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盟友与敌人(1)

　　地点：巴黎戴高乐机场，1号航站楼

　　阿哈默德·莱加里是一名旁遮普塔利班成员，他准备搭乘飞机前往哥伦比亚，与毛拉·阿卜杜勒·萨马德会合。莱加里二十六岁，穿着保守的宽松裤子、丝质衬衫与薄夹克，背着一个随身旅行包，提着一个手提箱。他身上没有携带任何可疑的东西，证件也准备得很齐全。到目前为止，没人找他麻烦。登机口处的女检查员对他很友善，包容着他那蹩脚的法语。莱加里之前就知道，这个机场的工作人员对待乘客的态度不好，因为他们经常处于超负荷的工作状态。但是，他没有可能出现在美国的禁飞名单里。他的自信是有道理的。这份禁飞名单大约有九千人，美国曾因耗费巨资收集这份名单，且这份名单存在着很多错误信息与漏洞而饱受公众批评。不少年龄低于五岁，甚至低于一岁的小孩都出现在名单上。相反，这份名单没有包括乌马尔·法鲁克·阿卜杜勒穆塔拉布，这个劫持美国西北航空公司253次航班的恐怖分子，也没有包括费萨尔·沙扎德，这个制造纽约时报广场汽车爆炸案的凶手。让这份名单最出丑的事情，是他们曾将美国资深参议员爱德华·特德·肯尼迪列入其中。名单上的“T.肯尼迪”造成这位政治家出行的诸多不便，这让他相当恼怒。事实上，特德只是他的昵称，并不是他的真名，但这还是给他带来了麻烦。最后，肯尼迪直接找到国土安全部长，要求他撤销这份名单。普通民众是不大可能做到这一点的。但即便是肯尼迪参议员，也批评这份名单漏洞百出。

　　恐怖分子进入这份禁飞名单的流程，至今仍是一个重要机密，人们只能从美国众议院听证会上了解其中的一二。但是，塔利班分子通过分析，已经知道了他们中的一些人进入了禁飞名单。首先，美国执法部门与情报机构的特工将收集的相关材料递交给位于弗吉尼亚州的国家反恐中心（该中心的绰号是“自由十字路口”）。材料一旦进入该中心，就会立即被存入所谓“恐怖分子身份数据环境库”的机密档案里。然后，情报部门将这些信息整合起来，用于搜集恐怖分子的名字与进行身份确认。如果在这个过程中有进一步的收获，那么情报部门就会将信息反馈给同样位于弗吉尼亚州的恐怖分子筛选中心做进一步分析。每天有三百个名字进入国家反恐中心。如果嫌疑人的信息“足够可疑”，那么他就进入了联邦调查局的恐怖分子监控名单，机场的安保人员会对这些乘客进行额外的检查。没错，即便如此，要是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物品，他们依然可以搭乘飞机。塔利班分子已经发现，要想真正被列入禁飞名单，美国当局必须知道他们的全名与年龄，并掌握他们威胁航空安全的相关证据。虽然塔利班对此也无法证实，但他们已经知道最终确定将某人列入禁飞名单的权力，掌控在美国运输安全管理局的六名负责人手上。即便一些人进入了禁飞名单，他们也还是被允许在安保人员的陪同下搭乘飞机。这些嫌疑人只要不是犯了某种具体的罪行，大多就是在安检时遭受隔离与审问，最后获得释放。

　　一些被禁飞的嫌疑人也可能进入“候补名单”，安保人员需要对他们进行额外的检查，看看他们是否预订了单程机票，是否使用现金支付，是否在搭乘飞机的同一天订好了酒店住房，是否携带了身份证。

　　莱加里之前接受了长达九个月的相关训练，他记住了航站楼的基本结构，知道机场人员会如何盘问，知道自己该做出怎样的反应。他之前一直生活在德利加兹汗——这个位于旁遮普省边境的贫穷地区，在那里的穆斯林原教旨主义宗教学校接受教育。

　　他的父母都曾是巴基斯坦政府支持的武装部队的老兵，负责对抗印度驻守在克什米尔的军队，直到美国政府对时任巴基斯坦总统穆沙拉夫施压，要求他放弃对旁遮普武装分子的支持。他的父母不得不逃到部落地区，他们在那里与塔利班

