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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篇 诡道行 (7)

  重逢带来的激情过后,他们才开始破译密码。他们调动各自潜在的智力,充分运用俩人形成的超强合力,一点点啃食着这块硬骨头。他们的心相通了,他们的灵感炽热地交融在一起了,一次次地碰撞出了耀眼的火花。两个半月后的一天,他们终于攻克了这个顽堡。

  他们没有欢呼,没有狂跳,甚至没有吭一声。他们几乎同时产生了一个念头:暂不告诉领导密码已达成破译。让我们再过一段这种相聚的生活。

  桌上摊着素材纸,嘴里却悄声说着与此毫不相干的话题。

  他们谈够了爱情,就谈海豚,谈其他生物物种。

  他说,在地球上除了我们自己外,还不知有多少类智慧生物。它们对人类举止善良,充满着柔情,展现着友好。它们时常用人们不能理解的方式,向人类示爱,求和。而人类总有那么一部分人,却有计划地杀戮它们。对无辜生灵的糟蹋,使人类的弱点暴露无遗。

  她说,在各种各样的战争中,人杀戮着人,不把对方当作人看待。非但如此,杀人者的心里还时常充满神圣。纳粹曾宣称某些整个种族是劣等民族。这样划分出人类等级之后,就有理由剥夺这些劣等种族的公民自由权,奴役他们,杀害他们。

  她又说,我们在战争背后搞密码破译,我们不能亲眼看见谁在杀谁,我们的感觉远没有谋杀别人时的那种感觉。在我们破译的电报里得知,人们杀起同类来都能那样容易地把无理的事说成有理,把杀人说成是伟大的壮举。就这样,弱势民族被技术更发达的文明社会横加殖民强暴。

  他说,尽管我们探索外星生命可能需要很长时间,但我们如果能与海豚对话交朋友,逐步实施一项人类返本归真、走向仁慈博爱的计划,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又说,这一部密码已经耗尽了我们智力的全部,我们已经没有能力破译越来越现代的密码了,我以后再也不碰这该死的密码了。我的知识储备不够用了,我的技术水平不行了。现在通信技术发展太快了,密码编码水平长进太快,我真的感到跟不上趟了。这次,要不是你的辅佐,这块硬骨头我到死也啃不下来了。

  他们到底还是拿下了这个高堡。他们不能再装下去了,在最后的期限内,不得不交出了破译成果。他们不得不结束了这难以割舍的相聚生活。

  张秋琴虽已被减刑,但仍需在监狱度过十三年。

  陈右军又回到了他那个特殊部门工作。可他再没有破译开一部密码,他渐渐从机密圈里淡出,逐步离开了特情工作。现在上面对他的惟一要求,是保守住自己以往所经历过的秘密。这成了他惟一的一项工作。

  密码破译行业的职业背景十分复杂。它常年用冷酷执拗的态度,向它的所属人员发布保密、保密再保密的训示,直到把保守秘密的意念,培养得胜过自己的生活习惯,成为自身的第二天性和真正的本能。

  陈右军始终处在这种令人窒息的保密气氛之中,从不能真正对他圈外熟悉的人提起自己的身份,久而久之形成了自己牢不可破的职业特点。这是职业戒律所要求的,无人敢突破它。领导说:“你要自己告诉自己,你的过去是一场梦,醒来要忘个一干二净,不能再对任何人提起,甚至不能再对自己提起”。是啊,对不再从事破译行业的陈右军来说,这就是一场梦。不,还不如一场梦。梦醒了,还可以对睡在身边的人说,我做了一个怎样的梦。而这个梦做了要像没做一样,死死地封存在自己的脑壳里,千万别让它探出头来。他明白:他们这些特殊的做梦人,一定要耐得住寂寞,从心底深处彻底忘掉过去的特殊岁月。否则,各种各样的麻烦将与你纠缠不清。

  陈右军同“与世隔绝、单调乏味、沉默无语、绝对保密”的生活告别了,不能再靠近那个神秘机构半步。然而,他却时常接受着那个神秘机构各种形式的督查。

  陈右军又回到了海滨海洋生物研究所工作。

  陈右军数月未到海豚池来,私自跑到这里参观的人增多。他看到,有人在用木杆引导索妮表演水上迪斯科。

  陈右军不知突然发现了什么,冲逗弄海豚的人大喊:“停下,快停下!”

