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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山坡上,德弗林和施泰因纳赶到的时候,李特尔和两个部下仍在墙后朝游骑兵射击。这个爱尔兰人换挡,蹬地,甩尾,转向,恰到好处,直接冲进拱门,走上门廊。李特尔、奥尔特曼和魏尔纳借用墓碑做掩护,且战且退,终于毫发无伤地也躲进了门廊。

  贝克下士打开门,放众人进去后又把门关上,闩好。外面的战斗再次恢复了,比刚才更加猛烈。村民们挤在一起,心惊胆战。菲利普?维里克跛着脚走过夹道,却遇上了德弗林。他的脸因为愤怒而变得铁青:“又他妈是一个叛徒!”

  德弗林咧咧嘴,“嗯,不错。”他说,“朋友们又见面了。”

  磨坊里安安静静。“我不喜欢这么安静。”瓦尔特说。

  “你从来都不喜欢。”勃兰特说道,突然皱了皱眉,“那是什么?”

  有车子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勃兰特刚从阁楼的门口朝路上张望一眼,就被子弹打得缩了回来。“梅耶怎么样了?”

  “我觉得他是死了。”

  勃兰特掏出一支烟。车子的声音越来越近。“想想,”他说,“阿尔伯特运河、克里特岛、斯大林格勒,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就到斯塔德利村。”他把烟点着了。

  加维把侦察车的速度提到了最少也有四十英里,然后一头向磨坊的门撞去。凯恩站在一挺勃朗宁高射机枪后面,透过木质地板朝顶上倾泻着火力。破坏力惊人的点50英寸子弹轻轻松松地杀出了一条血路,把厚实的木板打得七零八落。他听到了痛苦的嚎叫声,仍然继续射击。枪管不断变换着角度,直到把楼板打得到处是一个又一个的大洞才罢手。

  其中一个洞上面,是一只沾满了血的手。一片寂然。加维从部下那里取过一支汤姆森冲锋枪,跳下车子,爬上了转角处的楼梯。马上他扭头又下来了。

  “结束了,少校。”

  哈里?凯恩的脸色苍白,但是他完全能够保持镇定。“好的,”他说,“那就去教堂。”

  莫莉来到盖罗毕荒地的时候,正好看到一辆吉普车开上山坡,无线电天线上挂着一块白手绢。车停在墓园的拱门前,凯恩和狄克斯特?加维走下来。他们沿路走进教堂的院子里时,凯恩低声说道:“注意观察,中士。确保再来的时候能认得路。”

  “遵命,长官。”

  教堂的门开了,施泰因纳走出门廊,德弗林在他身后倚着墙抽烟。哈里?凯恩郑重敬礼道:“我们之前见过,中校。”

  还没等施泰因纳接口,菲利普?维里克就推开门口的贝克蹒跚着走上前:“凯恩,帕梅拉在哪儿?她没事吧?”

  “她没事,神父,”凯恩说,“我把她安顿在梅尔瑟姆公馆了。”

  维里克扭头看着施泰因纳,病恹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的眼中闪出一种胜利的喜悦:“她把你们的计划漂漂亮亮地破坏掉了,没错吧,施泰因纳?要是没有她,恐怕你们已经得手了。”

  施泰因纳不动声色道:“我很奇怪您怎么会从这个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我一直以为我们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一个叫卡尔?施笃姆的人牺牲自己,救下了两个孩子的性命。”他并没有等待维里克的回答,而是对凯恩说道:“请问有何贵干?”

  “很明显,投降吧。再无谓地流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磨坊里边你们的人已经全死了。格雷女士也一样。”

  维里克攥住他的胳膊问道:“格雷女士死了?怎么死的?”

  “沙夫托上校想抓住她,却被她杀了。而她则死于随后的枪战。”维里克转身离开,他的面色全然是一片萧索。凯恩对施泰因纳说:“你已经孤立无援了。首相在梅尔瑟姆公馆,安全得很,有前所未有的重兵在保护他。都结束了。”

  施泰因纳想到勃兰特、瓦尔特、梅耶、格尔哈特?克鲁格、丁特尔,还有伯格。他点了点头,脸色苍白。“投降的条件呢?”

  “无条件!”维里克的吼声响彻天际,“这些人是穿着英国军装来到这里的,这还用我提醒你吗,少校?”

