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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大批的卡车满装着步兵从白石山脚下开出来,一到四00高地,美国兵跳下卡车,稍一整顿,几分钟的工夫就持枪跑步上来,四个团全部展开了。美国兵向八七一高地攻击。敌人是倾注了最大的力量向这里压迫,举行大轰炸,集团冲锋,想用一切力量在这里劈开一个口子。这里是人民军、志愿军的结合部,敌人越过前沿向主阵地攻击。于是又遭到那种可怕的混乱现象:敌人炮火把前沿、排、连、营隔绝起来,电线又被炮火切断。当炮火刚一延伸,敌人立即伸出头来。发现敌人的时候,敌人已经接近到重机枪_丁事跟前,事先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冉春华冲出掩蔽部,前沿情况、营的情况、前前后后都不清楚,而且也顾不上了,唯一想到的就是打下这一股敌人。他命令通讯员:“把所有的人都叫来,炊事员、文书、卫生员、事务长,带手榴弹。”

  敌人冲上交通沟。冉春华从通讯员手里夺过一条自动枪射击,一下子扫倒七八个敌人,他把手一扬喊道:“手榴弹,冲——”

  敌人一颗子弹从他左胸上穿过,冉春华投出最后一颗手榴弹摔倒了。战士们扑上去,反击,把敌人压下去。尚志林从火力阵地回来,一看见指导员摔倒,他跑上去抱住他:“怎么样,指导员?担架——担架——卫生员——”

  冉春华摆摆手:“不要叫,赶快把这股敌人压下去,和前沿沟通。”

  “来人!”尚志林喊,“把指导员赶快送走。”向通讯员命令道:“命令叫炮兵向二十四号坐标射击,散布射。”他自己冲到重机枪跟前,把重机枪拖出来,就着一个土坎,向敌人扫射起来。敌人一挺重机枪刚向他转过来,被他的火力压下去,把敌人打散,跟着敌人背后扫射。他两手狠狠地握着枪柄,重机枪颤动着喷出火舌,敌人溃下去了。尚志林撇开重机枪,站起身来向射手说:“用侧射支援前沿。”他又向迫击炮阵地走去。前沿已经听不见我们的枪声,他要用火力控制住那小高地,再想办法。

  唐仲勋和他的战士被逼得步步后撤。敌人漫山遍野地上来,几十路冲上来喊着:“共产党投降吧!”“投降吧!不杀。”唐仲勋带着战士退到后面掩蔽部里,敌人从三面拥上来,端着枪逼近到第一道交通沟,搜索了一会儿又进到第二道交通沟。发现没有人的时候,他们大胆地上到阵地的顶子上。唐仲勋他们这四个人,挤在掩蔽部里。听到敌人已上到阵地的顶子上了,他在担心这个大胆的计划是否能成功?难道这次就真的顶不住了吗?成不成在此一举了。他扣掉手雷上的保险针,人们都上好了弹盘,拉出手榴弹,把导火索套到小拇指上。唐仲勋说:“是时候了,反击。”他带着王坤从左面出击,姜万杰和姚清林从右面出击,他打出一颗手雷作为攻击的前导。手雷在敌人群里爆炸。他们端着自动枪一边扫射着一边冲锋。敌人正不提防,一颗手雷炸倒十几个人,跟着就遭到这意外的短促的火力杀伤,应声倒下。有一个敌人端着机枪正要射击,唐仲勋跃上去,一把抓住机枪筒子。枪筒子打红了,唐仲勋抓住不撒手,往外一推,敌人开了枪,子弹从唐仲勋身边擦过。他右手抡起自动枪照美国兵头上一击,打落了钢盔,被美国兵抓住他的枪。唐仲勋急了,飞起一脚,一下子蹬到美国兵的肚子上,哎呀了一声,那美国兵直挺挺地倒下去。唐仲勋把轻机枪照那美国兵的头一砸,端着自动枪又去追敌人。这时一颗子弹从他腰上穿过,唐仲勋一下扑倒。还没来得及了解这一切,听到敌人乱哄哄地又逼上来了。他猛一翻身,看见敌人到跟前了,钢盔下面压着那多毛的难看的脸,和狼一样阴恶毒辣的眼睛,那平板的死呆呆的筋肉,那像爪子似的丛生着黑毛的手,他心里一阵厌恶,从新涌起了力量,用力扣动了枪机,自动枪吐出一条火练,敌人一仰身倒下去了。唐仲勋又拼命地往前爬,尽量地爬到第一道交通沟跟前,消灭那里的敌人,肃清阵地。他觉得爬了好远的一段路了,实际上才爬了一大步远,后面拖了一条血印。他停了一下又爬,身子沉得拖不动,生怕自己就这样完结了,又鼓足了力量往前爬。跌进一个弹坑,再爬不出去了。用力抓住一个土坎,尽量地支起身子射击。可是打一会儿身子就软下来了,他再往上用力顶住。每动一次,身子都痛得支不住,脸上的筋肉痛苦地抽动着。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坚持到底,不要在半路上完了,无论如何要支持着。他相信决心是能支持一切的。

  王坤趴在他旁边,给班长压子弹。他就像机器一样地动作着,尽量要求快,缩短时间。每一颗子弹上都有血,是王坤手上的,他压子弹压的手指头都磨破了,露出鲜肉。天晓得他为什么没有感到痛。如果有人注意一下,这小家伙是噙着眼泪的,一面痛得咬着牙,一面加快速度。他看到班长的脸色难看,身子撑不住了,血已经湿透他的棉衣。看见这,他更加劲儿了,随后自己也投起手榴弹来,用手榴弹消灭了第一道战壕的敌人,恢复了阵地。他跑回来说:“你下去吧!班长。”

