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谁是猎物(2)

　　三刀找两根铁丝完成个菱形，挂在狙击枪柄上。

　　“干活儿！”金大牙吼一嗓子，带头冲下去。

　　手电光乱扫，军靴踩在巷道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

　　艰难背着女人，我深一脚浅一脚跟在队伍最后。

　　大伙眼珠子直直盯向深处，四周情况都看不太清楚。

　　岁月留痕，废弃的通风巷道变得面目全非，不少焊接缝已被时间抹平，部分拐角地段还露出残破扭曲的钢筋条。

　　在一个转弯处我不留神扑倒在地，蹭了身铁锈沫子。

　　我正要努力站起，背后猛被人勒住脖子，喉头一凉！

　　是99式伞兵刀！

　　一个女音压低声说：“想活命就跟我走！快！”

　　我一怔，马上意识到那女人竟一直醒着。

　　“宝贝儿！你是593监测站的苏桐吧？”我冷静问。

　　背后轻震。

　　我话还没问完，前面巷道口火光一闪，同时一声巨响，一股****夹着锈沙当头劈过来，我和身后女人在沙气流中全飞了起来，被掀翻到一边，我狠狠撞个狗吃屎，眼冒金星。

　　“噗通通！”前面有人立刻卧倒，顿时响起一片拉枪栓的声音。

　　等我刚缓过神儿，急扭头，女人没了。

　　我心里又着急又生气，跌跌撞撞地站立起来。

　　刚进巷道，就看邓迪和耿云飞也从一扇钢门下爬起来，两个人满脸是泥，邓迪一边吐着嘴里的沙子，一边狠狠盯着那两个战士说：“也不看看这是什么鬼屋，值不值你们浪费弹药？”

　　“****，你俩扔毛手榴弹，”金大牙拍着身上泥大骂，“******乱放枪？”

　　三刀一脸无所谓地摸着门：“快快快，别跟个土鳖似的，看看屋里有什么。”

　　两部应急灯直射向钢门，我咽了口唾沫，这门后看来是有情况，虽然路数不明，可这两孙子这种搞法也实在太冒险。

　　两个兵被骂的抬不起头，嘟囔着说门后真有声音，就搂了一梭子外加了一颗手榴弹。

　　其他人一看钢门紧闭，都纷纷从地上爬起来开始骂街，还有的围了过来，贴门听有什么古怪。

　　“女人呢？”三刀突然问我。

　　“把她扔井口了，”我支吾道，“老子没多余的水给她。”

　　邓迪皱起眉点点头，其他人也不再问了。

　　我凑近钢门，用手电扫照。

　　这是三防合金钢门，大概两米高一米宽，全部都是液压冲模合金门皮，没有任何焊接缝，一看就知道是祁连山地区早期军工厂制品。但奇怪的是，这门一看就与众不同，因为它看上去特别厚，而且显得非常重。这显然不是一般导弹发射井使用的钢门。最奇怪的是，门上面有无数的划痕，痕迹斑驳像被人或动物指甲抓过一样，这些划痕都集中在门的中上部，有些地方划出特别古怪的图形，像惨不忍睹的人脸。

　　“看样子有人想把这门砸开，但没成功。”邓迪翻上覆下看了半天。

　　“操，这该不会也是那帮小分队搞的鬼，他娘的别再算计我们！”金大牙神色紧张地看着门，一副吃不准的样子。

　　“不可能，这附近没有旧脚印，没设伏迹象，肯定没那自毁功能。”耿云飞说着伸脚使劲踢了一下门，“咣当”几个人立即后退。他看到周围的人一副古灵精怪样，脸上顿时浮现不屑，伸手整理刚刚被爆炸时弄乱的胡子，骂道：“怕毛儿，没下套儿，混这么多年，这都不信我？”

　　这时我端详了半天，发现钢门左下角有处字迹模样的划痕，但是字迹已经有些模糊，有点看不清楚，打起手电仔细照，我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上面划的不是中文，竟然是英文：the declaration of independence。

　　我喊过众人，看，这是美国“独立宣言”的洋文。

　　《美国独立宣言》（United States Declaration of Independence），为北美洲十三个英属殖民地宣告自大不列颠王国独立，并宣明此举正当性之文告。1776年7月4日，宣言由第二次大陆会议于费城批准，当日成为美国独立纪念日，宣言之原件由大陆会议出席代表共同签署，为美国最重要的立国文书之一。

