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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西安事变(8)

  孔祥熙不得不站起来说:“我本来抱病在家,受中常会的委托,临时出任行政院院长。本人采纳各方意见,以为单是和谈,或一意讨伐,都不是上策。应该两者兼顾,中庸更为稳妥。那就是借四方舆论之压力,对叛军贼子乱其心,孤其势,怵之以力,动之以情,或可以收到兵不血刃又可救主之效。望诸位三思。”

  宋美龄看到姐夫已经把会场的气氛缓和了,也给她搭了台阶,便站起来说:“如果讨伐是必需的,请何总司令严令,不可以立即轰炸西安。因为我们的主要任务,是营救委员长出险。如果和平谈判绝望,到那时开战也不算晚。如果诸位不反对我的主张,我决定明天坐我的美龄号专机飞往西安。”

  宋美龄此言一出,全场哗然。何应钦首先站出来反对,说:“你这等于自投罗网,叛军又多了一个人质。”戴季陶也摆手说:“不可不可,夫人不可以乱来。西安城内,已成恐怖世界,是否被共匪控制也未可知。你去了不仅于事无补,还成了讨逆大军的累赘。”

  “实话告诉诸位,为了摸清叛军的意图,我已经事先派了我和张学良共同的朋友端纳,以我私人代表的身份前往西安,他已经发回了电报。”宋美龄出示电报,交给众人传看。

  会场又一次喧闹起来,大家都在窃窃私语。宋美龄侧耳听了一会儿,发现不同意她赴西安的声音居多,为了打消大伙的顾虑,宋美龄说:“张学良希望我和孔院长一道前往西安谈判,还保证虽然发起兵变,但绝无加害委员长的意思,只是想让委员长带领大家一道抗日。”

  没等宋美龄说完,戴季陶就提出怀疑,他说:“这个电报不可信,说不定是张学良假借端纳的名义发出的。”何应钦也跟着表态说:“孔部长如今代理行政院院长,危难时刻,万不可离开南京。”

  “我意已决,如果孔部长不能去,那就换个别人。”宋美龄坚决地说,并把视线落到宋子文身上。宋子文立即站起来表态:“我愿意陪我妹妹共赴国难,恳请中常委批准。”

  看到宋氏兄妹如此态度,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何应钦只是形式主义地征求了一下大伙的意见,孔祥熙带头表态同意,其他人也就跟着送了个顺水人情,只有戴季陶摇头表示弃权,但已是无关紧要了。

  第二天早上,宋美龄乘坐的专机便飞行在去往西安的航线上了。

  宋美龄靠着舷窗边上,但见丽日晴空,下面万山磅礴,城郭连片。

  宋子文坐在宋美龄的对面,他看得出来,妹妹的情绪一直处在紧张焦虑之中,他便微笑着跟妹妹说:“我来时问了,西安这几天一直是阴雨天气,独独今天是一个大晴天,这是个好兆头哇!”

  “但愿如此,出发前我做了祷告,也许上帝与我们同行。”宋美龄幽幽地说。

  时任特务处处长的戴笠坐在宋子文的后边,可能是职业习惯吧,他小声提示着:“夫人,我有密报,西安已成虎狼之窝,不光有叛军,还有共产党,还是要万般小心。”

  宋美龄从舷窗向下看了一眼,有些悲壮地说:“我又何尝不知。但事已至此,只要和谈有一线生机,我会把一切置之度外的。”

  坐在宋美龄身后的蒋介石私人顾问端纳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语赞叹道:“夫人所为,令人感沛。美国大使行前对我说,您即将演绎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宋美龄听后,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但她马上又强调道:“此话谬矣!我不是救丈夫,是救中国。”端纳也呵呵笑起来,说:“是救中国,也是救丈夫。”宋子文也跟着打趣说:“妹妹,还是我替你说吧,救丈夫就是救中国。”

  宋美龄微笑着点点头,她又从舷窗上往下看了一眼,问下面的方形城邑是什么地方,端纳跟着往下看了一眼回答说是临潼,戴笠也跟着看了一眼说:“你们看见骊山了吗?委员长就是在这里被劫持的。”宋美龄收回了目光,用手帕轻轻拭起眼泪,感慨地说:“委员长这几年出巡各省,我每次都相随左右。唯独这次,我身子不适,让他一个人来了,结果酿出大乱。”

