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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天乳殇 (5)

  怎样穿戴才最能显出自己的魅力?她耐心地试穿完衣柜里的每一件衣服。整个下午她都在做这项工作,待宴会开始前五分钟,才款款下楼来到宴会厅。这之前,贴儿不下十次地过来敲门,传达太太应穿什么衣服的旨意,她都闭门不开。太太说:“这疯丫头不知又搞什么新花样,今晚高朋满座,别做出什么伤风败俗之事。”老爷说;“由她去吧,二十年了,该让她放纵一时了。”太太不满地说:“这几日你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对她以往的禁严态度哪去了?我真有些想不明白。”老爷不屑一顾地说:“民国了,新时代了,老思想旧道道该退出历史舞台了。我是政府要员,除陋习,开女界之风气,当从我做起呀。”

  当素雅出现在宾客们面前时,大厅里发出了一阵惊叹声,接着一片刺眼的闪光灯笼罩了她。

  她身着一件开口较低的紫红色无袖短裙,白晰的脖子,丰胰的臂膀,修长均称的裸腿,都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展现。换掉束胸巾的乳房坚挺而饱满,随着有节奏的拾阶落足而颤动不止。她身段曲线流畅,婀娜多姿,全身心都在展示着弹性、朝气和勃勃生机。以往母亲曾谆谆教导的在众人面前必须显出弱不禁风,小鸟依人,眼睛天真无邪的大家闺秀的风范,现在早已无影无踪。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首先失态的是太太,她在一阵眩晕之后,顿时生出了懒洋洋的困倦感,她瘫坐在了椅子上。老爷早已意识到了素雅今天会有出格的妆扮,甚至揣测到了她定会换掉束胸巾,但没想到她会这么暴露这么出奇这么肆无忌惮。

  赵老爷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他稍作镇定后,便微笑着和蔼地牵起素雅的手,端着酒杯走到众客前面的显眼位置,开始主持宴会。按常规,他把小女介绍给大家后,应该围绕小女生日本身的有关话题略说几句,然后同众宾客一起干杯,他却不合时宜地讲起了民国的大好形势,讲起了政府的开明政策。他唠叨宣染了一阵浓厚的国泰民安情绪之后,又富有激情地讲起了前不久政府通过的《禁止妇女束胸案》,最后又讲到了自己是如何一贯给小女素雅以充分自由,一贯向小女灌输新思想新知识,一贯倡导开女界之风气的。

  素雅愕然,众客则对素雅今晚如此妆束找到了原由。几个政界老友深深理解了赵要员为小女办生日宴会的良苦用心。

  好友茹芸被素雅今晚的表现弄得眼花缭乱,整个宴会她都身不由已地紧随素雅之后应酬众宾客,她们频频向客人举杯、道谢。酒过三巡,有些客人的眼睛开始频繁地在素雅的胸上瞟来瞟去,素雅挺着胸视而不见,她毫无拘束地与熟人说笑着,显然是企图把自己的快意分给朋友。

  同素雅相比,茹芸这个时常出现在舞台上的戏子反而拘紧了许多。她衣着厚重,束胸隐背,没有滞留下多少男人的目光。

  宴会的高潮过后,客人们见主家如此开化如此厚待客人,便也放开了自己,开始寻求饮酒之外的刺激。有些开化的客人大声地开起露骨的玩笑,颇具下流味道。

  几个老派的客人却对素雅今天的表现大为不斥,视为大逆不道,对赵要员更是私下恶语,借着激愤的情绪多喝了几杯,都有了浓浓醉意。他们开始高谈阔论起女人的缠足小脚。

  一个迷恋小脚女人的文客,把随身所带的心爱之物——几双刺绣和缝工十分精巧、大小不等、样式花纹各异、颜色各一的小脚鞋摆到了酒桌上。有人找来笔墨,在每条裹脚布上题诗联句,几人轮番吟咏,品头论足。一时间这桌上响起了“香钩儿,亲钩儿”的嘻叫声。众人知道“钩儿”是裹足小脚的隐语,便一个个眉飞色舞地凑过来看热闹。

  赵老爷对“钩儿钩儿”的笑闹声大为不满,但碍于众客人的面又不便发作,见天色已晚,便露出了送客的意思,众人这才收敛兴致,纷纷离席。

  茹芸是最后一个离开赵家的客人,素雅和老爷亲自把她送到大门外。

  老爷对茹芸说:“素雅的生日还有一项活动,我已和你师父约定好明晚来唱堂会,你要一起来哟。我要好好品味品味芸姑娘的唱功。”

  没等茹芸答话,素雅先拍手叫好,并附在茹芸耳朵边说了一句悄悄话。茹芸打了她一下,笑说:“我可没你那么开化,也没你那天地不怕的胆子。”