  唐仲勋连动都不动,不想理他,他想留着这一口气给敌人用,绝不下去,把战士丢在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上。当敌人进攻被击退的时候,王坤要把班长背下去。唐仲勋说:“你去看看他们怎么样?叫他们隐蔽。”

  王坤跑去看了一遍回来说:“我在这里监视。”

  唐仲勋说:“我在这里监视,你去隐蔽。”

  王坤威胁他说:“你不下去,我叫人来背你。”

  唐仲勋说:“不行。”他知道,如果被背下去,那就不能再回到这里,也参加不上战斗了。

  王坤迟疑了一下,动手给班长裹伤。唐仲勋下身的衣服全湿了,伤势很重。王坤触着那伤处,立刻有一道寒流绕过他全身,他的脸白了,但不敢告诉班长,裹完之后,他就跑去了。

  乘敌人攻击的间歇,王坤爬到山背后一块岩石下面,攀着石棱下去,尔后又攀过一棵弯弯曲曲的老橡树,又爬过一段难走的陡坡,钻到深草里去。他早就看中这里了,有一片野葡萄,在上面只能看到一片片掌状的大叶,还不能断定这里有没有葡萄,想去吃,但是不敢。现在他敢了,虽然手痛得很,也动摇不了他的决心,也不怕毒蛇,也不怕“地雷蜂”了,一直钻到葡萄叶下面,仰脸一看,吊着一串串紫珠子似的葡萄,结得很多,有些是被蜂吃了的。动手采起来,放在帽子里,摘了一帽兜,用牙咬住,又急忙往回爬。

  唐仲勋紧闭着嘴,忍着痛苦,看着前面。前面是敌人丢下的尸首、血迹、钢盔、打烂了的卡宾枪、弹壳和子弹夹,他似乎什么都没有看见。想家吗?想念亲人吗?他的神情不是痛苦,也不是悲伤,也不是想起亲人的那种柔和的表情,而是强硬、固执,那种相信自己,从自信里产生的一种伟大的力量和对于敌人的仇恨。

  王坤把葡萄送到他跟前:“班长,吃吧!”

  晶莹可爱的葡萄珠,上面覆着一层白霜,谁都没有动过它。看样子就知道是又甜又多汁,多好啊!王坤用手捧着送到唐仲勋跟前。

  唐仲勋一下子沉下脸来:“谁叫你乱跑?是谁给你的命令?炮弹打着谁负责?”他不怕伤了王坤的感情,要纠正他这种行为。可是最后他拉着王坤的衣服:“你为什么一点话都不听呢?”

  王坤接受了这个指责,特别是最后一句话,他感到班长的关心和体贴。他多么盼望着班长吃下去,心里清凉一些。现在到处找不到水,干渴了一天了。他看出班长那股坚决劲,谁叫他下去也白搭,在这里他能给别人下命令,谁能命令他呢?连里也不知道这种情形,所以他尽量地想办法给班长减轻一些痛苦。

  唐仲勋推开他的手说:“给大家吃去。”

  “你吃吧!”王坤给他摘下一粒来。

  唐仲勋说:“不,叫大家吃,都是一样的干渴。”

  “你挂彩了。”

  “挂彩了又怎么样?”唐仲勋把脸扭向一边,无意识地拾起一个弹壳在手里挪着。他想向王坤说几句心里的话,知道自己不行了,吃这些东西也没用,最重要的是照顾活着的人。他呢?誓死不下去,绝不把他们丢在这里。他此时的心境和善极了,见什么都爱,见人都亲,但他不能那样说,叫人们的心都软下来,那样对这残酷的战斗没有好处。他咬紧了牙说:“叫他们吃了,准备战斗。”

  直到黄昏,从受伤起,唐仲勋又坚持着打退敌人四次冲锋之后就昏过去了。姜万杰跑来,王坤急得直哭,以为班长死了。姜万杰说:“别哭,叫人心乱,咱们想办法。”他想趁着唐仲勋昏过去,把他抬下阵地,后面有人送了弹药了。唐仲勋又睁开眼,厉声地说:“你了解我,我还有一口气。”

  姜万杰急了:“你为什么非把这口气耗完了呢?”

  唐仲勋说:“你……知……道……”又昏过去了。显然他很痛苦,头上冒汗,脸色惨白。姜万杰激动起来,无论如何他要把班长送走,阵地上有他姜万杰在,他是青年团员,但是早把自己当成一个共产党员来要求了。即使是一个普通的人也罢,他是一个中国人民志愿军战士,现在轮到他挺身而出了。叫班长早下去一分钟,他也许会活了,现在留在这里没有必要了。担架来了,趁着唐仲勋昏过去给他抬上担架说:“快点走。”担架刚上肩走两步,唐仲勋又醒了,抓住担架说:“姜万杰,你不把我放下,我自己下去。”

  姜万杰立正、低着头,好像做错了事无话可说似的。担架停住,唐仲勋又昏过去了。姜万杰挥手,叫快些走。

  送弹药的人带来了连长的命令:“坚守。”

  姜万杰向抬下阵地的班长看了一眼,反回身向王坤说:“你下去,跟着班长。”

  王坤不动,姜万杰说:“你还等什么?”

  王坤低声说:“我再下去更没人了。”

  姜万杰再一次看了王坤的手说:“下去吧!没有人不用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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