  “但是并没有穿着英国军装战斗,”施泰因纳拦住他的话茬道,“我们仅仅以德国军人的身份战斗,穿的也是德国军队的制服。我们是德国空降猎兵。至于其他,在法律上讲都属于军事策略。”

  “都是对《日内瓦公约》的直接忤逆,”维里克应声说道,“《日内瓦公约》不仅阐明了禁止在战争时期穿着敌人的制服,还指出对于违犯者将处以死刑。”

  施泰因纳看着凯恩的表情,温和地笑了:“别担心,少校,这不怪你。游戏的规则就是这样,如此而已。”他又对维里克说,“好吧,神父,你信仰的神可真是一位愤怒之神。看起来即便我死了,你也要到我的坟墓上去跺上几脚。”

  “你这混账,施泰因纳!”维里克踉跄着冲上前挥起拐杖要打,却被自己身穿的法袍绊倒在地,头磕到了一块墓石的沿上。

  加维赶紧单膝跪在他旁边查看了一下。“没什么大碍,”他抬起头,说道,“但是应该找人检查一下。我们有位优秀的军医就在村子里。”

  “请把他带走吧,”施泰因纳说,“把他们全都带走。”

  加维看了看凯恩,然后扶起维里克,把他搀上了吉普车。凯恩说道:“你要放村民走?”

  “既然已经难免一战了,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施泰因纳略略惊奇道,“怎么,难道你觉得我们会把整个村子的人都当人质,还是会在打起仗来的时候用女人挡在前边?你觉得我们德国人都是野蛮的匈人是吧?恕我难以苟同。”他转过身道,“把他们带出来,贝克,全都带出来。”

  大门打开了,村民们一涌而出,雷科尔?阿姆斯比抢在最前边。大部分女人跑出去的时候都在歇斯底里地哭嚎着。贝蒂?王尔德带着格拉汉姆走在最末,李特尔?诺依曼搀着她仍然昏昏沉沉的丈夫。加维匆匆跑回来扶住他,贝蒂?王尔德拉起格拉汉姆的手,转过身看着李特尔。

  “他不会有事的,王尔德太太。”年轻的中尉说道,“对于刚才所发生的事情我很遗憾。请相信我。”

  “没关系的,”她说,“这不是你的错。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诺依曼,”他说,“李特尔?诺依曼。”

  “谢谢你。”她简简单单地说,“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那样。”她又对施泰因纳说,“我也想替格拉汉姆谢谢你和你的部下。”

  “他是个勇敢的孩子,”施泰因纳说,“他当时根本就没有犹豫,直接就跳下去了。这非常需要勇气,勇气是永远不会过时的东西。”

  男孩抬起头注视着他。“你为什么是德国人呢?”他问道,“你为什么不是我们这一边的呢?”

  施泰因纳朗声大笑。“好了,快把他领走吧,”他对贝蒂?王尔德说,“要不然我真会被他给动摇了。”

  她拉着孩子的手快步离开了。墙外,女人们纷纷走下了山坡。这时,怀特侦察车从豪克斯树林的小路上开出来停下了,上面的高射机枪和重机枪朝着门廊转过了枪口。

  施泰因纳苦笑着点点头:“好了,少校,最后一幕开始了。开战吧。”他敬了礼,退回门廊。德弗林从头到尾一直站在门廊里,一言不发。

  “我似乎从来没见过你能闭嘴这么长时间。”施泰因纳说。

  德弗林笑笑:“实话告诉你吧,我现在除了会喊‘救命’之外,别的话一句都他妈想不出来。我可以进去做个祷告了吧?”

  莫莉站在荒地的制高点上,看到德弗林跟施泰因纳一同消失在门廊里,心下猛地一沉。“噢,上帝啊,”她暗想,“我必须做点儿什么。”她站起身来。就在这时,十二个游骑兵在那位大个子黑人军士长的带领下,绕到了教堂外林子里的小路上,在这里没人能看得见他们。然后他们又沿着围墙摸回来,从小门钻进教堂内室的院子。

  但是,他们并没有到教堂里面去。他们翻墙进了墓园,从塔楼边上向教堂靠拢,迂回着绕到门廊。那个大个子军士长肩上扛了一卷绳子。她看到,他跳起来攀上门廊的排水管,然后顺着常春藤的藤蔓爬了十五英尺,爬上较低的屋顶。就位后,他解开绳子,把一头甩下去,其他游骑兵也纷纷爬上来。

