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情况恶劣。尚志英、王炳晨，一、二、三连连长，机炮连长，步兵炮连指挥员，人民军团长崔相俭、各大队长，坐在指挥部里，研究这一天的情况。从各方面的情况看来，都叫人操心。一战斗起来电线被打断，整个阵地都像麻木了一样，周转不灵。弹药供应困难，炮火组织不严，这情况要立即扭转。

　　会议开了五十分钟。尚志英说：“同志们，经验从来不是容易得来的，要我们自己下手，我们有信心迎接明天的大战。”

　　人们走散，尚志英一把拉住尚志林说：“慢些。”尚志林看到哥哥的脸色已经不像往常那样的红光满面，而是森严的，眼里是忧虑和焦急混合成的愤怒。谁都明白此时的严重情况和危险性，可是一表现在尚志英脸上那情况是加重了一倍，甚至数倍。尚志林挺着身子站着。尚志英说：“情况严重，要不惜任何代价，用一切力量阻住敌人。这是决定我们全团命运的时候。去吧！”看尚志林走后，尚志英猛然转身回掩蔽部去。各指挥员已经都到阵地上去了，掩蔽部里此时只留下人们刚才喷出的烟气，和一盏微弱的灯光。他打电话叫政治委员，此时他真是想念政治委员，想和他在一起，任何人和政治委员在一起，都觉得自己镇静有信心。他想象得出：政委这两天一定瘦了，皱纹更深了，沉思着，坐在电话机旁静静地待着，手里拿着耳机，看去好像是在瞌睡，实际上他是在思索。他想念政治委员那种无动于衷的表情里包含着对敌人的鄙视和憎恨。想念他那种关心别人，安慰别人的好心肠。于是叫道：“政委，你好吗？”

　　政治委员正像尚志英所描绘的守在电话机旁。他听出是团长的声音，微微笑了一下，睁开那明亮的眼睛说道：“你好吗？老尚。”

　　尚志英说：“暂时还好。”

　　“怎么样？”

　　“难哪！”

　　政委说：“是啊！认识了它才能掌握它。你看出来了吗？战士们太好了，都自动地投入了战斗，用他们的英勇支持了一天。情况是很难应付的，这一天并没有白过，我们向敌人领教了一番，敌人也向我们领教了一番。”

　　尚志英又问到一些别的情况和政委告别，放下耳机，坐着，注视着灯光。掩蔽部的四壁往外沁着水，顶上棚的木排，被炮弹震得沙沙地落土。天近黎明，敌人炮火又猛烈起来，一会听到一阵重机枪的声音，像狂涛一样的在整个战线上响起来，敌人又展开攻击了。崔相俭走回来，展开地图，向炮兵发命令：“连续射击二O三目标，打敌人集结地。”

　　战争往不利于我方发展着。夜晚敌人就展开了攻击。自石山、九三o·六高地都失守了。副团长姚希平在电话上报告说：“七连长带队伍在六三六高地，政治指导员带队伍守六。五高地。敌人开始一个营，到黄昏时增加到一个团。七连一个班在六三六下面山脚和敌人接触，歼灭一百多敌人，全班英勇牺牲了。敌人占领了六。五高地。指导员袁恩带队伍反击又夺回来。敌人攻每一个山头都使用一个团的兵力。搞掉了六三六高地。连长组织了十二条自动枪反击，夺回了六三六高地，最后敌人又猛攻，又失守。敌人的死尸漫山遍野。六三六高地失守之后，敌人又攻六。五高地，使用了一个团的兵力，袁恩带领一个排，带轻机枪反击，第二次夺回六。五高地。敌人又从侧面插下来，截断了后路。指导员带着人打到黄昏，听不见枪声了，全部牺牲了。敌人夜里又搞了我们两个山头，留下了孤立的九。五·二高地。组织两个班，八连十一个人，七连十四个人，和人民军一起。当天敌人又逼近了主峰。现在是固守。”

　　文登里东侧也同样的不利。二连三排在五二o·一高地被敌人三面围攻。七班和人民军突围，排长带着八班掩护，战斗了三个小时，也全部牺牲了。

　　尚志英命令姚希平：“坚决打。”

　　下午四时，敌人占领了九。五·二高地，攻势继续发展着。一会儿接到师的电话：人民军八五一高地失守。尚志英提着镜子奔到观察所，看到八五一高地上戴着钢盔的敌人正向上跑，乱了一阵，敌人又集中力量向八七一高地发展。

　　尚志英的正面，敌人攻下五二0·一高地之后，继续推进，切断了前沿，伸进主阵地跟前来，并用炮火把各个高地都隔断了。突破前沿之后立即投人更大的兵力，向纵深扩展，密集队形拢上来。阵地上到处是烟幕、尘土、枪声、手榴弹声，简直是怕人的混乱。师的命令：“投入战斗，接着打。”这就是说被迫改变了原来计划，批准了尚志英团的请求。附带说：“现在的阵地就是你们的阵地。”这意思是说：如果失去一寸土地，就要尚志英负责。

　　尚志英站在观察所里，举着镜子望着，他的脸色是阴森而可怕的。虽然他说过：“准备着最坏的情况。”一旦接触这真实情景……血立刻涌上他的顶门，再没有这个打击沉重了。他命令叫一营长来。

　　手下的人显然为这情况而有些着急了。尚志英等待王炳晨这工夫，想起了在树林子里政治委员说的一席话：“关系着和平谈判，关系着整个战局，在这里要给我们团做出决定。……”果真不能阻住敌人吗？他站在那里，盯住敌人。敌人忙乱、拥挤，一拥而上，表现了毫无戒心的狂妄神色。他愤恨地说：“他以为他们已经得手啦！”

　　王炳晨一头大汗，匆匆地走上高地来。团长厉声地问道：“你慌什么？”

　　王炳晨说：“我把一连调上来了，****。”

　　尚志英冷冷地说：“我不同意。”

　　王炳晨的兴奋情绪当头挨了一棒，愣住了，以至停在那里忘了走上来：“为什么？二连打的没人了，我要把他们换下来。”他以为提到二连的情况团长会允许的，他想错了。团长说：“为什么？现在不能问为什么？这样做不行。”

　　王炳晨争辩：“尚志林他们坚持不了啦！……”

　　尚志英把手一挥，意思是打掉对方的话：“不，他们坚持的了，给他们下坚决的命令。”

　　王炳晨低声说：“你不能把我的二连打光了……”

　　尚志英痛心地说：“你的二连，不是我的二连吗？你不能使所有的部队都打得筋疲力尽了。这只是局部的情况，不该弄得这样惊慌失措，牵动了整个部署。”

　　王炳晨垂下眼皮，他想：“团长是对的。”

　　尚志英说：“把二连的一个排组织反击。你去组织火力，我们要充分发扬火力，而不是光凭人上。”

　　王炳晨一转身消失在烟雾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