  一个机组人员出舱报告:“秘书长,飞机正在降落,西安到了。”

  宋美龄掏出随身携带的勃朗宁微型手枪,交给戴笠说:“戴局长,飞机着陆后,如果叛军无法控制,你就用这把枪击毙我,千万不可犹豫。”戴笠没去接,连连摆手说:“这个我可不敢。学生是来保护您和委员长的。”宋美龄便回头把枪硬塞给端纳说:“那就借你的手吧。”端纳洒脱地把枪塞到裤袋里说:“不是上帝和夫人同行吗,应该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宋美龄把机组人员也吆喝过来,视线徐徐扫过众人,郑重地说:“你们都注意了,如果没有意外,张学良此刻就在机场上。我反复想过,面对劫持我丈夫的人,我取什么态度很重要。成败契机,全在瞬息之间。我想说,即使张学良行动暴戾,我也要强为自制,因为我来西安,营救委员长是唯一目的。我的话已经很明白了,希望诸位配合我。”

  这时,临窗观察的戴笠突然叫道:“夫人,叛军至少带了一个营的兵力。”宋美龄朝窗外看了一眼说:“那又怎么样?”戴笠不无担忧地说:“南京最担心的,就是又给叛军增加四个人质。”宋美龄立即沉下脸来,带有明显的不满情绪问道:“你害怕了?”戴笠立即立正,带着十分委屈的神情说:“夫人错怪学生了,我是为夫人的安全着想。”宋美龄没再吱声,只是紧张地向下望着,戴笠往前走了两步,冲机组人员说:“绕着机场飞三圈,让我再看看。”

  西安机场上,张学良、杨虎城带领数百士兵,列队迎候。由于连续几天降雨,机场的雾气很大,士兵们点起了火把。

  张学良见宋美龄的座机在空中盘旋,不肯降落,皱起了眉头说:“绕了三圈了,怎么还不下来?”杨虎城在一边呵呵笑着说:“别忘了,军统的戴笠也在飞机上,他不会相信你我的。”张学良回头望一眼身后的士兵,也笑了一下说:“也是,带了这么多兵,准是把他们吓着了。”杨虎城点头说:“老头子押在我们手里,不害怕就出鬼了。”

  这时飞机一个陡然下滑,降落在机场上。张学良对杨虎城说:“我们还是去迎一下吧,毕竟是第一夫人,礼数还是要讲的。”杨虎城微微摇头说:“蒋夫人和我不甚熟悉,还是你一个人上去吧。”张学良走过去,待飞机停稳后,他率先登上飞机。

  来到机舱里,张学良径直走到宋美龄跟前,略躬身说:“让夫人受惊了,汉卿前来领罪。”宋美龄也面带微笑地说:“谈不上,听端纳先生说,你把委员长照顾得很好,我还要感谢你汉卿呢。”张学良回身扫一眼机上的几个人说:“我知道同行的有宋行长和端纳先生,没想到戴局长也来了。”戴笠往前走了两步,也微笑着说:“我是不请自到。校长在西安,我这个学生不放心啊!”张学良听出戴笠的话里藏锋,他立即沉下脸说:“有你戴笠,就能保证委员长的安全吗?”

  张学良的话像一阵冷风,使刚刚有点温度的机舱里突然冷了下来,宋美龄把脸转向戴笠,怒斥道:“戴局长,你说错话了。汉卿是委员长的换帖兄弟,我都放心,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戴笠也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他知道这个土匪世家出身的张学良不是好惹的茬,是个说翻脸就翻脸的人,他赶忙向张学良深深揖礼说:“冒犯冒犯。”张学良只斜了戴笠一眼,没再理他,而是转身面对所有人说:“不过对不起,诸位要是带枪的话,必须交出来。”

  张学良的话音刚落,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军官和两个士兵冲过来,从戴笠身上搜出两把左轮手枪,端纳不等搜查,主动交出了宋美龄给他的小手枪。

  宋美龄有些不高兴,沉声道:“是不是也要搜我啊?”

