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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中日王牌飞行员交锋(12)

  一家人来到屋里,高志航抱住葛莉儿和女儿,喃喃地说:“葛莉儿,你男人是个窝囊废,让你受委屈了。”葛莉儿深情地看着丈夫,她抬手摸着丈夫的脸说:“别这么说,你坐下,我有话说。”等高志航坐下,葛莉儿看了眼窗外,趴在高志航膝上,改用法语说:“我想好了,咱们离婚吧,这是上帝的旨意。”葛莉儿说着,掏出一张纸来递给丈夫,“我已经写好了,你拿这个就可以办离婚了。”

  “你扯什么犊子?”高志航腾地站起,怒斥着。

  “你小点声,外面有人。”葛莉儿小声提示着。

  高志航抬手朝窗外就是一枪,窗外的人吓得大叫着跑开了。毛家敏拎着枪冲进来。高志航用枪戳点着他吼道:“滚开,滚远一点!”毛家敏看到高志航红着眼睛,满脸的杀气,他点头应许着,返身退出门外,带好房门,并冲着手下的人挥挥手,几个人退到院门口去了。

  高志航回身仰躺在床上,一言不发。

  “我相信,我只要开口,你会跟我走,你会的,哪怕到海角天涯。可是然后呢?我太了解你了,飞机是你的命,离开了飞机,你的精气神就没了。”葛莉儿贴着丈夫坐下来,柔声宽慰着。

  高志航也改用法语说:“你也是我的命,这是雨果说的。人有两次命,头一次是在开始生活的那一天,第二次则是萌发爱情的那一天。”

  “我知道你心里很矛盾,你马上就要参加飞行表演了。”

  高志航从床上腾地坐起来,大声问道:“谁告诉你的?”

  “李桂丹私下找我谈了。”

  高志航气得又抓起手枪,把枪口指向门口骂道:“这个王八蛋!我毙了他。”

  “他是为你好,他说如果不离婚,把你除名不算,他们也不会放过你。”

  高志航沉默良久,无奈地说:“这些我都不怕,我怕的是真到了中日开战那一天,我没飞机开了,我一直在等,我相信会有这一天。”

  葛莉儿轻轻给了高志航一个吻,深情地说:“你是对的,我不怪你,答应我一个要求好吗?”高志航痛苦地闭上眼睛,不住地点着头。

  “我想带走一个女儿。”

  “友良太小了,你带着不方便,你回通化老家,把大女儿带走吧。”

  “我怎么跟家里说呢?”

  “你什么都不用说,我给家里写封信。”高志航说着掏出一叠钱,塞进葛莉儿口袋里,说:“这是我这个月的饷钱。我没准备,日后你有什么困难,就写信给我,我会寄钱给你的。”

  葛莉儿没有推让,她站起来,往外屋走去。

  “等等,我也求你个事,能不能把高跟鞋换上?我想最后看一眼你穿高跟鞋的样子。”高志航忘情地说。

  葛莉儿强作笑容,换上高跟鞋,在屋内来回走了几步。高志航扑上去,两人发疯似的拥抱在一起。高志航突然扑腾跪下右腿,深情地说:“葛莉儿,两条腿跪爹妈,我给你跪一条腿吧。我这条腿是你给我的,没有你,就没有我高志航的今天。从打瑷珲相识,你跟我没过上几天好日子。我这辈子欠你的,只能下辈子还了。”

  “你骗我,我们还有下辈子吗?”葛莉儿哽咽着。

  “有的,我妈说,人死了还要再托生。”

  葛莉儿笑了,伸出小手指说:“我们拉钩,说好了,我下辈子等你。”两个人拉过钩后,再次拥抱着。但谁也没心情说话了。

  有人开始敲窗户,葛莉儿从高志航的怀里挣脱出来,换了高跟鞋,抹去眼角的泪水,亲了孩子一口说:“求你了,不要送我。那样我会更难受。”葛莉儿说完跑出屋,她没回头,径直来到轿车前,自己拉开车门钻进去了。等高志航抱着女儿撵到院外时,轿车已经消弭在夜色里。

  葛莉儿被轿车拉着,在公路上疾驰。雨渐渐停了。

  在路上,坐在葛莉儿身边的毛家敏侧过身来,用一只手托起葛莉儿的下巴说:“美人,真有点舍不得放你走。”葛莉儿将他的手拨开,愤怒地说道:“放尊重一些。”毛家敏把手缩回去,面带微笑地说:“再往前边十几公里就是南京,你可以买张火车票,去你要去的地方。”

  在一片旷野前,车子停下来了,葛莉儿走下车去。车里另一个男子喊她等一等,说完从车窗里扔下一只高跟鞋。葛莉儿从兜子里掏出另一只高跟鞋,穿在脚上,低着头茫然地向前走去,她感觉自己像一个丢了灵魂的尸体。

  毛家敏从车窗里望着葛莉儿的背影,咽了口唾沫,对身边的一个手下说:“你看她走路的样子,真他妈是个尤物!”手下的那个人扭头看了一眼,也跟着说:“你看她这两步道,就是个骚娘们。”毛家敏嬉笑着说:“你懂个屁!女人要是不骚,这个世界还有意思吗?”