　　邓迪把字迹又仔细看了几边，上面英文确认无误，确实是the declaration of independence 。

　　“这门上怎么会有美国人的东西？”三刀奇怪道。

　　“看来这可能是7月4日刻的艺术品，”金大牙有点泄气，“这支中国小分队和美国鬼子交过火。”

　　“怎么可能，这儿大沙漠哪有美国鬼子，有也只有俄罗斯老毛子。”耿云飞摇头道。

　　“管他妈那么多干毛，大爷为了这破门吃了一嘴泥，快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门这么厚应该不虚，军械库看来是跑不了。”三刀催促道。

　　邓迪摸着门找暗锁，可找了一圈，发现根本没有锁住的地方，他把手电咬住，摸了摸门上面那些痕迹说：“邪门，这应该是伞兵刀划的。”说着，他从兜里掏出匕首，把门表面用力刮了两下，果然留下了类似的痕迹。

　　伞兵刀，我一激灵，突然想起那女人。

　　耿云飞不信邪，先贴着上面门缝听了一下，然后取出刀对门边猛刮，刮得火星四溅，然而钢门结实得像过期月饼一样，根本没有裂开的迹象。

　　“操，导弹三防门就是硬，比老子胯下长枪还结实！”耿云飞说着就提起他的火箭筒，边向后退边对左右道，“都走开点，老子就不信这东西还不怕火箭弹！”

　　耿云飞话没说完，身后传来一声爆喝，一个兵从黑暗中钻出来，撞的耿云飞一趔趄。

　　那兵还算老练，指着20米外另外一扇钢门说：“刚才有响动，就在那。”

　　话没说完，三刀已攥匕首扑过去。

　　我跟着大伙也冲进黑暗。

　　答案出来。原来在那扇钢门左下角，躺着一台灰色“军特A”电脑笔记本，电脑蒙满沙尘，早已破败不堪，机器芯片裸露，小股气流穿过打孔的底壳，发出嗡鸣的异动。

　　众人都蹲在钢门下，邓迪稳住神立即就问金大牙：“班长你确认下，是不是和黄主任那台一个型号？”

　　金大牙支支吾吾，说型号看不出来。

　　我刚想揭穿金大牙，三刀却笑着捡起电脑迎上：“没事没事，我还以为是闹鬼，不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一响动却有新发现。你看，搞出来这么个玩意儿，像是黄主任故意放在这井里。”说着把电脑塞给邓迪，转身时对我打个眼色，做了个步枪劈刺的手势，意思是金大牙要耍心眼就做了他。

　　我心中暗急，忍住没发作，邓迪本来看了眼金大牙，好像想追问，转眼翻到电脑背面，脸色忽然变了。

　　大伙看邓迪面色如此难看，一时间都没再说话，然后邓迪蹲下来，摸着底壳仔细观察，面色更加凝重。

　　耿云飞仗着痞子气，开口试探：“邓迪，就是说黄主任来过这里，是真的吗？”

　　邓迪没理他，往四处看看：“谁有白酒？”

　　三刀凑了过来，邓迪从他那里接过酒，白酒倒进底壳缝隙里，顺着开始翻面，很快邓迪发现了什么，用匕首小心翼翼地拨动了一下电池插槽，竟然有褐色液体从缝隙里倒灌出来。

　　邓迪用力一晃，电池插槽里面立即传来金属声音，接着啪啪两声脆响，掉出来一小块3厘米见方的晶片。

　　大伙一阵悸乱，互相瞅看对方，脸上都显现出古怪狐疑神色，又一起看向邓迪，却见他脸色更加的苍白。

　　邓迪轻轻撕下晶片外的薄膜，擦了擦，缓缓把晶片插进便携式GPS机，屏幕一亮，里面出现一组图案，还有两个类似文件夹的东西。随着邓迪展开文件夹的动作，我看到有一份文件是非常精细的军用等高线地图，上面全是英文，另外那份写着很多密度直径距离等英文标记符号。

　　邓迪紧张扫一眼，看样子如临大敌，他把其中一张地图放大比例，把地图摊开，大家立刻就看出，那是H区的巨耳图形，巨耳上面密密麻麻地用ABCDE五组箭头标示，最显眼的，是一条椭圆形E等高线，横贯过耳廓中庭。但是，我很快发现，这张地图，和以往的H区军事地图有很大不同。