  素雅说:“不按我的话办,明晚把你打将出去。”

  堂会设在一楼大厅。应邀而来的海云刚唱了一段粤剧《紫钗记》,大家就嚷着让今天的主人公素雅点戏。素雅点了茹芸的剧目《卖荔枝》,这是父亲最爱听的戏。素雅对戏不感兴趣,今天装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全是为了让父亲高兴。

  果然,茹芸唱罢,老爷满心欢喜,连连带头叫好。接下来赵老爷又相继点了茹芸的《西施》、《杨贵妃》中的唱段,倒把海云冷落在了一边。素雅附在父亲的耳边悄声说:“让茹芸姑娘歇息歇息,该让你捧红的名角海云多唱几处。”老爷却摆手,大声说:“还是茹芸姑娘唱得有韵味,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呀。海云你功不可没呀。”海云并未因受到老相好冷落而沮丧,反而笑说:“这全是茹芸自己的造化,她对戏悟性极高,心有灵犀一点就通。日后还要靠赵要员多多捧场呀。”赵老爷说:“那还用你说,这个角我是捧定了。”说完又连点了茹芸姑娘的两处戏。

  素雅见茹芸累得动作有些变形,便找了个借口把茹芸领到了楼上。赵老爷见茹芸一走,觉得时候也不差不多了,就吩咐准备夜宴款待戏班子。

  进了素雅的闺房,茹芸一下瘫坐在床上,抱怨起来:“令尊大人真是头号大戏迷,哪有这样捧角的,往死里点戏,让人下不得台。”素雅说:“还不是喜欢你的戏,他好长时间没有这样开心了,最近局势紧张,他难得放纵一下自己。我替父亲大人给你这大名角道歉了。”茹芸说:“去你的,有师父在此,我算哪家子名角。呀呀呀,你看弄出了一身臭汗,难受死了。”说着起身卸装,最后脱得只留下内衣。

  素雅趁茹芸擦汗,冷不防抽掉了她的束胸巾,把湿漉漉的巾子攥成一团藏在身后,说:“好啊,你把我昨天叮嘱的话全当成了耳旁风,竟然还裹着这劳什子。我的话你可以不当回事,政府最近在明禁妇女束胸,你就不怕受处罚?没想到你这唱戏的思想还这么老道。”茹芸双手抱胸,红了脸:“唱戏的怎么啦,唱戏的自有唱戏的戏德,咱们卖的是艺,又不是靠这奶子吃饭,快把巾子还给我。”

  素雅嘻笑着躲闪着:“你过来抢呀,抢到了就还你。”茹芸伸手就抓,一对姣兔般的丰乳一下突现素雅的面前。素雅做出微微吃惊的姿态,阴郁地看着她,说:“原来你也有这么一对秀美好看的宝物,何以忍心长年累月的压迫它,太残酷了。”茹芸低头一看,又迅速把那双白晰的胳膊抱在胸脯上,说:“咱唱戏的不能太张狂,你敢放胸上台唱戏,不三不四的戏迷就敢寻机掏你的胸,信不信由你。好了,再闹我真的不理你了。”素雅说:“行行行,你先去洗个澡,这一身臭汗一会怎么上席吃饭?”

  洗完澡出来,素雅早已为她准备好了自己的一套艳装,不管茹芸同意不同意,就给她套在了身上。这时,贴儿敲门叫下楼吃饭,素雅乘机拥着茹芸出了房。刚走下楼梯,茹芸猛地站住了。刚才素雅一阵手忙脚乱给她穿新衣,那束胸巾竟忘记裹上。茹芸转身往回返,被素雅一把抓住,恳切地说:“今夜的晚宴,是父亲吩咐专为犒劳你们的演出而准备的,没有陌生人的。再说宴会又不是舞台,何必这样束紧自己,你就轻松一夜吧,权当为我做个伴。你这么美的身段,不展示一下不是太可惜了。

  茹芸无奈,红着脸步入了餐厅。人们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了妆扮得美丽绝伦的茹芸身上。海云正满面笑容地同刚落座的赵老爷调侃,见茹芸如此招摇,脸就沉了下来。

  堂会散后,一位戴眼镜的记者没有离去,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混进了餐厅,见风采夺人的茹芸姑娘走过来,他眼睛一亮,迅速向前跨了一步欲拍照。这时,站在一旁的海云突然有些失态地挥舞起了双手,左右晃着身子去挡那记者的镜头。

  海云这有悖于一贯稳健作派的举动,着实让茹芸吃了一惊。

  有人把那记者推出了餐厅。

  那记者临出门时又死死地盯了茹芸一眼,像是要把她的影像刻在脑子里。

  老爷的目光从茹芸姑娘身上移开,示意开宴。

  老爷同海云、茹芸频频碰杯,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素雅情绪颇佳,也连连和师徒二人喝起红酒。

