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交战地带(1)

　　地点：墨西哥胡亚雷斯，前往苏尼加牧场房子的路上

　　苏尼加的一家电力供应公司位于边境地区一幢一层楼高的建筑内。这幢建筑后面有一个停车场，可容纳拖拉机拖车，停车场旁边是一个入口，里面有一条可供一辆车驶进去的坡道。苏尼加派来的一名手下已在那里等着穆尔了。当穆尔将车开上坡道时，卷帘门升起了。一个面容瘦削、头发留到嘴边、戴着灰色帽子的小伙子挥手示意他开进来。穆尔将车停在里面，另一名杀手负责搜身，取走穆尔携带的武器。这个家伙身上多处文身，戴着耳环。之后，穆尔上了一辆路虎揽胜的后座，这辆车是那个肥佬路易斯·托雷斯之前开过的。想到托雷斯在圣胡安查穆拉的惨死，穆尔不禁打了个冷战。这辆车更换了车窗，车里的其他三个人都是他不认识的。坐在他旁边的一个小伙子用枪指着他说：“你好。”这个小伙子一脸微笑，似乎这是他第一次参与重要任务。显然，他很享受用枪指着穆尔头部的感觉。

　　苏尼加经常用这幢建筑作为中转站，以躲避胡亚雷斯贩毒集团的眼线，让他们摸不着头脑。那些眼线看到一辆路虎揽胜驶出来，他们不知道车里坐着多少人，也不知道里面有谁。有时，一次中转甚至涉及四辆车。这是一个简单却有效的方法，可以掩盖到底是谁拜访了苏尼加的牧场房子，以及他们到底运出了多少货物。

　　穆尔猜想，胡亚雷斯贩毒集团的眼线对这辆车应该是不陌生了，苏尼加他们之所以仍然选择这辆车，是因为他们可能想让那些眼线认为苏尼加及其手下还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存在。无论基于怎样的考量，穆尔都很享受坐在后座上的感觉。

　　他们允许穆尔携带手机。这群混混儿不知道的是，托尔斯可以通过手机了解他的一举一动，再加上他肩上植入的定位跟踪器，穆尔心里踏实多了。当然，你自愿跳进一个毒蛇坑，口袋里就一定要有一瓶抗蛇毒素。即便如此，毒蛇还是会把你咬得很疼。

　　穆尔瞥了一眼用枪指着他的混混儿，这人应该只有十八岁，他的右耳戴着一只骷髅头耳环。穆尔对他说：“嘿，哥们儿，怎么了？”

　　小伙子笑着说：“我觉得你不错，希望他们能让你活着出来。”

　　穆尔皱着眉头说：“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但他总是很悲伤。”

　　穆尔哼着鼻子说：“如果你的妻儿遭敌人杀害了，你也会整天悲伤的。”

　　“他的家人遭人杀害？”

　　“看得出你是新来的。”

　　“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小伙子说。

　　穆尔侧过一边，咧嘴笑着，没有再理会他。

　　十五分钟后，他们驶到了苏尼加房子的大门口，接着开进车道，驶向可容纳四辆车的车库。穆尔被人引到客厅，他扫视着客厅的装饰与摆设。客厅按照墨西哥西南部风格进行过专业装饰，房间里摆放着十字架、装弓箭的箭袋和各种颜色的壁虎标本，燃气壁炉旁边悬挂着砂岩画，壁炉里的火焰照亮了花岗岩的壁炉架。地板上铺着纳瓦霍地毯，壁炉边还有一套皮革沙发。

　　但丁·科拉莱斯坐在一张沙发上，他穿着黑色丝质衬衫，一只胳膊打着吊带，双眼布满血丝。穆尔走进来的时候，他都没有挪动过位置。

　　苏尼加在沙发后面来回踱步，手里拿着一瓶啤酒。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霍华德先生，我刚刚吃完一顿丰盛的晚餐，现在有点困意了，我们立即谈正事吧。”

　　“这个家伙是谁？”科拉莱斯问。

　　“他是一位商业伙伴。”苏尼加回答。

　　科拉莱斯额前的皱纹加深了。“不，不，不，我跟你说过我来这里的原因，

　　我们要合作做事——就我们两个人，不能有其他人。”

　　“但丁，如果你真像你说的那么有价值，我就将你卖给他。”苏尼加咯咯笑了起来。

　　“卖了我？这******是怎么回事？”

　　穆尔举起一只手，说：“淡定点，我们来这里是互相帮助的。”