　　比例尺分差太悬殊，从五千到十万分之一的解析距离！A等高线闭合数值由耳廓上沿向四周降低，用实心三角尖表示突出物。B等高线由耳垂向内耳降为洼地区域，C等高线似乎是河道向内耳两侧凸出，其上有明显的英文分水线，D等高线的弯曲部分向耳外凸出，E等高线弯曲部分遮盖整个巨耳中部，类似山脊区域。

　　“这是什么鬼图？都是英文？”耿云飞提出疑问。

　　“我不太清楚，”邓迪说着摸着那条E线，皱着眉头说，“这应该是低轨道军事卫星绘制的路线图，记录行军的地势节点，但是，我看不懂为什么这条E线测距间隔比例这么大，像是从国境线外开始画的。”

　　我倒能看懂军用地图，但邓迪这一说我却有点犯晕，而邓迪也没有解释之意，直接对金大牙发话：“专家组还在还开会？”

　　“对头！”金大牙应诺。

　　“班长，只能给专家组发报了，把情况都告诉他们，要求他们立刻来导弹发射井，看怎么处理。”邓迪放下电脑站起来。

　　金大牙马上急了，脱口而出：“不行，咱俩说好，谁也别蒙谁！”

　　大伙听得一头雾水。

　　“班长，那件事看来包不住，你也扛不了。”邓迪冷着脸。

　　金大牙愣了，隔半响骂了句娘，一扬枪管恶狠狠瞄着邓迪。

　　邓迪面无表情回瞪，顺手也抄起95步枪，警戒而立。

　　空气压抑，能爆出火星子！

　　“呵呵，这电脑哪个军区安全口不安装？”三刀打着圆场看看这位看看那位，一脸皮笑肉不笑道，班长：“难道您真让兄弟们死在这破井里？”

　　金大牙没说话，深沉地看了看邓迪，又瞅了眼漆黑的地道，枪管慢慢低了下去。

　　“原地待命！”邓迪大吸口气说：“班长跟我出井，通知黄主任他们立刻过来。”

　　邓迪和金大牙走后，因为要等专家组回报，我们剩下这十个人在头层地道休息。

　　迷雾。

　　这次来废井十分奇怪，本该发牢骚的人也不乱喷了，少有地聚在一起听三刀瞎研究。“我没有参加，我也不很清楚，但最有可能是，金大牙和邓迪瞒着专家组，带队伍偷偷来废井寻找什么，结果点背碰到自动防御系统，因为吃了大亏，于是金大牙和邓迪被迫放弃原计划。”

　　那支我军神秘小分队到井里来干什么？是否也有可能会碰见他们？但是，这儿又不是国境外的敌战区，需要偷偷摸摸？

　　金大牙和邓迪迟迟不归，我更不知道专家组正在作怎么样的决策，这趟H区之行实在太诡异，如果可能，我宁愿回云南和武装毒匪搏杀，也不太想在这里磨叽。

　　古怪的军事等高线，还有，那女人。

　　按常理说，在这么广阔大沙漠里，两次见到同一个女人的几率实在是小，更何况第一个是死人？嗯？看似是偶然发生的，但总觉得其中有一点问题。如果这是一种宿命，那么，我的遭遇意味什么？是否说明，那个女人真想救我？但接下来我还会有这种****运吗？

　　593监控站，导弹发射井，小分队，神秘等高线，女人，水，真是一团乱麻。

　　抱着狙击枪，我沮丧到极点，只有默默数着子弹，一颗，两颗，三颗……

　　四小时过去，我已经数了三十遍子弹，金大牙和邓迪还是没有回来。

　　一种不详的预感笼罩着我，那是种被高原狼盯梢的味道。

　　很多年，当成为一名特等狙击手，当第一滴血流下，我就开始欣赏子弹的舞蹈；当战友们一个个倒下，我就习惯用眼泪洗涤军装上的弹痕；嗅出每种猎物的气息对我来说绝对是一种痛苦，这种痛苦不关乎我的生死，关乎战友们之生死。

　　现在这气息很熟悉，不过具体是什么敌人，我也说不上来。

　　耿云飞一直在井道口等着，三刀有点焦虑地蹲在第一扇钢门边，表情木讷不知在研究啥，他蹲姿异常的矮，也不知道有没有新发现，旁边三个突击步兵揉着膀子嘴里骂骂咧咧，大概意思是本来还以为三刀有两把刷子能弄开门，没想到被他耍了，这位讲的话以后千万不能听。

