，谁知开门视之，竟是月光洒满了湖面的景象。③“舟人”句：意谓夜已很深，船工和水鸟均已进入了梦乡。④“暗潮”句：渚，水边。吊，怜悯。寒蚓，即蚯蚓。全句的意思是：当湖面越来越高，以至于漫过水边的陆地，生存在水边陆地的蚯蚓就会因水而死，诗人对其不幸加以凭吊。⑤“落月”句：意谓柳树如蛛网，落月如蜘蛛。⑥能须臾：如此之快。能，如此。⑦鸡鸣钟动：指天已拂晓。

　　吴江岸①

　　晓色兼秋色，蝉声杂鸟声。

　　壮怀销铄尽②，回首尚心惊。

　　①吴江岸：据单锷《吴中水利书》，吴江岸在吴江和太湖之间，东为吴江，西为太湖。②销铄：消失。

　　十二月二十八日，蒙恩责授检校水部员外郎黄州团练副使，复用前韵二首①

　　百日归期恰及春②，余年乐事最关身。

　　出门便旋风吹面③，走马联翩鹊啅人④。

　　却对酒杯浑似梦，试拈诗笔已如神。

　　此灾何必深追咎，窃禄从来岂有因⑤。

　　平生文字为吾累⑥，此去声名不厌低⑦。

　　塞上纵归他日马⑧，城东不斗少年鸡⑨，

　　休官彭泽贫无酒⑩，隐几维摩病有妻。

　　堪笑睢阳老从事，为予投檄向江西。

　　①检校：正员之外的加官，为虚职。黄州：今湖北黄冈。前韵：指《予以事系御史台狱，狱吏稍见侵，自度不能堪，死狱中不得一别子由，故作二诗授狱卒梁成以遗子由二首》诗。②百日：实为一百三十天。③便旋：轻捷。④啅（zhuó）人：向人啼叫。⑤“窃禄”句：窃禄，窃取官位，无功食禄，为官的谦称。全句的意思是：做官是得祸的最根本的原因。⑥“平生”句：针对自己因写诗得罪而言。⑦“此去”句：仍是针对自己因写诗得罪而言。⑧“塞上”句：用“塞翁失马”的寓言故事，说明今日出狱看来是福，焉知以后会不会再有祸。⑨“城东”句：斗鸡，贾昌年七岁，唐玄宗召为鸡坊“五百小儿长”，号为“神鸡童”，备受宠幸。全句的意思是：经此祸患后，更不会邀宠取荣了。⑩“休官”句：意谓陶潜因为辞去彭泽县令，致使家贫无酒；自己担忧家贫，不敢像陶潜那样休官。“隐几”句：隐，凭。几，坐具。维摩病有妻，维摩诘为居士，以称病为由，向问病者说法。全句的意思是：自己将要像维摩诘那样皈依佛法。“堪笑”二句：睢阳老从事，指苏辙。这两句的意思是：可笑苏辙不识时务，为了救我却落得被贬官江西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