  “岂敢!夫人不要介意,这是为了诸位一行的安全,请夫人先行。”张学良说着躬身做了个手势。

  宋美龄步下舷梯,面对机场列队的士兵,故作惊讶地啊了一声,在舷梯上驻足说:“汉卿,这是摆的什么阵势,还点着火把?”张学良也停下脚步,指了指天空说:“雾大,城里很乱,我是为夫人的安全着想,您不必多虑。”宋美龄又开始缓步向前,说:“我既然来了,就不想其他。不过,你不会下令让你的部下搜查我的行李吧?我带了很多私人的用品,还有,委员长的假牙丢在山上了,我另带了一套假牙,这些别人是不能碰的。”

  “夫人何出此言?汉卿对夫人诚惶诚恐,怎么敢下令搜查您的行李呢?更何况,我的部下对您敬重有加,唯恐照顾不周。”张学良跟在身后应付着。

  宋美龄刚站到机场上,杨虎城便上前敬礼说:“夫人好。”宋美龄则矜持而不失礼貌地和杨虎城握手,而后钻进了汽车,她在车窗里冲着张学良招手说:“汉卿,你还是坐我的车吧。”张学良钻进车里,宋美龄又要求说:“还能当一回我的车夫吗?”张学良一摆手,将司机撵走,亲自为宋美龄驾车。

  车队驶进市区,一派凋敝景象,路边的店铺大多关闭,沿街墙上贴满了有关抗日救亡的标语。街上少有行人,有的路段修起了工事,上面架着枪炮。不时有士兵或辎重车队呼啦啦走过,一派战时的气氛。

  宋美龄不停地向车外观望着,感叹道:“前次来西安还不是这个样子。”张学良回头看了一眼说:“是啊,西安本我中华民族诞生之摇篮,如今快成埋人的坟地了。”宋美龄立即警觉起来,她说此话怎讲,张学良边开车边淡淡地说:“我刚得到消息,在潼关,我的部队已经跟何部长派来的讨伐大军交火了。从洛阳起飞的轰炸机把渭南、富平、三原炸得稀巴烂。看在夫人的面子上,汉卿我现在是忍着、忍着,一忍再忍。”

  “你不忍又怎么样?”宋美龄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

  张学良猛然间踩了脚刹车,汽车戛然停了下来。宋美龄立即换成一副笑脸说:“你的老毛病又犯了。记住,为将者,每临大事有静气才行。”张学良迟疑了一下,又将车启动起来。

  “不瞒你说,直到我登机前,还有人劝我,说此次西安之行凶多吉少,很可能不等和委员长晤面,就成了你汉卿的阶下囚。尽管说什么的都有,可我认定,你汉卿不是卑鄙险恶之徒。”宋美龄平淡地说,那声音和感觉,就像与老朋友在扯家长。

  “可您还是来了。谢谢您对我的信任。我等劫持委员长,方法或许不当,但诚如全国通电所言,我汉卿闹这么大动静,绝无私利可图,一不要官位,二不要地盘,三不要饷银,只求委员长号令全国全军,枪口一致对外,痛宰东洋鬼子,以免去亡国灭种的危险。”张学良也很诚恳地表白着自己的观点。停顿片刻后,他似乎是带着哭腔说:“夫人,这个要求过分吗?”

  “不仅不过分,而且我赞同。否则的话,就你这个兵变,我认为你无异于旧时军阀。不过你是了解委员长脾气的,以武力胁迫他做任何事,皆无成功之可能。不唯如此,中国的很多事,凭匹夫之勇,只求快意一时,不仅不能成事,还会惹出灾祸。”宋美龄的语气在一点点地强硬着。

  张学良叹了口气,很懊恼地按了两下喇叭说:“事已至此,汉卿不愿托词掩饰。不过有句话我还是想说,若夫人在此,绝不致发生此种不幸。”

  来到拘押蒋介石的临时小院门前,张学良停下车,下车为宋美龄开车门说:“到了。请夫人下车。”宋美龄凄楚而深情地朝院子里望了一眼,默然不动。庭院前站着一排荷枪实弹的哨兵,一个个金刚怒目,气氛凛然。宋美龄一只脚刚迈出去,又收回来了。

  张学良站在车门前,低着头,面带愧疚地说:“汉卿拜请夫人,婉劝委员长,暂息怒气,并转告我等绝无其他要求,往简单了说,就八个字:停止内战,共御外侮!”

  宋美龄还是没有下车进院的意思,问张学良:“你的公馆在哪里?”张学良说就在前面不远。宋美龄平静地说:“我很累,先到你的公馆喝杯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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