  他下到水池,搂着索妮仔细察看着。索妮对久日未见的老朋友十分热情。显然,它还牢牢记着它与陈右军之间的友谊。

  陈右军落汤鸡般爬上水池,先是兴奋地原地转了两圈,还无声地笑了两声,然后就冲持木杆的人大叫起来。“索妮已经怀孕足月了。你们怎么还残忍地让它做腰部剧烈运动的水上迪斯科。索妮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谁负这个责任?”这是一个奇迹,是一个意外惊喜,继而成了陈右军的精神支柱。在他心里索妮有孕,不亚于他破译开了一部高级密码。这也是一个令人鼓舞的重大成果。

  三天后的一个早晨,索妮就要生产了。爱豚如命的陈右军一直双手合十,跪在海豚池边,怀着复杂的心情目睹着索妮生产的全过程。

  幼豚的尾部先露出母体,然后是娇小的身体。全头全尾滑进水中后,紧贴在身体上的背鳍和侧鳍渐渐展开。

  索妮拱护着幼豚游向水面。它张开出气孔,完成了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口呼吸。

  半小时后,小海豚就游动自如了。

  陈右军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双手捂住脸,竟“嘤嘤”地哭起来。

  那是一头十分可爱的小家伙。它一刻不离地贴着妈妈的身体,一步不拉地跟着妈妈在池中慢游。

  索妮对小海豚呵护倍至,十分警惕,就连同它感情深厚的陈右军也不让靠近。因此,产后半月,他都无法辩认小海豚的性别。

  这些日子,陈右军的心情难以言表,恨不能时时刻刻守在海豚池边。他的视线一时也不愿离开索妮母子。

  小海豚在父母之间无忧无虑地游来游去。当它显出有些疲惫时,父母就会及时过来帮助它,把它轻轻托浮于水面呼气、休息。

  索妮给孩子喂奶的一幕使陈右军触目惊心。幼豚没有嘴唇,不能吮吸母乳。想吃奶时,它就会用吻突轻轻地碰撞一下索妮的肚皮。心有灵犀的母亲,只在幼豚轻碰一下之间,就把隐藏在腹沟内的两个乳头露了出来,把乳汁准确地射到了幼豚恰好张开的嘴里。

  陈右军感慨万千,宇宙间任何动物都有伟大的母性。对幼子的母爱,是没有物种类别区分的。这是天性,这是本能。

  正当陈右军被海豚母子其乐融融共享天伦的情景所深深感染时,一件一反常态让人难以想像的事情发生了。这事情来的太迅速,来的太突然,来的惨不忍睹,来的不可理喻,来的让人脑筋转不过弯来。

  这天,陈右军心情极好地坐在池边看海豚母子嬉游。母亲招引孩子前跑后窜,时而拍拍孩子的小肚皮,时而挠挠孩子的后背痒,时而扯一下孩子的小手,时而亲吻一下孩子的脑门。孩子兴奋异常,“吱吱”地叫着围着母亲撤欢,还不时仰泳于水面,展露出娇嫩的白肚皮,唤母亲过来抚摸。

  母亲与幼仔玩得很投入,父亲却孤苦伶仃地在池的另一边无聊地闲逛。自从幼豚出生后,母亲就中断了同父亲的嬉戏。母亲的心思和柔情都倾洒到了孩子身上,似乎幼仔成了它的惟一,成了它的寄托和生命。

  不一会,幼豚离开母亲独自游向一边玩耍。在陈右军眼里,这是幼豚第一次脱离母亲的呵护而单独行动。它自由自在地游着,渐渐向父亲靠近。

  父亲不动声色地慢悠悠地转着圈子,似乎一直在等待着自己孩子前来同它温存。

  幼豚游到了父亲身边,同样把白白的小肚皮露出水面,展现给父亲,唤引父亲过来给它挠痒。

  父亲过来了,轻轻地用喙嘴把幼豚顶了几个滚。幼豚嬉嗔地“吱吱”叫了几声,又撤娇般地把小肚皮呈现于父亲眼前。

  这时,陈右军看到,雄野张开喙嘴一下咬住并举起了幼豚,用幼豚的身体轻轻拍打水面,一下,然后又一下。到这个时候,陈右军还以为雄野在给幼豚玩一个索妮从来没有玩过的游戏。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使他的思绪骤然分了岔。

  雄野紧紧咬着幼豚,举得一次比一次高,拍击得一次比一次重。暴怒地举起,恶狠狠地摔打。反复上下,无休无止。

  幼豚白嫩的肚皮与水面猛烈撞击的响声和幼豚“吱吱”地惨叫声,震痛了陈右军的耳鼓,水面上泛起的一股血红刺痛了他的眼睛。

  “一次残忍的杀戮行动”,陈右军脑袋里闪出了这个概念。

  陈右军不知所措了,他只是“雄野、雄野”地喝斥着在池上蹦跳不止,原地转圈。

  此时的雄野根本没把他看在眼里,继续狂暴地拍打幼豚。

  片刻,陈右军跳下水池,向雄野游去。他想阻止这位父亲的残暴行为。这时,雄野放开了幼豚,急速冲向陈右军。雄野把喙嘴当作棍棒舞动着,冲撞着,搏击着,陈右军顿时觉得胁骨和右腿一阵剧烈疼痛。他慌忙爬上池来。

