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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篇 孤岛情 (2)

  很快,他们就搞清自己将要学习和训练的是做党的地下工作的基本技能。训练期间,将由红军的一些行家和苏联专家教授课程,进行秘密技术和工作纪律训练。当他们真正弄懂从事地下工作的重大意义时,简直要热血沸腾了。他们决心好好学习和训练,将来为革命大干一场。

  据说,特别训练队的总负责人是一个即将从苏联培训归来的情报专家,名叫高革。此人是一年前由军委秘密送到苏联专门学习做地下工作技能的。

  这个高革回国后,很快就来接见了新组建的特别训练队的三十名学员。

  这天上午,天下着雨。高革一进屋,后面为他撑雨伞的战士就挥了挥手,示意大家鼓掌欢迎。

  高革走到讲桌前,并不看大家,先吹了吹桌上的尘土,然后拿起粉石,在黑板上写下了九个大字:把自己的一切交给党。写完字,拍了拍手上的粉沫,推了推金丝眼镜,这才用凄冷的目光扫视了下面坐的每一个学员。

  在扫视过程中,高革的眼神异乎寻常地跳动了几下。突然,他伸手向身边的同志说:“花名册!”他接过花名册急速地看了几眼,一句话没说,便勿勿离去。

  大家悄悄议论起这位气度不凡、举止怪异的官长,唯有素雅一言不发。她满脸惊诧,慌乱的眼神不知往哪儿落。

  这时,突然进来几名全副武装的战士,把陈右军、赵素雅和张秋琴叫了出去。出门时,走在后面的赵素雅还被一个战士粗鲁地推了一把。

  他们被领到另一个房中,里面坐着几个领导模样的人。高革慢条斯理地说:“你们仨人就是被下面部队专程送到苏区的有文化有知识的人才?你们把自己的简历和这几年的情况都详尽地说给我听听。”仨人已经给各级领导汇报过多次,就又按照原先的思路说了一遍。

  高革极认真地凝视了他们一会,说:“单独谈话。”说完,起身走了。

  陈右军、张秋琴先后被叫了出去。最后,才叫到赵素雅。

  进屋后,高革让旁边的几个人都出去了,只剩下他和赵素雅。

  高革静静地看着赵素雅,说:“说说吧。”

  素雅已语无伦次,说:“怎么是你?你怎么还活着?你不是被打死在山沟里了吗?势能。”

  高革就是高势能。

  几年后,素雅还清晰地记得高势能此时此刻冷漠、凝滞、异常镇定的表情。当时,她怎么也想不明白,高势能在一个意想不到的环境中,见到几年未见的同他有过夫妻生活并生过孩子的女人时,怎么会如此寒若冰霜。后来,她明白了,做过夫妻,生过孩子,并不一定就有爱情。他从来就没有真正爱过她。

  此时,素雅难以冷静,她把军军的死和自己苦苦寻他未果、在尼姑庵落脚偷生以及同陈右军在吴晗镇的生活,一切一切都如实地告诉了高势能。

  高势能并没有问这问那,一切现实的东西此时都在他心里瞬间凝固。他把头靠在后墙上,闭起双眼猛劲地吸烟。

  最后,他一字一句地说:“你要记住,我们是从今天开始才相识的。过去的一切不许对任何人提起。赵素雅同志,我再强调一遍,我是高革,不是什么高势能。我们今后的关系,是纯粹的同志关系。”

  高革出去后,素雅坐在原地没动。她想到了右军。右军是知道有高势能这个人的,但他与高势能从没有直接谋过面。她不说,右军是不会知道高革就是高势能的。

  素雅决计按高势能所说的,不把眼前的真相告诉任何人,当然包括陈右军。出门时,她一再叮嘱自己,她是在今天的课堂上才认识高革的。

  素雅进课堂时,脸色僵冷异常。陈右军悄悄问:“你没事吧?”她勉强摆了摆手。

  高革又重新走上了讲台。“刚才,我们对几个学员又个别谈了话,目的是把每一个同志的情况了解清楚。请同志们一定要理解组织的良苦用心,我们为什么不厌其烦地对大家进行政治审查?就是因为我们现在正在做的和将要做的工作实在是太重要了。我们必须保证在座的每一个同志绝对可靠,否则将后患无穷。现在,我欣喜地告诉大家,经组织审查和研究,三十名同志全部政审合格。接下来,我们将迁移到一个既安全又隐密的地方去学习和训练。那是一个十分艰苦的地方,但有利于排除敌人干扰,有利于我们集中精力学习本领,尤其是那里的地理环境有利于我们架起设备,安全展开训练项目。”