　　三刀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不理会，起身闷头找两管牙膏，切四块分发给大伙，看我瞅他，用匕首插起一块就甩给我，薄荷味辣口呛鼻，但这玩意确实清肺管用。

　　六小时后，井道外才隐约传来军车队放闷屁般独有的熄火声。

　　专家组倾巢而出！

　　井道内所有人本来表面上都和谐中庸，对这响动漠不关心，但井道里密碎脚步声一现，却都三三两两围过去。

　　井道口出现人影，为首是一脸凝重的黄主任，后面紧跟着表情春风的金大牙，铁青脸邓迪。

　　我不清楚这六小时发生过什么，但结果可想而知，金大牙恢复班长权威，邓迪被专家组口头警告。

　　一个坑爹，一个亲爹。

　　黄主任脸色依旧凝重，他端正眼镜，接过金大牙手里那台不算太脏的“军特A”电脑笔记本，一个按键一个按键地看了几遍，然后把电池插槽反过来观察，长叹了口气说：“仿制的比正版都精致。”

　　“仿制？”

　　耿云飞悄悄拉过邓迪，急切询问到底怎么回事，他的小胡子乱颤滑稽样让我心里暗笑，看得出这位对那台破电脑还怀有偷窃情怀。

　　邓迪不耐烦道：“发报后专家组那什么也问不出来，他们说没有任何专家进过这座发射井，但他们要我们立即把等高线地图带回营地去检查，我和班长就连夜跑回去，然后就拔营起寨。”

　　“操，信专家得永生，我们不去593喽？”耿云飞骂一声，不过其他几个人却几乎笑起来，俗语比术语爽一百倍，能调剂一下气氛当然不错。

　　邓迪板着脸冷嘲道：“还有更便宜的事，准备和专家组的彭丹一起下井吧。”

　　“爽了！”耿云飞嗤嗤笑起来，“老子哪都不去，就保护彭专家的屁股，枪毙老子也不离开。”

　　“邓迪，”三刀凑过来道，“我觉得咱们没必要为金大牙和专家组那么拼命，这里面肯定有事。”

　　邓迪看着我们：“嗯，我也这么想。到时候见机行事。”他翻出那张复印过的等高线地图：“黄主任他们要去找那支小分队，研究地图上E线合闭区域的四个节点都有什么，看看小分队到底在井下搞什么鬼。”

　　我听这句话，下意识觉着不对路数，本来救援593就非常急迫，而且签过保密协议，但这样重要的目的地还没有到达，却因为一座导弹发射井临时变更，逻辑上怎么也说不通，怎么都透着一股邪气。

　　不过我毕竟不是灰太狼单打独斗，这些想法只是闷在心里，神情上也没有表露出来。

　　用中国造的H区军用等高线地图，和那份神秘的地图对比，那条E线的闭合比例尺似乎更为精确，在内耳廓左下角那一端，最起码还有四个五千分之一的局部等高线附图。那个地方，在中国造军用地图上是一片空白，连基本的山脊洼地图形都没有，而在内耳右侧那些已经被中国北斗卫星侦查过的区域里，两份地图的比例尺也很不相同。神秘地图上，标示着一条清晰的我国自己地图上没有的集水线，不知道哪一方出了问题。

　　形势越来越混乱。

　　这让我预见到，后头的征途肯定会越来越凶险，相比起来，引我们入瓮的猎手也不见得轻松。干狙击手的，彼此基本都是猎物，就是想和谐也死不到一块去。

　　保护专家组下井的事算是定了，憋着十万个为什么，我收拾爱狙，在金大牙得意的吆喝下，揉着腰慢慢站起来。

　　设备和专家组陆陆续续下了井，临时照明拉上墙，这层巷道顿时亮堂许多。

　　金大牙搞个差配负责制，我们被编成四队分头保护专家，每队配突击兵前后呼应。

　　因为这趟下废井实在蹊跷，我们这队抓紧时间彼此认识，特别是耿云飞，好像真看上彭丹一样，单手斜撑钢门和她东拉西扯，虽然让彭丹开始很不耐烦，但很快两人打成一片，我也间接了解不少专家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