  高志航没能看到葛莉儿上车的那个时刻,也没能跟她做最后的挥手道别,他抱着高友良追出来时,轿车已经启动了。他呆立在杏林路17号这间房子前,站成了一截木桩。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哭累了的高友良已经趴在父亲身上睡着了。高志航这才抱着她回到自己的车上,返回公寓。

  高志航安顿好孩子睡下,找出纸笔,开始给家里写信。

  “……如前所叙,葛莉儿并没做错什么,她只是无意中触碰了南京的一条特别军规。她是在今晚的雨夜被宪兵队押送走的,我们连顿散伙饭都没吃,儿不免为之感叹:国未破,家先亡。我生未尽兴,爱未尽情。时下更让我忧虑的是两个女儿,丽良已经读书,要是被她妈妈领走,等待她们母女的,只能是颠沛流离,凄风苦雨;至于友良,年纪尚幼,我终日军务缠身,肯定照料不周,每念及此,我心里几同刀割……”

  高志航写不下去了,他扔了笔,来到客厅窗前,推开窗子,凝眸远望。他感觉自从九一八以来,自己的生活就像一个梦似的,他在一点点往前想着。在想到为了报效国家而去法国学习时,勤务兵李耳拎着东西出现在他身后,打断了他的思绪。

  高志航回头望着李耳问道:“你手里拎的什么?”李耳把手抬了抬说:“长官,你还没吃饭。我从街里买的熟食。”高志航确实有些饿了,他几乎一天没吃饭了。他接过熟食来,很感激地点了点头,说:“从明天开始,你不要管我了。”李耳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惶恐地说:“那不行,我就是管你的。这是我的责任,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对,请长官训示。”高志航知道李耳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他平和地说:“我不用你管,你帮我照看一下孩子吧。”李耳习惯性地立正回答:“是。”他回答后,又面带为难地说:“就是……她不怎么喜欢我。”高志航想了想,给李耳出主意,说:“她喜欢动物,哪天闲了,你去镇里买两条狗。要大狗。小狗我不喜欢。”

  李耳再次应答后,想退出去,却被高志航叫住了,他说:“过来,陪我喝杯酒。”李耳有些诚惶诚恐地说:“这个……长官……我不敢。”说着还往后退了两步。高志航轻声但坚决地说:“这是命令。”李耳只好立正敬礼,乖乖地来到桌子边。高志航让李耳拿过酒来,他边倒酒边问李耳是哪儿的人,李耳说是河北乐亭的。高志航问他会唱乐亭大鼓吗,李耳摇头说不会。高志航给李耳倒了一大杯酒,让他喝下去,李耳喝了一大口后,高志航问他这回能唱吗?李耳说唱也是瞎唱。高志航说那就瞎唱一个吧。李耳又喝一口酒,唱道:

  堪叹人生聚散频,

  荒凉池馆最销魂。

  楼台倾倒脱金粉,

  花木凋零起暗尘。

  曲径苔封思旧景,

  绣窗纱锭忆旧人……

  李耳正唱得起劲,高志航突然把酒杯蹾在桌子上,大声喝道:“停,这段不好,换一段。”李耳被吓了一跳,慌张地看着高志航,想了一会儿才小心地问:“《长坂坡》怎么样?说赵子龙的。”高志航点点头说:“好,就来这段。”

  古道荒山起战争,

  黎民涂炭血飞红,

  灯照黄沙天地暗,

  尘迷星斗鬼哭声。

  忠义名标千古重,

  壮哉身死一毛轻,

  长坂坡前滴血汗,

  累坏将军赵子龙……

  李耳再次唱到兴奋处,正在手舞足蹈之时,不想又被高志航的一声叫好打断了,他停下来,注目着眼泪扑簌而下的高志航问:“长官,你这是怎么了?”高志航摆了摆手,示意李耳去休息吧。李耳出去后,高志航又坐回到桌子前,继续写那半截信。把信写完后,他封好放在桌角上,又自己喝起了闷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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