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肥沃的土壤(1)

　　地点：墨西哥诺加莱斯，靠近美国亚利桑那州边境

　　但丁·科拉莱斯不愿意离开胡亚雷斯的家，主要是因为想念他的女人玛丽亚。他不时回想起上个周末的情景：玛丽亚抬起修长的大腿，展示她涂上指甲油的脚趾，做爱时她发出咕噜声，在他背部留下抓痕，她说话的口气与脸上荡漾的表情都让人迷醉。他们像饥渴残暴的野兽那样做爱。此时，科拉莱斯站在一家被烧毁的墨西哥国家石油公司加油站旁边，看着搬运工卸下香蕉箱子，将砖状的可卡因放进他们的双肩背包里，对那些情景的回味让他的大脑有点眩晕。他手下有二十二名走私贩和五名杀手。他们这个组织就是着名的洛斯-卡巴耶洛斯，意即“绅士”，因为他们以整洁得体的衣着、良好的谈吐而闻名，即便在砍掉敌人的头，将它邮寄给敌人同伙时，他们使用的词语也是很有礼貌的。他们这伙人更聪明、更勇敢，当然也比墨西哥其他贩毒集团的小混混儿更加狡猾与危险。科拉莱斯喜欢开玩笑，说他们这样做只是展现了男人的气概。

　　科拉莱斯知道，一部分毒品要经过布罗斯特县运到得克萨斯州。他刚接到核心骨干巴列特罗斯打来的电话，知道他们遇到了麻烦。巴列特罗斯的人马遇到了一个边境巡逻分队，他临时雇用的一名手下砍下了一名边境巡逻队员的头。

　　这******是怎么回事？

　　科拉莱斯爆了很多不堪入耳的粗口，最后才冷静下来，跟巴列特罗斯说不该雇用外人。巴列特罗斯说他别无选择，因为他的两名手下可能由于喝醉酒或是吸毒吸多了而没有出现，所以他必须要雇人。

　　“下次你来参加自己的葬礼吧。”科拉莱斯说完按掉了电话，又破口咒骂了一阵，之后他猛拉了一下风衣的领结，扯去阿玛尼牌裤子上突出的线头。

　　他不能让自己这么愤怒，毕竟生活是美好的。他刚刚二十四岁，已经是墨西哥主要贩毒集团里的杀手头目，赚到了一千四百万比索，约合一百多万美元。他从小在胡亚雷斯过着贫穷生活，父母在一家廉价的汽车旅馆做客房服务员与维修工。相对于这么卑微的出身背景，他的“成就”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烧毁后的加油站残留的黑烟灰让科拉莱斯想立即离开。这个地方的味道就像那个晚上的味道，那个他人生中最痛苦的晚上的味道。

　　他当时十七岁，还只是一个孩子，加入了一个自称为胡亚雷斯8的帮派组织。帮派成员都是高中学生，他们总是与胡亚雷斯贩毒集团的杀手对着干，无视他们的死亡威胁，反对这些杀手强迫他们的朋友加入贩毒集团。科拉莱斯的很多朋友都因涉及贩毒团伙而丧命，所以他与朋友们都觉得受够了，他们再也不能忍受下去了。

　　一天下午，两个男孩将科拉莱斯逼到一个角落的大垃圾箱旁，警告他如果他不离开那个帮派组织，加入洛斯-卡巴耶洛斯，他们就会杀掉他的父母。他们非常清楚地这样警告他。

　　科拉莱斯依然记得，在那条小巷的角落里，那个小混混儿的眼神就像火坑里的煤炭一样炙热。他依然能够听到那个混混儿的声音在时空中回荡：我们会杀掉你的父母。

　　科拉莱斯叫他们快点滚蛋。两天后的晚上，科拉莱斯喝醉酒回到家，发现汽车旅馆陷入了火海。后来他父母的尸体在瓦砾中被找到了，他们两人都被人用绳子捆绑住，然后被活活烧死。

　　那天晚上，他简直要疯掉了。他从朋友那里偷来一把枪，开着车高速地在整座城市里转圈，找寻那两个毁掉他一生的家伙。他的汽车撞上栅栏，他下了车，来到一家小酒吧，最后醉倒在洗手间里。警察将他带走，送他到亲戚那里。

　　之后，科拉莱斯与他的教母一起生活，一边做门卫赚钱，一边想读完高中。他决定再也不能像父母那样劳累一辈子了，他真的不能那样了。

　　他没有别的选择。他加入了这个杀害他父母的贩毒集团，这个决定是他深思熟虑后做出的艰难决定。只有为洛斯-卡巴耶洛斯服务，才是离开贫民窟的唯一出路。科拉莱斯比其他混混儿更聪明，也许是他的报复心更强吧，他在老板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掌握了业务知识，迅速获得了提拔。他很小的时候就懂得了知识就是力量这个道理，因此他学习贩毒集团的业务，并了解敌人的情况。

　　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吧，那两个杀死他父母的混混儿在他加入贩毒集团的几个星期前遭到杀害。他们是遭敌对贩毒集团杀害的，因为他们做出了鲁莽愚蠢的行为。胡亚雷斯贩毒集团的其他杀手都乐见他们的死去。

　　一想到这些，科拉莱斯的身体就微微颤抖。他扫视着一群走私者穿着黑色的帽衫与牛仔裤，沉重的背包压弯了他们的腰。科拉莱斯引领着他们走到一家便利超市后面的角落，然后提起地板上一块很大的夹板，地道的入口就在夹板下面，是一个狭小的竖井，可通过铝梯下去。清冷发霉的气味从入口处散发出来。