　　此时，穆尔的手机振动了，他的身体缩了一下，他决定不接这个电话。

　　在他们正式谈话前，外面某处传来了枪声，这让他们把目光投在了前门的凸窗上。

　　地点：加利福尼亚州北好莱坞，谢尔曼路，一美元商店

　　萨马德、塔瓦尔与尼亚奇每人手提一个购物篮，在商店的过道上晃悠，努力掩盖脸上惊讶的表情。在一美元商店购物的其他顾客很少留意他们。他们穿着牛仔裤与法兰绒衬衫，戴着棒球帽，一副墨西哥移民工人的装束，说着西班牙语。塔瓦尔有好几次走到萨马德跟前，表达他对这些商品价格低廉的惊讶之情：“一美元？！每件商品都只要一美元！”

　　塔瓦尔举起一瓶墨西哥胡椒罐头和一袋汉堡王的洋葱圈。

　　尼亚奇哼了一下鼻子，双眼狠狠地盯着他说：“一美元。”他指着一包牛肉干，上面的标签写着“五折”，“看到了没，一美元，还能打折！”

　　塔瓦尔在过道上徘徊，他双眼泛起泪花，说：“美国的一切都太让人震撼了，每个人都有如此丰富的物资。你可以用很少的钱买到这些，他们不知道这些东西对我们意味着什么，即便是饮用水，对我们来说也是奢侈品。他们根本没有这样的概念。为什么他们拥有这么多美好的东西，而我们却没有呢？”

　　萨马德眯眼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的手下肯定会有这样的反应。他们在墨西哥见到的情况跟中东地区的贫民窟没什么两样，但边境这头的美国却完全变了一个样。之前他们驶在洛杉矶的街道上，在经过罗迪欧大道时，他们看见街道两边开设着各种时尚商店——香奈儿、克里斯汀-迪奥、古琦、周仰杰与华伦天奴等数十家品牌专卖店。他们目睹了美国贪婪的文化，这让他们难以

　　置信。当看到别墅与豪宅的时候，他们惊讶得合不拢嘴。萨马德觉得很讽刺，因为这里的有钱人都住在高山上，而钱不多的人反而住在山谷里。这里的汽车、服装、快餐与广告招牌对他们都极有吸引力，但萨马德却对这些东西极其反感——因为上大学时，他就在迪拜见过这些东西了，他知道在财富光鲜的背后是那些道德沦丧的人。

　　财富并不是真正的穆斯林所应该追求的。相反，他们应该真心信仰安拉，按照安拉的指示去管理财富，将财富作为崇拜他的一种方式。

　　萨马德以坚定的口气说：“塔瓦尔，不要以物质财富去衡量你的价值，我们来这里是要完成使命的。我们是安拉意志的执行者，所有这些东西只能让我们分心。”

　　塔瓦尔思索了一下，点点头说：“我只是忍不住羡慕他们。出生在这样……出生在这里，不需要一辈子那么辛苦地奋斗。”

　　“正是不用奋斗让他们变得软弱，正是不用奋斗摧毁了他们的上帝，毒害了他们的心灵与肠胃。不过现在，如果你想吃这些垃圾食品，喝这些饮料，那没问题。为什么不呢？这又不会腐化我们的灵魂。但你的心中绝不能失去一种紧迫的使命感，还有，你不要羡慕他们，他们的灵魂是丑陋的。”

　　塔瓦尔与尼亚奇点点头，继续在过道上走着。萨马德走到几个塑胶玩具士兵面前，停下了脚步。他数了一下，货架上一共摆着四十八个玩具士兵，这些棕色、绿色与黑色的玩具士兵都有不同的姿势。他惊讶于美国人是这样向他们的孩子展示武力的——通过玩具将士兵的形象烙在他们的心灵里。其中一个玩具士兵肩上扛着火箭发射器，萨马德看了暗自窃笑，觉得相当讽刺。他决定买一个，只要一美元。

　　他们的购物篮中装满了垃圾食品、化妆品及各种吸引他们眼球的东西。埋完单后，他们将这些东西搬到现代雅绅特汽车上，朝斯蒂迪奥城驶去。他们在桂冠峡谷大道那里有一幢两层楼高的公寓。这幢公寓是拉赫玛尼的手下在洛杉矶的驻地——在过去五年里，他们已经派了四个人潜入美国，这些先来的人张开双臂欢迎萨马德一行人的到来。他们开怀大笑，吃着食物，谈论着他们从墨西哥通过地道进入美国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正是拉赫玛尼的美国朋友格拉哈尔，这位中情局的特工，在卡莱克西科策划了这场完美的演出，他将车辆粉刷成警车的样子，让他们以遭到“逮捕”的方式逃脱。这是一场复杂的行动，他们最后安全抵达卡莱克西科机场。正是从那时起，萨马德开始跟手下说接下来更重要的计划，因为