  饭后,素雅意味未尽,就拉着领茹芸到后花园散步。

  静夜散发出浓郁的香气,月光笼罩着花果草木,充满梦幻般的美妙。后花园对于素雅来说,是心底里的天国之所在,她酷爱这里的色调,这里的氛围。饭后到这里散步游玩成了她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内容。

  俩人本来都有些微醉,经香柔的夜风一吹,心情觉得舒畅了许多。茹芸时而弯腰嗅花,时而振臂阔胸,放胸后无拘无束的豁达感觉令她心旷神怡,胸中产生了一阵阵神秘的微颤。她用手指弹掉挂在树枝上的败叶,问:“素雅,你说这束胸巾能像这败叶一样被彻底拿掉吗?”素雅把一片叶子上的露水滴在胳膊上,说:“难!正因为难,我们大家才应该共同为禁除这封建陋习而抗争。”茹芸伤感地说:“谈何容易呀,明天不是还得缠裹上那布巾子。”素雅耿耿地说:“事在人为,你不裹谁又能柰何得了你?别忘了,咱们有政府的号令支持哪。”茹芸苦笑一下不再说话。

  远处小路上有一团阴暗的光影在移动,茹芸不由地抓住了素雅的胳膊。素雅说:“不要紧张,这是私家花园,进不来生人。”果然,走过的是赵老爷。老爷对素雅说:“你母亲有事找你谈,你先回去吧。我也散散步,顺便陪陪茹芸姑娘。”

  赵老爷引茹芸走向玫瑰花丛,这是他最喜爱的花,进园必到这里观赏。在朦胧的月光下赏花,别有一番风味。赵老爷向茹芸介绍着这些花的习性,情绪亢奋,颇有些兴高采烈的味道。

  他们绕过荷花池,来到一排荔枝树下,这里香甜的气味最浓烈。茹芸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赵老爷在酒桌上看她的眼神,心里便产生了某种焦虑和惶惑。

  果然,赵老爷谈起了有关妇女禁止束胸的问题。内容还是昨晚宴会上所说的大致内容,但此时老爷的语气和节奏却有了浓浓的柔意。

  赵老爷让茹芸坐在长椅上,踮脚摘下一串荔枝,掏出银白色手帕擦拭干净,亲手剥一粒递给茹芸。

  他挨茹芸坐在了椅子上,开始赞誉她的美貌和风姿。茹芸嗅到了酒气和花香混杂的气味,她身体开始颤抖,已无力和这位越凑越近的老者对话。

  茹芸本能地想站起来离开这里,但为时已晚。在她站起来的关口,赵老爷顺势把她揽到了怀里。他没有像年轻人那样急切地撕扯她的衣裤,而是忙而不乱地在茹芸虚弱的“不,不”声中,慢条斯理地解开了她的衣扣,用颤动的嗓音哄劝着:“我不会强占你身体的,我只想看看你那对宝物。”

  她那成熟的乳房上洒满了月色,犹如玉雕般美艳,随着她上下起伏的喘息,更富有生命的动感魅力。一时间,赵老爷不知如何下手,贪婪地凝视了好一阵功夫,才疯狂地亲吻起来。

  茹芸脸上泛起了白光,泪水顺着脸颊滴到了他拱动的头发里。

  赵老爷从茹芸胸脯上抬起头,心里产生了浓浓的满足感。他用手帕轻轻擦拭干净她那双乳上的涎汁,又为她一颗颗地系上衣扣,才慢慢地把她从长椅上扶起来,缓缓走出花园。

  临进屋前,赵老爷为她擦了擦泪水,冷冷地说:“今晚的事你知我知,如让第三者知道,必定你死我活。只要你肯听我的话,我会把你捧成广州城第一红角。我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你可要好生记在心里。”

  进屋时,太太、海云、素雅还在说闲话。说是闲话,其实都没离开让素雅收敛野性的话题。太太把素雅叫回来,就是嘱咐她过生日已放纵了几日,这放胸、穿无袖衣服的勾当今后不许再发生。素雅满嘴应承,可故作娇憨的脸上那双乱动任性的眼睛告诉人们,太太的那番话是徒劳的。

  茹芸的头发凌乱地下垂,遮住她洁白的前额。素雅见她脸色不好,忙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赵老爷忙搪塞说:“我们正在花园里悠闲地散步,突然从脚前窜出一只野猫,差点吓掉茹芸姑娘的魂,她原地蹦跳了三圈不止。”说完,发出了一阵惬意的笑声。

  大家取笑一阵茹芸胆小如鼠后,便送她师徒上了车。

  第二天的晚报上,登出了题为《要员小女开女界之风,宴会放胸实为开化行动》的文章,在醒目的位置配发了素雅宴会上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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