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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十月二十八日星期四。下午四点,乔安娜?格雷来到霍布斯角的小屋,看到德弗林正在检修他的摩托车。

  “我都找你一个星期了,”她说,“你上哪儿去了?”

  “四处转转,”他情绪不错,一边用破布擦手上的机油一边说,“就在村子外边儿和周围。我跟你说过,到跟加瓦尔德见面之前我都一直闲着。所以我就跑出去看看乡下风光。”

  “这我倒听说了,”她不咸不淡地说,“骑着摩托车,后面驮着莫莉?普莱尔。星期二晚上豪尔特的舞会上也有人看见了你们。”

  “这事儿很有意义,”他说,“‘胜利之翼’【二战期间英国方面发起的国民储蓄运动,由于目的是为了支援空军,故有此名】嘛。事实上,你的朋友维里克也去了,还进行了一番慷慨陈词——上帝会帮助我们打败这些匈人【The Hun,是欧亚大陆上的一个古代游牧民族。由于历史上匈人跟日耳曼人有相当大的民族融合,以及其他一些原因,二战期间的英国人普遍把“匈人”作为对德国人的蔑称。】。不过讽刺的是,不论我到德国哪个地方,都能看见大标语写着‘上帝与我们同在’。”

  “我跟你说过别去找她了。”

  “我努力过了,不过没成功。话说回来,你有事吗?我现在很忙。这个磁电线圈有点儿毛病。我得把它调整到最佳状态,今天晚上还得去彼得伯勒呐。”

  “梅尔瑟姆公馆里住进了军队。”她说,“周二晚上来的。”

  他皱了皱眉:“梅尔瑟姆——那不是特种部队训练的地方吗?”

  “是的。斯塔德利村沿着滨海路再走大概八英里。”

  “他们是什么人?”

  “美国游骑兵部队【美国陆军的精英部队,也是特种作战支援部队】。”

  “明白了。他们在那儿会有什么影响吗?”

  “不太会。不过,住在那儿的部队通常半夜都不睡觉;附近有一片密林、盐碱沼泽,还有个挺不错的海滩。只要注意考虑到这些问题就可以了。”

  德弗林点点头:“好的。下次联系的时候告诉拉德尔,你的工作就算完成了。现在我得接着干活儿了。”

  她走向车门,又犹豫片刻,说:“我觉得这个叫加瓦尔德的不对劲。”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放心,宝贝儿。就算他想耍手段,也不会是今天。肯定是明天。”

  她钻进车里,离开了。他则继续修车。二十分钟后,莫莉骑着马儿出现在沼泽边上,鞍上挂了一个篮子。她滑下马背,把马拴在食槽上面的拉环上,说:“我给你带了肉馅土豆饼。”

  “你做的还是你妈妈做的?”她拣了根树枝扔他,他一矮身躲了。

  “得等等才能吃。今晚我得出门一趟。帮我放在炉子里好了,我回来的时候自己热一热。”

  “我能跟你一块儿去吗?”

  “绝对不可以。太远了。再说,我有事要办。”他拍了一下她的屁股,“这间屋子的女主人啊,我现在特别想喝一两杯茶。所以,去把水壶坐上吧。”

  他又要撩逗她,她闪开,提起篮子跑进屋子里。德弗林并没跟着她。她走进起居室,把篮子放在桌子上,那个格莱斯通手提包就在桌子的另外一头。她转身去生炉子的时候,左手不小心碰到了提包。提包被扫到地上,散开了,露出里面的一捆钞票,还有拆解开的斯登冲锋枪。

  她跪在那儿,头脑一片空白,突然她感到一阵透体的寒意。好像有某种预感,一切从此开始都不再一样了。

  门口踏进一只脚,德弗林静静地说:“好宝贝儿,你可以把它们都乖乖收起来吗?”

  她脸色苍白,抬头看过去,声音颇有些歇斯底里:“这是什么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都不是,”他说,“对小姑娘来说什么都不是。”

  “但是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她握着那叠五镑的钞票。德弗林从她手里接过提包,塞好了钱,把武器装回包里,又盖上了夹层。然后,他打开窗子下面的碗柜,拿出一个大纸袋,扔给了她。

  “十码的,没错吧?”