  突然,莫莉做出一个新的决定。她翻身上马,催马穿过荒地,钻进内室后面的林子。

  教堂里非常寒冷。到处都是阴影,只有烛光在摇曳,圣灯在发出红宝石一般的光芒。算上德弗林在内,还有八个人。施泰因纳、李特尔、魏尔纳、奥尔特曼、杨森、贝克下士,还有普莱斯顿。此外,谁也不曾发现,蜂拥而出的人群中少了阿瑟?西摩尔。他仍然跟施笃姆并排躺在阴暗的圣母祷告堂里,手和脚都被捆着。他已经设法抵着墙坐了起来,正在设法解开腕上的绳索。他疯狂的眼睛牢牢地盯着普莱斯顿。

  施泰因纳试着推了推塔楼和圣物组的门。两扇门似乎都上了锁。他从幕帘后面看着塔楼底部。钟下三十英尺的地方是木地板,中间有圆孔,敲钟的绳子就从这圆孔当中垂下来。自从一九三九年起,这钟就再也不曾敲响过。

  他转过身,从夹道上去,面向众人道:“好吧,我们还得再打一场仗。”

  普莱斯顿说:“这种情况太荒唐了。我们怎么打?他们有人,有武器。他们一旦动手,这里连十分钟都守不住。”

  “非常明显,”施泰因纳说,“我们别无选择。你也听见了,根据《日内瓦公约》的条款,我们穿着英国军装的行为,已经是万劫不复了。”

  “我们是以德国军人的身份战斗的,”普莱斯顿坚持道,“穿的也是德国军装,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简单地说,”施泰因纳说,“我可不想把自己的性命押在这种说辞上,就算律师再好也不行。要是非给我一颗子弹不可,相比行刑队,还不如现在的好。”

  “虽说如此,我不理解你干吗要这么激动,普莱斯顿。”李特尔说,“毫无疑问,等着你的肯定就是伦敦塔【伦敦塔过去曾经作为监狱和行刑地】了。恐怕照我看,英国人对叛徒从来都是毫无怜悯的。他们肯定会把你高高地吊起来,连乌鸦都够不着你。”

  普莱斯顿颓然坐在长凳上,两手捧着头。

  风琴再次响了起来。汉斯?奥尔特曼高高地坐在唱诗班的台阶上,大声道:“来自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的合唱序曲,完全契合我们眼下的情景,敬请欣赏《致将死之人》。”

  音乐越来越强,他的声音也随之一同在正殿中回荡。“啊,多么短暂;啊,多么卑微;啊,多么虚妄;啊,我们的时光消逝如飞??”

  正殿高处的一个天窗的玻璃突然碎了。汹涌而来的自动武器的火力把奥尔特曼从座位掀到了唱诗班的台阶上。魏尔纳转过身蹲下,端起斯登冲锋枪进行还击。一个游骑兵猝然从天窗栽下来,摔到两排长凳之间。与此同时,又有几处天窗的玻璃被打碎,密集的火力倾泻进教堂。魏尔纳正往南侧的夹道上跑,头部中了一枪,还没来得及出一声就扑倒在地。有人在屋顶上用汤姆森冲锋枪向里扫射,子弹四处迸溅。

  施泰因纳爬到魏尔纳旁边,把他翻了个身,又左躲右闪跑到圣坛的台阶上去看奥尔特曼。他从南边的夹道跑回来,匍匐在长凳后面。扫射还在持续。

  德弗林爬到他的身旁:“那边什么情况?”

  “奥尔特曼和布里格尔都死了。”

  “这是屠杀,”爱尔兰人说,“我们一点儿机会都没有。李特尔腿上中了一枪,杨森也死了。”

  施泰因纳跟他一起爬到教堂的尽头,看到李特尔躺在长凳后面,大腿上打着绷带。普莱斯顿和贝克下士蹲在他旁边。

  “你还好吧,李特尔?”施泰因纳说。

  “负伤纪念章就快不够发了,中校。”李特尔笑着说,显然他正忍受着剧痛。

  来自顶部的攻击仍在持续。施泰因纳朝着藏在阴影中难以辨识的圣物组的门点点头,对贝克说道:“试试看能不能把那扇门打坏冲进去。我们在这儿肯定是坚持不了多久。”

  贝克点头,顺着圣水盆后面的阴影匍匐着摸过去。他勾动消音版斯登冲锋枪的扳机,只能听到金属枪栓诡异的“喀嚓”声。他朝圣物组的门撞过去,门开了。

  所有的射击都停了下来,加维从屋顶叫道:“够了吧,中校?这根本就是瓮中捉鳖,我实在不想这么干。但是非这样不可的话,我也只能用木板把你们的尸体抬出去了。”

  普莱斯顿彻底崩溃了,他一跃而起,跑到了圣水盆旁边的空地上:“好!我投降!我受够了!”