  赵素雅的心情是极其复杂的。她看着站在讲桌前的高革走神,听不清他那线条分明而且冷酷的双唇里流出的话语。

  经过方方面面的准备,这支由三十名待训队员和十名管教人员组成的小分队,乘着夜色悄悄出发了。这是一支神秘的小分队,除部队上几位重要首长之外,没有人知道这支队伍要到哪里去,特训队员们也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在何方。他们不敢多问,只管背着必需的装备,跟在管教人员后边,昼伏夜出,悄然前行。

  二十多天后,小分队来到大海边,有一艘大渔船早已等候在这里。高革带领大家上了船,又颠簸近三个小时才在一个岛上靠了岸。这个时候,船上的近半人都已吐得一塌糊涂,要死要活。赵素雅四仰八叉地躺在甲板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她吐净了胃,流干了眼泪,目光也暗然失色。她嘴角勉强露出一丝苦笑,冲高革弱声问了一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达目的地?我快坚持不下去了。”高革一脸凶相,大声说:“天知道!”赵素雅脖子一歪,又“哇哇”吐起来,这次连苦胆汁都倒出来了。

  上岸后,赵素雅被陈右军等人挽扶着,似乎明白了什么,眼冒怒火地盯着高革问:“刚才我问你时,船已经在靠岸了,你为什么不同情地温和地鼓励我说,快要靠岸了,再坚持一会,而是凶巴巴地说天知道,害得我差点吐死。天知道你安的什么心。”高革一甩手说:“如果你连这点罪都受不了,这点苦都吃不下,日后你还能在这个行当里干点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还没有入党。我现在提醒你,你要时刻记着追求崇高,时刻以一个真正共产党员标准要求自己。”素雅说:“共产党员也有生理极限,难道你就没有生理极限?”说完,摔开陈右军搀扶她的手,只身朝前走去。

  这个岛占地约有六平方公里。两座大小一致的小山头矗立在岛上,一如少女两个挺拔的乳房,山因此而得名叫双乳山,岛因此而得名叫女儿岛。两个暧昧无穷的名字。

  一如它好听的名字,女儿岛上的风景也美丽如画。双乳山不是那种光岭秃山头水缺贵如油的穷山,山上长满了枝繁叶茂的树,树的品种不详,枝头跳跃着一些从不鸣叫的无名鸟。侧耳细听,远处低谷中还有持续不断的泉水叮咚响。

  后来,一向对山水湖泊、草木鸟虫感兴趣的张秋琴,给这儿的自然环境下了一个经典结论:“女儿岛多情,双乳山性感,群树无名,众鸟不鸣,泉水叮咚没源头。概括起来两个字,神秘。”

  又后来,一向对神秘东西不甘寂寞的张秋琴,对无名群树进行了考究,发现其中部分树是荆棘树,以此又推断出一些鸟叫荆棘鸟,并赋予了这种鸟些许多情的寓意,演绎出一个传奇的故事。她对女儿岛的概括又进行了添修:神秘而多情。

  张秋琴说,荆棘鸟一生只鸣叫一次,声音比世界上任何生灵的歌声都好听,是专为自己的情人歌唱的。一旦它要为它的钟情者徇情,就会离巢去寻找荆棘树。它飞呀,飞呀,找呀,找呀,直到终于找到了荆棘树。它毫不犹豫地把自己钉在最尖最长的荆棘刺上,在树林里婉转啼叫,放歌长鸣。它超越了垂死的剧痛,以生命为代价,为情人献上千古绝唱。它的歌声胜过了百灵和夜莺。整个世界都在屏息聆听。惊天地,泣鬼神,使天下的有情者无不动容,使天下的无情者无不汗颜。

  又后来,张秋琴对荆棘鸟的传说又作了进一步的演绎。

  她说,很早很早以前,有一个渔家姑娘叫荆棘。她丰润多姿,漂亮多情,声音甜美悦耳,但她只肯为她的情人阿哥歌唱,其他任何人都未曾听到过她的歌声。一个恶棍渔霸看上了荆棘姑娘,要霸占她为妻。在一个暴风骤雨即将来临的晚上,这渔霸非逼派她的阿哥出海捕鱼,许诺她的阿哥只要这夜能打回满仓的鱼,便可成全荆棘姑娘与他的婚事。阿哥无奈,起锚出海。荆棘姑娘站在这个岛的最高处,朝着阿哥远去的方向唱了一夜的歌。荆棘姑娘绝决的歌声,盖过了一夜狂啸的怒涛浊浪。天亮的时候,狂浪急风仍不见停息,荆棘姑娘断定这样的夜天被逼出海,阿哥已经必死无疑。她流干了眼泪,哭瞎了眼睛,倾尽生命力量唱完最后一声,喉嗓撕裂,跳海身亡。