  她打开纸袋,向里一看。突然她的脸上一阵不可思议的神色:“是丝袜!还是真丝的,两双呐。你究竟从哪儿搞来的?”

  “噢,我在费肯哈姆的酒馆里认识了一个人。只要能找对地方,就什么都搞得到。”

  “是黑市吧,对不对,”她说,“你这些东西都是要去黑市准备的吧?”

  她的神情明显是松了一口气。他笑了笑:“完全正确。这下可以麻烦你赶紧给我端杯茶来了吧?我六点之前就得出门,还要骑车去办事呐。”

  她犹豫着,手里攥住丝袜,贴得近了些:“利亚姆,不会有事的,对吧?”

  “怎么会有事呢?”他草草地亲了她一下,转身走了,心里暗自痛骂自己的粗心大意。

  可就在他走向谷仓的时候他明白了,其实在他的心里,事情可绝不止如此。这是他第一次将自己所做的事情暴露在那个姑娘面前。不到一个星期之后,她的整个世界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谁也无法阻挡这件事的发生,而他完全对此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个人去承受那些痛苦。

  他的胃里突然一阵翻涌。他狠狠一脚朝谷仓里的箱子踢过去。“你这个王八蛋,利亚姆,你真是个混蛋。”

  鲁本?加瓦尔德打开福格蒂车行大门门扇里的耳门,向外窥望。雨水落在院子里,洗刷着四分五裂的混凝土地面;两台锈迹斑斑的油泵被孤零零地搁置在地面上,淋着雨。他匆匆关上小门,转身进了屋子。

  车行原来是一座谷仓,里面宽敞得不可思议。顺着木楼梯拾级而上,还有一个阁楼。尽管角落里扔着一辆报废了的轿车,屋子里的空间还是足以容纳一辆三吨的百福卡车,还有加瓦尔德兄弟俩从伯明翰一路开过来的小轿车。本?加瓦尔德一直在焦躁地走来走去,时不时还搓搓手。尽管他穿着厚厚的大衣,系着围巾,他还是冻得厉害。

  “基督啊,太难受了,”他说,“那个爱尔兰小杂种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吗?”

  “这才差十五分钟九点而已啊,本。”鲁本告诉他。

  “我他妈才不管是几点。”加瓦尔德扭过头,一个又高又壮、穿着羊皮飞行夹克的年轻人正斜倚着卡车看报纸。加瓦尔德说,“那个叫萨米的,明天晚上把这里搞暖和点儿,要不然我就收拾你。明白没有?”

  这个萨米是个鬓角留得很长的小伙子,他那张阴沉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变化:“好的,加瓦尔德先生,我去办。”

  “你最好想着去办,小子,要不然我就把你送回军队里去。”加瓦尔德拍打着他的脸说,“你不愿意回到部队里去,没错吧?”

  他掏出一包金叶牌香烟,抽出一支。萨米凑过去点火,脸上硬生生地笑着:“您是个能耐人,加瓦尔德先生,您真是个有办法的人。”

  这时鲁本在门边焦急地嚷道:“他往前院过来了。”

  加瓦尔德一搡萨米的胳膊:“去开门,让那个王八蛋进来。”

  德弗林推着摩托车进门,疾风骤雨也灌进了屋子里。他穿着风雨衣,下面裹着油布绑腿,还从费肯哈姆的二手商店里买了个飞行员皮帽子和风镜戴上。他满脸都是泥水,而等他关掉发动机,把风镜推到额头上的时候,脸上一下子多了两个白色的眼圈。

  “今天晚上真是让人心情不舒畅,加瓦尔德先生。”他一边说,一边支起摩托车。

  “一向如此,小伙子。”加瓦尔德饶有兴味地说,“见到你很高兴。”他热情地握了握德弗林的手,“鲁本,你认识的。这是萨米?杰克逊,我的人。是他替你把卡车开过来的。”

  这句话说得就好像杰克逊帮了他多大的忙似的。德弗林一如惯常端起了爱尔兰腔,客气回应道:“是嘛,那可真是多谢啦。你******也太好心了。”一边说,一边握着萨米的手。

  杰克逊看着他,心中陡然升起一阵怒气,但脸上还是挤出了一个笑容。加瓦尔德说:“好了,我还得到别的地方有事,估计你们也不会愿意多耽搁时间。这就是你的卡车。觉得怎么样?”