  “混蛋!”贝克大吼着从圣物组的门旁的阴影里跑了出来,用步枪的枪托狠狠朝普莱斯顿的脑袋砸下去。汤姆森冲锋枪又响了,仅仅是一个短连发,但全都正中贝克的后背,他狠狠地摔在塔楼底部的幕帘上。将死之时,他攥住了钟绳,仿佛想攫住生命。而高处的大钟,多少年来第一次洪亮地敲响了。

  寂静再次降临。加维叫道:“给你五分钟,中校。”

  “我们得赶快行动,”施泰因纳低声对德弗林说,“我们得到圣物组里去,总比在这儿强。”

  “到里边待多久?”德弗林问。

  这时响起了一阵奇怪的“嘎吱”声,微不可闻。德弗林瞪圆了眼睛,他看见圣物组的门诡异地拉开了,有人就站在门口。一个熟悉的声音轻轻叫道:“利亚姆?”

  “我的上帝啊,”他对施泰因纳说,“是莫莉。她到底是从哪儿钻出来的?”他从地板上爬过去找她,一会儿又返身回来,“快!”他一边说一边把手搀在李特尔的左臂下,“小宝贝儿帮我们找到了一条逃出去的路。快把他扶起来,趁着房顶上那些家伙还在等,我们赶快行动。”

  两个人把李特尔扶在中间,从阴影下边溜过去,钻进圣物组。莫莉在秘密墙板旁边等着他们。一进去,她就把墙板关上,带路走下楼梯,穿过了地道。

  他们走进内室的大厅时,四下悄然。“现在怎么办?”德弗林说,“我们这么带着李特尔,走不远的。”

  “维里克神父的车停在后院里。”莫莉说。

  施泰因纳心念一动,把手伸进口袋:“我还有他的车钥匙。”

  “别犯傻,”李特尔对他说,“你一发动引擎,那些游骑兵就全被你引过来了。”

  “后面有扇门,”莫莉说,“篱笆旁边有一条田间的小路。我们可以把他这辆车推出去,推个几百码远。不会有问题的。”

  教堂里再次响起枪声的时候,他们已经比第一块草地的最低点还要远上一百五十码了。这个时候,施泰因纳才发动车子,按照莫莉的指示,沿着田间的农场路,一路驶到滨海路上。

  圣物组的暗门刚刚合上,圣母祷告堂里就有了一点儿动静。阿瑟?西摩尔站起身来,手已经松脱了。他一声不吭地躺在北侧的夹道里,左手拎着一卷绳子,这是普莱斯顿绑在他脚上的。

  此刻的天已经完全黑了。只有祭坛的蜡烛和圣灯还在泛着光。他探下身子,发现普莱斯顿还有气,很满意。他把普莱斯顿拽起来,扛在宽大的肩膀上,然后转身兀自朝着祭坛前面的夹道走过去。

  屋顶上的加维心里开始不安。下面太暗了,根本什么都看不清。他打了个响指要来野战电话机,对大门口侦察车里的凯恩说:“这儿太安静了,少校,我觉得不对头。”

  “打个连发,看看有什么反应。”凯恩对他说。

  加维把汤姆森的枪管探进天窗,扣动了扳机。毫无反应。这时他右边的人拽了拽他的胳膊:“那边儿,中士,讲坛旁边,是不是有人在动?”

  加维冒险打开了手电。他右边的列兵突然失魂落魄地大叫起来。加维赶紧用手电扫了一趟南侧的夹道,然后对着电话说道:“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少校,不过你最好亲自来看一下。”

  少顷,汤姆森冲锋枪的一个连发敲碎了大门上的锁。门开了,哈里?凯恩和十二个游骑兵迅速冲进来严阵以待。但是施泰因纳不见了,德弗林也不见了。只有阿瑟?西摩尔在垂泪的烛台映照下跪在前排长凳上,抬头望着被吊在圣坛屏横木上的哈维?普莱斯顿那张已经肿胀变形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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