　　科拉莱斯说：“你们进入另一间房子后，在看到车辆到来前绝对不能出去。即便车到了，一次也只能走三个人，绝对不能超过三个人，其他人可以待在卧室里。如果遇到什么问题，你们就通过地道回来，明白了吗？”

　　走私者微微点头，低声说好。

　　走私者一个接一个往地道入口处走，几个人手上拿着手电筒。这是胡亚雷斯贩毒集团修建的一条规模较小但较长的地道。地道长一百米，宽一米，高两米，地道顶部用厚重的横梁加固。因为墨西哥有很多失业的石匠与建筑工程师，所以要找人修建这样的地道是出奇地容易。事实上，很多石匠都已经准备好了，时刻等待投入下一个地道挖掘的项目。

　　在走私者弯腰匆忙往竖井下走时，科拉莱斯的人密切留意着周围的动向。地道直接穿越亚利桑那州诺加莱斯的一个检查站，所以贩毒集团总是有一个担心，就是怕公交车这样较重的车辆经过地道上面的道路时，会出现地面下陷的情况。这样的事曾发生过一次。事实上，科拉莱斯已经掌握了几大贩毒集团在过去二十年间在诺加莱斯一带挖掘地道的具体情况。超过一百条地道被政府发现了，但挖掘新地道的工程从没有停止过，这让诺加莱斯成为世界上毒品地道的“首都”。最近几年，胡亚雷斯贩毒集团开始拓展利用地道运输毒品的行动，现在该集团几乎控制了所有通向美国的重要地道。他们向保护地道、防止敌对贩毒集团使用他们地道的人支付了大笔酬金。除此之外，贩毒集团将通向地道的竖井挖得越来越深，这不仅可以防止地面探测雷达的追踪，还可以让特工们错误地以为这是位于墨西哥与亚利桑那州边境处诺加莱斯的一条排水管。

　　听到有人从后面的门口大喊，科拉莱斯立即从挂在肩带上的手枪皮套中拔出那把“警察杀手”。他持枪朝门口走去，门外站着两个人，是帕布鲁与劳尔，他们正拖着一个鼻子与嘴巴流着血的家伙。流血的家伙挣扎着要摆脱，吐了一口血，这口血差点溅到了科拉莱斯那双伯鲁提牌拖鞋。科拉莱斯心想，这个愚蠢的家伙肯定不知道这双鞋有多贵。

　　科拉莱斯皱着眉头，问：“这******是谁？”

　　高个子的劳尔大声说：“我想我们发现了一个间谍，我认为他跟苏尼加是一伙的。”

　　科拉莱斯深深叹了一口气，用手指抚摸一下自己黑色的长发，然后突然将手枪按在那个家伙的前额上，大声问：“听到了没？你跟苏尼加是一伙的吗？”

　　那人抿一下流血的嘴唇，没有回答。科拉莱斯将枪口用力顶在他的额头上，大声尖叫要求他快说。

　　“去你妈的！”那家伙吐了一口血。

　　科拉莱斯靠近那个人身边，用仿佛参加葬礼的语气说：“你跟苏尼加是一伙的吗？如果你告诉我，就饶你一命。”

　　那人的眼神显得很迷离，然后他微微抬起头说：“是的，我是苏尼加的手下。”

　　“你是一个人过来的吗？”

　　“不，我的朋友还在酒店里。”

　　“角落的那家酒店？”

　　“是的。”

　　“好的，谢谢。”

　　说完，科拉莱斯毫不犹豫一枪爆掉那人的头。他的动作是那么迅速，似乎不费力气。帕布鲁与劳尔大口喘气，本能地向后退了一下。他们松开那个间谍，那人一头栽倒在地上。

　　科拉莱斯咕哝着说：“将这个狗娘养的垃圾用麻袋装好，送到我们老朋友家的大门口。派两个人到酒店，我要活捉另一个家伙。”

　　帕布鲁双眼盯着那个死去的蠢货，摇了摇头说：“我还以为你会放过他呢。”

　　科拉莱斯没有回答，只是轻蔑地哼了一声，然后朝地上看去，发现血迹溅到他的一只鞋子上。他骂着娘，一边朝地道方向走，一边拿起手机给边境对面房子里的人打电话。

　　地点：加利福尼亚州红杉国家公园，水晶洞穴地带

　　时间：四天后

　　一辆从U-Haul租赁公司租来的卡车停在一顶大帐篷外面。联邦调查局探员迈克尔·安萨拉看见两个人从驾驶室下来，另两个人从帐篷里出来迎接。其中个子最高的人打开卡车后厢的锁，转动车门。他们将卡车里的箱子抬出来，在帐篷入口排成一排。这个地方是他们将毒品运到北方的一个供配中转站。墨西哥贩毒集团沿着边境走私可卡因的猖狂程度，安萨拉在过去几个星期的行动中算是领略了一番。

　　贩毒集团在红杉国家公园崎岖的山丘与偏僻的乡村地区建起了大面积的大麻种植园。虽然这里有很多远足的小路，但大部分地区还是远足者与露营者尚未走过的。步行巡逻员的人数很少，所走的范围也有限，这意味着贩毒集团可以充分利用隐藏度较好、较偏远的地区种植大麻，而且不受监控。所以，他们在美国境内这边肆无忌惮地制造毒品，然后将它们迅速分销到买家手里。有时贩毒的钱甚至要用船运回墨西哥。安萨拉不止一次无奈摇头，对这样的事感到不可思议。但是，贩毒集团已经这样做了好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