  这辆百福绝对有年头了,车上的涂漆褪色非常厉害,还有的地方漆皮掉得一块一块的。不过轮胎还不错,而车斗上的苫布更几乎是全新的。德弗林翻过后挡板,看到了他要的军用汽油、压缩机还有油漆,都在车里。

  “东西都齐全,都是按照你的要求。”加瓦尔德递给他一支烟,“要不要检查一下汽油?”

  “不用,相信你。”

  加瓦尔德绝对不会拿汽油搞什么猫腻,他确定不疑。毕竟加瓦尔德得让他明天晚上再来一次。他绕到车前面,打开前面罩。发动机的声音还不错。

  “试试。”加瓦尔德建议道。

  他点了火,踩下油门。发动机瞬间爆发出一阵强劲健康的轰鸣声,跟他估计的一样。加瓦尔德真正关注的,是要搞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而不是用一些三流货色来捞取一些小油水。

  德弗林跳下车,再次望着它,他看见了上面喷涂的军用牌号。“没问题吧?”加瓦尔德问道。

  “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德弗林缓缓点头,“从它的状态来看,估计这车在托布鲁克【利比亚的一个海港。二战期间隆美尔率北非军团在此地将盟军包围了大半年之久】之类的地方遭了不少罪。”

  “很有可能啊,伙计。”加瓦尔德踹了轮胎一脚,“不过这玩意儿造出来就是干这个用的。”

  “我要的运输许可证你搞来了吗?”

  “当然,”加瓦尔德打了个响指,“鲁本,把那个表拿过来。”

  鲁本从钱包里掏出表格,不悦道:“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钱?”

  “别这样嘛,鲁本。墨菲先生的信用肯定是响当当的。”

  “别,他应该问,公平交易嘛。”德弗林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递给鲁本。

  “按照我们说好的,这里是七百五十镑,全是五镑的钞票。”

  他草草地瞥了一眼鲁本递给他的表格,把它装好。本?加瓦尔德说:“你不把表填好吗?”

  德弗林擤擤鼻子,装出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那不就让你知道我的盘算了吗?加瓦尔德先生,想都别想。”

  加瓦尔德放声大笑,伸出胳膊揽住德弗林的肩膀。爱尔兰人说:“我得走了,能不能搭把手,帮我把摩托车扔到车后面?”

  加瓦尔德朝杰克逊点点头。杰克逊放下卡车后挡板,看到上面有块旧木板。他和德弗林把摩托车抬上去,搁在木板上。德弗林挂好后挡板,对加瓦尔德说:“那就这样了,加瓦尔德先生。明天这个时候见。”

  “跟你做生意真是愉快,伙计。”加瓦尔德说着再次跟他握手,“开门,萨米。”

  德弗林钻进驾驶室,发动了车子。他从车窗探出头来说:“有件事,加瓦尔德先生。我来的时候没看见有宪兵跟着,回去也不会吧?”

  “我能做这种事吗,孩子?”加瓦尔德朗然道,“你说说可能嘛。”他伸手拍了一下车身,“明晚见吧。再来一次交易。老时间,老地点,我再给你带一瓶布什米尔威士忌。”

  德弗林驶入了夜色之中,萨米?杰克逊和鲁本关好了车行的门。加瓦尔德的笑容不见了。“就看弗雷迪的了。”

  “要是他跟丢了怎么办?”鲁本问道。

  “那就明天晚上再说,一样的。”加瓦尔德拍了拍他的脸,“你带来的剩下那半瓶白兰地呢?”

