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敌人冲锋部队在烟雾里露出头来，展开了一个连。

　　齐俊才看着敌人拖着两挺重机关枪上来了。离五十七号高地前一百多米的地方，在一堆乱石上架起来，开始射击，掩护他们的步兵前进。我们阵地上还没有动静，他命令炮手：“把那两挺重机枪给我赶跑。”他要发挥他的火力，节省战士的力量，命令迫击炮，沿着敌人的行列，散布射击。

　　一阵炮弹把敌人掩护火力摧毁，迫击炮弹立刻寻着敌人冲锋部队射击起来，敌人溃散下去。

　　齐俊才向团长报告敌人攻击情形。

　　尚志英问道：“前沿伤亡怎样？”

　　齐俊才说：“一个重伤，炸弹伤。”尚志英向政治委员说：“政委，到底是学会打仗了。一个普通战士……”他想起有一次问一个四川的小战士：“你家有几口人？”

　　那战士骄傲地说：“我们哪一家没有七八口人，一爹一娘，五六个娃儿。”

　　尚志英想：“这真是值得骄傲的，我们有六万万人口，人口最多的国家。随便哪一个青年，学什么就会什么。”他又想起姜万杰来。

　　姜万杰在阵地上巡视了一遍，把人安置在一个妥善的地方，只派了三个人在上面作战。他说：“打伤一个补充一个，紧要的时候你们出来支援。没事情可以打一打扑克吧！带来了吗？”“没有。”王坤说。“为什么不带来呢？”姜万杰想了一下说：“随便你们干点什么吧！，，他带着两个人到上面去。王坤说：“上去的人太少了！”姜万杰说：“不少，咱们节省着用，叫敌人多浪费一些吧，他们是资本家。”他们端着自动枪冲出去，就在掩体后面射击起来，敌人已经冲得很近了。战斗持续到下午二时，打退了敌人十一次冲锋。敌人在第十二次冲锋的时候展开了两个营的兵力。当他们炮火刚一延伸，这两个营就露出头来。好多呀，像狼群。姜万杰和马德明在一起趴着，他说：“行了，老马，发出两支信号。”

　　马德明爬回去走到掩蔽部门口，举着信号枪向主阵地发出两支火箭，一红一绿。要求火力支援，那两支好看的火箭冲出浓烟，在天空中闪了一下，在白天也看得十分清楚。

　　团长拿起耳机，摇铃，他亲自要炮兵阵地说：

　　“半分钟内，每炮十发急袭，倾面射。”他估计在半分钟内，敌人可能前进四五十步，正好进到他的火网里。说完，尚志英立刻走出去到观察所。我们的炮弹已经在他的头顶上吼叫起来，好像向尚志英打招呼：“团长，团长，看我，看我们呀，飞向敌人了。……”

　　尚志英抬起头来看着天空，什么也看不见，炮弹像闪电一样的又疾又快，好像在天空呼喊着赛跑，兴高彩烈地打着哨子。这种炮轰是很可观的，像雷鸣，震撼得山摇地动，烟浪滚滚。再没有看到自己的炮轰击敌人更叫人兴奋的了。何况自己又是这一场炮轰的组织者、指挥者，由他发出的命令呢？从那不断发出的炮弹，从那咆哮声里，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尚志英感到了骄傲，作为一个伟大国家的军人，他是多么光荣啊！这些天的兢兢业业、苦难生活，为牺牲的战士，也为自己的妻子焦虑、烦恼，这一切都要得到补偿。一会儿接到齐俊才的电话。

　　“团长吗？”

　　“是我，报告吧！”

　　“我报告，炮火命中，敌人垮了下去。”

　　尚志英兴奋地说：“叫前沿上战士数一数敌人的尸体。”

　　姜万杰探出身子去数：

　　“……十个，十一个……十九，二十……”

　　阵地前沿几乎满摆了敌人尸体，冲到最近的是离他们有十米远，一个大个子美国兵抱着头躺着，他是一直跑上来的，被姜万杰打倒了。再后面是一堆堆的：有的人躲在死尸后面，结果还是被炮火打着了；有的完全看不清，就像庙里的泥胎，被炮弹掀起的土把什么都盖住了，有的地方是土丘，估计里面一定埋了好多敌人；有的在外面露着一条腿；有的像跑步的姿势；有的睁着大眼睛……各种各样的姿势，满摆在敌人冲锋路上。

　　姜万杰一边数一边想那些美国兵的样子，心里说：“什么都不行了，想要什么的，什么也拿不去，想跑的也没有跑掉，挤在一起也挡不住死，离你们家要隔一道大海呢！数百万美国兵的尸首也填不满它。谁叫你们来的呢？”他又一个个的数，从小路分开，那一面数了有二百六十多个，一下子又乱了，路的这面还有一半，看不到的地方还有，他跑去报告营长：“数了一半，二百多了，敌人又打炮了。”

　　尚志英叫把电话直通五十七高地上：“我向他们讲话。”

　　电话转过去，姜万杰高兴了，向人们招呼：“听，是团长电话。”

　　战士们都把耳朵凑近来，马德明伸着脖子，他听见了，团长叫弄到敌人的番号，从死尸上，看有日记本没有。他高兴起来说：“我去。”掂着枪就跑去了。敌人的炮轰起来，马德明在地上爬着，炮弹就在他身边炸着。一会敌人放起烟幕弹，到处是白烟，看不出去。他正爬着，看见前面有几个敌人跑上来，他用自动枪扫射，打倒两个，他急忙爬到那最近的一具死尸身上。把他的肩章、布袋里的东西都弄出来。敌人又上来，往下拖死尸，马德明又射击。姜万杰爬来问道：“你怎么不回去？”“敌人来拖死尸。”“弄到了吗？”“弄到了。”姜万杰说：“赶快送回去，团长等着。”马德明爬回去，他听到姜万杰的自动枪又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