  树林里的众鸟,被荆棘姑娘一夜绝唱所震撼以至相形见绌,从此岛上的鸟平时再不鸣叫,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鸣叫一次,人们给这些鸟起名叫荆棘鸟。那夜暴风骤雨之后,本无泉水的鸟上,第二天却不知从哪儿流出了泉水。人们说这是由荆棘姑娘哭干了的眼泪滴入石土中滋长出来的。荆棘姑娘的阿哥,斗风雨,战恶浪,终于在风息海静的中午时分满仓而归。当阿哥知道心上人已经随大海而去,悲痛欲绝。他对大海高喊:“荆棘姑娘呀,是你的一夜绝唱和衷贞的爱情给了我强大的精神力量,才使我死里脱生,浪里返航啊。心上的人呀,等等我,我随你而去了。”说完,阿哥便在岛上树林中自缢身亡。从此岛上便怪树成林,人们再不知群树的品种和名类。为纪念为爱情而献身的荆棘姑娘,人们给这个岛取名叫女儿岛,给岛上的两座小山取名为双乳山。

  张秋琴编演这个故事的时候,是在一年后特训队临近毕业的一天。她流着眼泪对她的心上人陈右军倾吐了衷肠。

  她说,今生誓做荆棘姑娘。

  然而,陈右军却说,我不能做那渔家阿哥。

  三十名特训队员安身之处,是左乳山上绿荫环抱中的一个大院。十几座毛草房高低不平地散布在山坡沟底;多条羊肠小路弯弯曲曲上上下下很随便地搭串在毛草房之间;高高的土围墙突里突外美女蛇般围成一个地图一样的形状,上面架着黑乎乎的铁丝网。

  岛上的社会环境极为简单,富饶的岛上除这个大院之外再没有一户居民。据说,岛的周围水域人为隐设下了永久性障碍,除留一处大院专用的小码头外,船从其他各处都靠不得岛,因此渔民也极少上得岛来。

  很显然,在特训队到来之前,已经有部队到这儿做了先期工作。

  特训队开训后并没有急着搞业务训练,而是搞了一个月的保密教育和革命事业心教育,大家进一步弄清了今后所要接触的都是极为秘密的工作内容。

  女儿岛上政治工作的威力是巨大的。一个月的教育,把大家投身地下工作的决心和保密观念搞得坚不可破,为干好这一神圣事业而学习的热情,被调动得空前高涨。

  赵素雅说:“我们真的喜欢上了这一行当,很神秘,很神圣,很神奇,很过瘾。你想啊,除军中统帅能制约战争胜负之外,有如此威力的第二人就是我们谍报员了,一纸重要的情报能决定战争的胜负,有时还能决定历史进程。统帅我是当不上了,但我要立志当一名出色的谍报员。”

  张秋琴说:“一纸重要情报,等于前方增加了几十万大军。我要豁出去大干一场。”

  陈右军胸怀也激荡着春风,大声叫道:“我和你们有共同的感受。我们居然能把历史掌握在自己手中,多么令人神往的事业呀。这里是我创造历史的起跑线。我要在女儿岛上起跳,我要在双乳山上腾飞,我要当特别训练队第一。”

  赵素雅一笑,说:“可惜,历史不是喊出来的。谁是特训队第一?咱们走着瞧。”

  赵素雅的高涨热情,很快被特训队的一纸规定给降了温。高革宣布了一条铁的纪律:任何人不许谈情说爱,违者以破坏革命工作论处。

  赵素雅私下去找了高革,问:“我和陈右军是不是也在你的规定之内?”

  高革说:“双乳山上的鸟,女儿岛里的鱼都不许谈情说爱,何况男女特训队员。”

  赵素雅说:“我和陈右军是夫妻关系,大家都知道的。”

  高革说:“特训队有特殊的规定,纪律面前人人平等。”

  赵素雅转身走了。她找到陈右军,想听听他的意见。陈右军却说:“特殊时期有特殊任务,我们应该模范地执行队里的规定。我们必须以大局为重,舍弃儿女情长。”

  赵素雅二话没说,又去找张秋琴。张秋琴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笑说:“是夫妻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是夫妻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忍忍吧,忍忍吧。”

  接下来,高革分编桌次又引起了赵素雅的极大不满。

  高革把陈右军和张秋琴分在了一桌。

  赵素雅断定,高革把张秋琴同陈右军排在一桌是别有用心的。她对高革的怨恨由此而又加深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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