  “跟丢?”杰克逊说,“那个小畜生?”他刺耳地大笑道,“耶稣基督啊,你要是不给他指好路,他连上厕所都找不着方向。”

  德弗林走了四分之一英里后,察觉到了身后亮起了隐隐的灯光。说明大概一分钟左右前他经过的地方,有一辆车开了出来在跟着他。这他早就料到了。

  夜色里,他的左边有一间废弃的风车磨坊,磨坊前面是一大块平坦的空地。他立即关掉所有的车灯,拨轮摸着黑开上了空地,然后刹住车。后面的那辆车笔直地驶了过去,一直在加速。德弗林从驾驶室跳下,来到车身后面,拧下尾灯的灯泡。然后他回到车上,把车掉了个头,一直到接近诺曼克洛斯的时候才重新打开了车灯。

  离福格蒂车行还有四分之一英里的时候,他向右转进B660辅道,朝霍尔姆的方向驶去,十五分钟之后在道廷顿附近停下,重新装上了灯泡。他回到驾驶室里,掏出运输许可证表格,借着手电的灯光把它填好。表格的最下面,盖有伯明翰附近一支后勤部队的公章,还有其指挥官瑟拉什少校的签名。德弗林笑了笑,在目的地一栏填上“谢灵厄姆英国皇家空军雷达站”,这个地方离霍布斯角的滨海公路只有十英里远。

  他再次发动了车子。先路过斯沃弗姆,然后是费肯哈姆。他把这些地方在地图上一个一个仔仔细细地标示出来,然后坐好,小心翼翼地开车。车灯罩按照灯火管制的要求进行了改装,只能发出黯淡的灯光。不过这没什么影响,反正他有的是时间。他点着了一根烟,心里想着加瓦尔德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他拐进霍布斯角那座小屋院门外面的时候,刚过午夜。虽然一路上他几乎没在主干道上行驶过,但的确是无惊也无险,碰到的机动车简直屈指可数。他贴着沼泽的边缘绕到了旧谷仓里,顶着雨跳下车,打开谷仓门的锁,推开门,把车停了进去。

  谷仓里只有几个圆形的阁楼气窗而已,很容易把它们全都遮挡上。他摆出两盏煤气灯,往灯里加压让它更亮一些,然后又到门外确认四处无人,才退回来,脱下大衣。

  他花了半个小时把卡车上的货物卸下来。他顺着旧木板把摩托车推下去,又按照同样的方式把压缩机也搬到地下。军用汽油放在角落,找块旧油布盖好。然后他把车洗了一遍,洗得干净到他满意才停手。他取出准备好的报纸和胶带,全神贯注、仔细地糊好了所有的窗户。完成之后,他回到小屋,吃了些莫莉给他留下的肉馅土豆饼,还喝了一杯牛奶。

  他跑回谷仓的时候,大雨仍然不曾停止。雨水泼溅在沼泽的泥水中,淅淅沥沥下雨的声音淹没了整个夜空。条件真是完美极了。他灌好了喷枪罐,给泵加了压,然后打开了发动机。他装起喷枪,调好油漆,从后挡板开始进行喷涂。确实很花时间,不过非常顺利。五分钟后,他已经把整块后挡板喷成了崭新的军绿色。

  “上帝保佑啊,”他喃喃自语道,“多亏我没有什么犯罪倾向,否则这门手艺足够我吃饭的了,真的是这样。”

  他绕到左边,接着喷起了车身面板来。

  星期五吃过午饭之后,他来到卡车这里,用手摸着白漆喷上去的车牌号码。这时,他听见有车开过来了。他擦了擦手,迅速跑出谷仓,可他绕到小屋边上的时候,却发现原来是乔安娜?格雷。她正站在小屋前敲门,身上穿着绿色的女子后勤服务队制服,显得苗条而又不可思议的年轻。

  “你穿这套衣服的时候最好看,”他说,“我打赌亨利老爵士会偷偷爬墙头看你呐。”

  她笑了:“你也不错嘛。看来事情进展很顺利。”

  “要不要自己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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