　　及“基地”组织建立了联系。莱加里则由亲戚抚养。

　　在家庭遭遇变故后，这位备感痛苦的少年来到穆罕默德·伊斯梅尔·古尔开设的宗教学校接受教育，这所学校是招募旁遮普塔利班武装分子的中心。

　　莱加里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一台六边形的毫米波全身扫描仪旁。戴高乐机场已经对所有飞往美国的乘客进行了这样一项富于争议的检查，而且最近机场方面拓展了这项检查的使用范围。莱加里被要求抬起手臂，可移动的感光板立即对他身体前后进行高频率的扫描。扫描后得出的信息会在电脑上显示，由安检人员负责甄别。当然，莱加里没有携带任何液体、锐器或是可能引起警报的物品。

　　但是，当他穿过锃亮的钢板门廊，朝那个圆圆的黄色信号灯走去时，两名穿着深蓝色制服的男子走上前来和他搭话，一同前来的还有那名友善的女检查员。

　　“是他吗？”他们用英语问她。

　　“是的。”

　　高个子的人说了一些莱加里没有完全听懂的话，但几个词语让他内心一凉：美国海关与边境保卫局移民顾问。那人的制服上佩戴着美国国旗。

　　莱加里退后一步，往喉咙咽了一口口水。这些人是美国安保人员？训练他的人可没有跟他说过这事儿啊！

　　突然，他感觉自己无法呼吸。

　　他们用更为缓慢的语速又跟他说了一遍，那位女检查员用法语对他说，他需要跟他们走一趟。

　　莱加里喘着气。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他迅速向前跑去。那两名男子在他身后大声喊着，但他没有回头。

　　他用手推开那些用推车推着行李或小心端着咖啡杯的乘客，旅行包的重量减慢了他的速度。他立即扔掉旅行包，全力向前冲刺。

　　后面的两名男子再次大声叫喊。

　　莱加里没有停下来，他是不会停下来的。他跑到一个交叉口，接着低头往右边角落跑去。此时，航站楼内响起了警报，扩音器开始播音。

　　扩音器里响起一名法国男子的声音，命令所有乘客原地站在他们的检查口。

　　出去！他需要出去！

　　但是此时他差点跟一名机场安保官员迎面相撞。他想从这个肥胖的家伙身边跑过，但这名官员一把将他扭住。他跌倒在地，双手挣扎着抢过了这位官员的手

　　枪，然后他滚到一边，朝这人的胸口开了两枪。他站起来，周围的乘客都大声尖叫，迅速跑开。枪声还在航站楼内回响，身后的两个美国人大声叫喊，然后枪声响了。

　　莱加里感到背部有一股尖锐而刺痛的感觉，巨大的痛苦让他倒在瓷砖地板上。突然，他感到窒息，当然他知道是自己的血让他窒息。

　　两个美国人走到他跟前，大声喊着什么。他们的脸庞显得扭曲，像是戴着一副丑陋的面具，他们拿枪指着他，然后这个世界就渐渐变得黑暗了。

　　地点：哥伦比亚，波哥大西北部的丛林房子

　　萨马德擦去额头上冒出的汗水，目光离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他刚从卡塔尔半岛电视台看到发生在巴黎戴高乐机场的枪击案的新闻。

　　十五名塔利班成员各自通过不同的途径进入哥伦比亚，只有一人失败了——当然是那个最年轻最没有经验的人。阿哈默德·莱加里没有意识到，这些美国人是没有权力在巴黎逮捕他的，他们在那里只是作为顾问而已。莱加里的通关文件与护照都制作得完美无缺，虽然他可能遭到拘留与审问，但最后肯定会获得释放的。但是，莱加里没有保持冷静，而是一时心慌逃跑。现在的问题是，莱加里的身份是否已经被确认了。美国向部落地区成员支付大笔酬金，让他们监控塔利班武装组织的活动。萨马德只能猜测这就是莱加里遭识破背后的原因。此时，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对坐在两侧的尼亚奇与塔瓦尔直摇头。他们两人正喝着小瓶的百事可乐，因为他们不懂礼仪的主人根本没有为他们准备茶水。

　　萨马德拧开苏打水饮料的瓶盖，脑海中仿佛再次听到毛拉·奥马尔·拉赫玛尼对他说的话：“你将带领‘圣战’者进入美国，你必须利用与墨西哥人建立起的关系，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