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飞行员炫技祝寿 (2)

　　周至柔小声地嘱咐说：“蒋夫人有个毛病，不，是习惯，就是见不得谁身上有线头什么的，她会觉得不舒服。”高志航听后立即低下头，迅速将自己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周至柔也用目光帮他检查着，当他看到高志航的脸部时，笑着说：“即使鼻孔里的毛露出来也不行。”高志航把拇指和食指探进鼻孔，把露在外边的几根长毛拔去。他微笑着问周至柔说：“长官，我应该怎么称呼蒋夫人？”周至柔和蔼地笑了笑说：“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粗人，原来也有心细的时候。”高志航也嘿嘿地憨笑了两声说：“那也是来南京以后的事。”周至柔略思索了一会儿说：“她更喜欢别人叫她公职。”高志航往前进一步，试探着问：“据说她挂名的公职很多，叫哪个合适，请长官明示。”周至柔略微点了点头说：“别的都是虚职，你是空军教官，还是叫她秘书长吧。”

　　高志航尾随周至柔进了蒋公馆，面对着满园的奇石异草，他在心里感慨：这比奉天的大帅府要豪华气派多了。

　　见到宋美龄后，周至柔小声地说：“秘书长，我把高志航带来了。”说完，他回头冲着高志航使了个眼色。高志航往前跨了两步，来到宋美龄跟前，很标准利落地行了个军礼说：“秘书长好。”

　　宋美龄笑着站起身，过来和高志航握手说：“喔，到底是东北人，看上去有一股凛寒之气。坐吧，昨晚我和委员长通话了，他对你高志航的特技表演深感意外，说空军这几年有进步，要是多出几位高志航，他就可以和日本人叫板了。”宋美龄的这句话，让周至柔脸上顿时呈现得意之气，他不停地点着头，说“那是、那是”。宋美龄看到周至柔的神情后，话锋一转说：“委员长后面还有话呢，他说我们的空军太年轻，很多地方不尽如人意。”周至柔立即调整了神情，显得很愧疚地说：“我这个主任理当第一个反省。”宋美龄也自嘲地笑笑说：“我这个秘书长也要反省，今后我会把更多精力用到空军。”宋美龄说着，用手指着案头上两大堆书刊资料说：“这些书刊资料都是和空军有关的，光杜黑的这本《制空权》，我已经啃了两遍。知道杜黑这个人吗？”她的目光扫过周至柔、高志航，停在窗子上。

　　“在欧洲，杜黑有战略空军之父的美誉。我在法国留学时就注意到这个人。”高志航抢答道。

　　周至柔神情窘迫起来，讪讪地说：“惭愧，人我知道，书没有读。”

　　“身为泱泱大国的空军一号人物，不研究杜黑近乎失职啊。”宋美龄轻声责备着。

　　“是，请夫人转告委员长，卑职一定精进努力。”周至柔神情凝重地回答着。

　　高志航见周至柔神色黯然，不由得心惊，他在心里暗暗骂自己：高志航，你的老毛病又犯了，竟然敢夺空军一号长官的风头，该死……宋美龄竟然对高志航很感兴趣，她侧过头来，叫着高志航的名字问：“在目前的时局下，我很想听听你对中国空军的看法。”高志航犹豫起来，他先回头看了周至柔一眼，见他板着脸，在看墙上的一幅油画，高志航再回过头来时，见宋美龄在看着他，等待他回答，便小声地说：“我只是个普通的教官，空军乃国之大器，我谈未免太奢侈了，还是请周主任说吧。”

　　宋美龄朗声笑起来，说：“你年轻，又是军人，不要顾忌太多嘛。****将领很多人疏于军务，却精于世故，我不喜欢。”

　　周至柔也赶忙转过身来，冲着高志航点点头说：“既然秘书长说了，你就大胆放言。”

　　“是。我来南京五年了，平时想得最多的是，一旦中日开战，我们会不会彻底失去制空权。”

　　“我们内部有个说法，说中日真要打起来，我们的空军一触即溃。”宋美龄在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盯着周至柔。

　　周至柔被她看得很心虚，他立即辩解道：“秘书长，这个话不是我说的。如果我记得不错，是毛邦初在会上的发言。”

　　“可你没有反对。”

　　“秘书长，你是清楚的。就我们空军这点家底，也只能对付****。”

　　“和****相比，我们拥有绝对的制空权，可我们搞了五次大围剿，时至今日，仍然未能消灭****，这对杜黑难道不是一个讽刺吗？”

　　高志航看到周至柔被宋美龄的问话逼得有些尴尬，便插话道：“秘书长，恕我直言，这只能证明我们的空军还不够强大，陆军可检讨的地方就更多了。不客气地说，因为陆军的无能，空军的很多优势被他们消耗掉了。”周至柔接着高志航的话茬，赶忙说道：“这个我赞成。我反对空军制胜论。在今天的中国，陆军依然是老大，我这个航委会主任宁愿做跑龙套的角色。”宋美龄淡然一笑，又耸耸肩说：“你这么说，我这个秘书长也安然无虑了。中日难免一战，一旦有亡党亡国那一天，我可以用你周至柔的话为自己开脱罪责。”周至柔有些惶恐地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要解释了，换个话题吧。我请示了委员长，想在近期内派一个空军出访团，以考察的名义采购一批飞机。此事非同小可，周主任认为谁当这个领队更合适？”宋美龄打断了周至柔的话，进入另一个话题。