  雄野迅速返回,重新把浮在水面上的幼豚咬住,又重复起他的杀戮行动。

  陈右军歇斯底里地高声呼喊,出口却是“救命、救命呀”。

  听到喊声,工作人员跑来,见状又跑回去取网。取来网,下得水,巧妙地把雄野网住,赶到了一边。

  这时,池中一片血红,幼豚已渐渐下沉。陈右军等几个人游过去,把幼豚弄上池救治。

  陈右军呆坐在池上的水泥地上,出神地望着水池游动自如、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海豚夫妇。他想不明白,雄野为什么会突然采取如此残暴的杀婴行为?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在雄野实施暴力时,索妮竟然无动于衷,依旧在水池的另一边悠闲地游动着,慢条斯理地翻滚着身体自得其乐,好象眼前的一切与它无关。此时,索妮的母爱哪去了?

  陈右军的思绪乱了。他难以考虑清楚,多年来海豚在头脑中刻下的美好印象与眼前如此凶残的杀婴行为之间的必然联系。确切地说,他难以接受眼前发生的一切。

  然而,不幸的事继续着不幸。因幼豚受伤严重,经全力医治无果,七天后死去了。

  本已智力枯竭的陈右军,又受到海豚杀婴的刺激,继而遭到痛失幼豚的打击,他的脑筋一下子没有转过弯来。从此,他的智力快刀劈向歧途,沉浸到了无底的精神泥潭中不能自拔。他彻底疯掉了。

  在他连续七天七夜打坐海豚池边,不说不叫不躺不睡只进食一点米汤后,被送进了一家医院诊断。之后,又被送进了那个特殊机构的内部医院治疗。上面为预防他说疯话而泄露某些秘密,没有直接把他送到精神病专科医院,直到发现他虽疯却从不胡言乱语,甚至很少当着人的面开口讲话,才把他从内部医院接出,送到了本地惟一一家精神病医院医治。

  院方并不知这病人是何等人物,只知道是上面十分关注的特护病人。这病人是个文疯子,平时不打不闹,不哭不笑,每天只是埋头深思,似乎有永远思考不完的问题。令人不解的是,他发病时嘴里还常念叨一些谁也听不懂的音符。

  在他住进精神病院一年后的一天上午,众医生目睹了他发病时的一次惊人表现。这是一场他同隔墙那边女病区一个女疯子共同表演的疯戏。

  十点多种,暖洋洋的阳光充实而亮丽,清新可人的郊外空气,笼罩着院内男女病区的病人们。很显然,这是病人们放风晒太阳的时间。

  低头散步的陈右军走一步,停一步,停一步,想一步,有时一步迈出,脚却停在半空,仿佛一个问题已经爬出脑壳,生怕脚一落地那欲念就会跑掉。

  他踱到墙根下不走了。他突然仰起头,一副要对天长啸的样子,可他并没有大喊大叫,嘴里却发出一串串谁也听不懂的音符。

  不一会,隔墙女病区也传来一阵与此呼应的声音。

  一对男女病人,一阵此起彼伏的古怪对答。没有人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周围的精神病人们没有被这一怪异的现象所吸引,都各自在各个角落里,玩着自己的把戏。

  有医生走近他,仔细看着听着。他目中无人,痴呆的目光直盯着金灿灿的天空,嘴里节奏变化莫测地发着那种古怪声音。

  多半个小时后,他停了嘴巴,却不知从哪儿弄出一石块,又节律分明地在墙上敲打起来。墙那面也有了相应敲打。

  这样的情况出现过几次,医生次次收回他的石块,可他却次次又不知从哪儿弄到石块。精神病院里是见不到这种能伤人的物件的,可他却能在医生的严密监视之下,变戏法似地弄出石块。

  又是半个多小时过去了,他才把石块抛上天空,落在了另一个呆若木鸡的精神病人背上。有医生赶快抢到石块扔出院外。

  不久,有人突然觉得他嘴里发出的是一种发电报的模拟声音,石块敲击墙的也是一长一短的电码声。他们在一些电影里听见过这种“哒嘀哒嘀嘀嘀嘀哒”的发报声。真的发报是用发报机电键,而他和那女疯子是用嘴和石块模拟发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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