　　周至柔稍微放松些，他躬了下身子，讨好地说：“空军采购，历来都是毛邦初负责。”

　　“这个嘛……毛邦初是委员长的表亲，且不说空军方面对他有些传言，即使出于避嫌，我也不认为他是合适的人选。”宋美龄表明了她的态度。

　　周至柔还是没猜透宋美龄的用意，不敢贸然回答，他仍旧试着说：“还是您来定夺吧。您来航空总署已经五年了，人头您都熟。”宋美龄突然把目光投向高志航，用商量却不容质疑的语气说：“高志航，你来当这个领队怎么样？”高志航这回彻底愣住了，他半天没说话，直到站在他身边的周至柔用胳膊碰了碰他，才诚惶诚恐地说：“承蒙秘书长信赖，但此事重大，我职务低微，资历又浅，出了问题担当不起的。”宋美龄微笑着说：“你留过法，我相信你的专业眼光。只是，你是东北军出身，委员长更喜欢笕桥出来的，我需要一个强硬的理由说服他。”

　　“张学良将军倒是当着我的面儿夸过高志航。”周至柔赶忙为高志航找理由。宋美龄听后眼睛一亮，指着高志航问：“张学良熟悉你吗？”

　　“不瞒秘书长说，我当年来南京，张学良将军曾经亲笔给您写了一封推荐信。”高志航说着从皮夹里摸出一封信，双手递交宋美龄。

　　宋美龄读过信件，感叹道：“时过五年，你为什么才拿出来？”

　　“我现在也没想拿给您。”高志航小声回答。

　　宋美龄很纳闷，她更为好奇地问：“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很简单，中国军队已经人情化了，我烦这个。我更喜欢秉承西方的军人理念，通过战场证明自己。”

　　宋美龄听后不停地点着头，过了半晌，她很郑重地对高志航说：“你做个准备吧，出访团的领队就是你了。你的最新任职命令后天就会宣布。”

　　第三天，飞行员齐集在笕桥航校大礼堂中，台上的值日军官高声喊：“全体起立！请新任驱逐总队司令长官毛邦初发表训词并宣读命令。”

　　台下响起一片掌声。

　　毛邦初迈着方步走上台来，也跟着鼓了几下掌，这才示意大家停下来，他开始训话：“诸位已经知晓，南京航空总署基于国内的时局发展，出于空防战术的需要，将空军教导总队改为驱逐总队，下辖六个作战大队，本人作为新任司令长官，深感责任重大。我在此盟誓，愿意和诸位同仁一道，沐浴领袖光辉，秉承总理遗志，为建设我强大空军殚精竭虑，死而后已。”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在座的各位都知道他的这个习惯，他是在等掌声响起来，于是大家都亮出手来，使劲拍着，会场里又响起掌声。

　　毛邦初还是跟着鼓了几下掌，才郑重地说：“下面，我宣读一项最新任命，请高志航上台。”高志航在台下出列，跃上讲台。毛邦初接过副官递上的文件，念道：“兹调升中央航空学校飞行科中校教官高志航为驱逐总队四大队上校大队长，衔级为上校。此令！航空委员会委员长蒋中正。中华民国二十五年十一月五日。”

　　毛邦初刚刚宣读完命令，台下就响起一片掌声，比上两次更热烈，高志航向台下敬礼。毛邦初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不耐烦地挥着手，示意大家停下来，但大伙像是没看见似的，都在低着头用力拍着。毛邦初气得也举起手来，往桌子上拍了一下，像古代的县官升堂时拍惊堂木一样，才把掌声制止住。他向台下看了两眼，接着说道：“此外，鉴于高志航在祝寿大典上的出色表演，航空总署决定授予宝鼎勋章一枚。”

　　一个列兵端着底有红布的托盘向高志航奉上勋章。毛邦初极不情愿地走到高志航跟前，现出他特有的招牌式笑容，亲自将勋章别到高志航胸前。他害怕下边的人再鼓掌，便提前用手势阻止了一下说：“我最后想说几句煞风景的话，尽管国内外报纸一片溢美之词，我还是抱守拙见。高志航祝寿表演中某些称绝的惊险动作，在我看来，纯属莽撞的即兴之作，是花拳绣腿！是哗众取宠！是逞匹夫之勇！是东北人说的臭显摆！是目无上司的抗命行为！我至今不敢设想，如果表演失败，观礼台的军政大员们情何以堪。鉴于此，本司令长官于晋升表彰之外，给高志航一个特别警告，希望他能在喜悦中汲取教训，今后不可以再越雷池。”

　　毛邦初训话时，高志航就站在一侧，神情异常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