　　他觉得他们的处境终于安全了，他们不会再遭到逮捕或是盘问了。拉赫玛尼始终坚持一点，就是只能在最后时刻再告知团队行动计划，以防止他们中有人遭到逮捕。他们绝对不能被活捉。

　　他们本来有十八个人，分为六组，每组三人。但愚蠢的阿哈默德·莱加里未能通过巴黎这一关，因此他的小组只剩下两人。一旦这个只有两人的小组到达圣安东尼奥，就会有人替代莱加里的位置。

　　六个小组，六个导弹发射器。

　　“我们的目标是什么？”塔瓦尔不停地追问，因为他之前接受过发射便携式防空导弹的系统训练。他与其他五人曾随巴基斯坦陆军到穆扎法尔格尔的半沙漠地带接受了两个星期的导弹发射训练。拉赫玛尼为此向巴基斯坦陆军支付了一大笔钱。

　　“我们是要炮轰联邦大楼还是学校？”塔瓦尔继续追问。

　　他们登上单螺旋桨的塞斯纳飞机，准备飞到棕榈泉，飞机的飞行员当然也是为拉赫玛尼服务的。此时，萨马德咧嘴笑着说：“哦，塔瓦尔，我们的计划比这更宏伟一些。”

　　现在，他们回到了斯蒂迪奥城的公寓，萨马德在脑海中重复着计划的细节。他记住了行动的时间表。一想到时间不多了，他的脉搏便开始加速。

　　地点：墨西哥胡亚雷斯，苏尼加的牧场房子

　　穆尔冲到前窗，打开百叶窗。苏尼加在房子外安装了一个运动感应激活的泛光灯，光线照在房子外面，穆尔看见两辆白色敞篷小型载货卡车冲进前门。卡车上涂着胡亚雷斯警察局的标记，但卡车平板上的两人却穿着便衣。这两个家伙手持的武器让穆尔倒抽一口冷气，是M249轻机枪，这种机枪每分钟可射出七百五十发到一千发子弹。这种型号的机枪被很多人称为班用自动武器，是军队作战时使用的武器。这些“警察”怎么会得到威力如此强大的武器？这个问题穆尔没有时间去想，因为这帮家伙已经向后面追赶而来的两辆车开火了，追上来的这两辆车是属于墨西哥联邦警察局的。为什么当地警察要向联邦警察开枪？

　　几秒钟后，这个问题的答案揭晓了。

　　穆尔用这条命去赌，这些当地警察根本就不是警察。当他们驾驶卡车撞毁大门时，他更加肯定了这一点。他们都留着光头，手臂上有文身。他们这些车要么是偷来的，要么就是腐败的官员给他们的。

　　苏尼加的六名保安守在大门周围，另有两名保安驻守在屋顶上，他们向卡车上的人开枪，子弹的乒乒声让穆尔的脉搏急剧加速。

　　科拉莱斯跑到穆尔身边，大声喊：“这些联邦警察试图保护我！”

　　“他们为什么要保护你？”穆尔讽刺地说，“因为是你的好兄弟巡视员戈麦斯派他们过来的？”

　　“浑蛋，你怎么知道他？”

　　穆尔一手扼住科拉莱斯的脖子，大声说：“如果你跟我走，我可以保证你什么事都没有，你不会坐牢的，你什么事都没有！你想要扳倒胡亚雷斯贩毒集团吗？我也想！”

　　科拉莱斯还只是一个年轻人——临死之际没有纠结于细节，他说：“好的，随便吧，让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

　　卡车轰轰地朝着凸窗冲过来，司机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穆尔与科拉莱斯迅速逃跑。卡车缓缓冲进房子前门，煤渣砖垒砌的墙壁、纸面石膏板及窗户的玻璃都破碎了，卡车的引擎发出轰鸣声，卡车平板上的杀手大声尖叫，躲避掉下来的碎片。

　　苏尼加客厅里和房子另一侧的几名杀手冲向卡车，这些苏尼加新招募的杀手跟卡车平板上的家伙交上了火。穆尔冒险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卡车司机打开车门，手持AK-47随意地开了几枪，击中了苏尼加一名杀手的肩膀。

　　穆尔与科拉莱斯一起跑到苏尼加身边，此时苏尼加已走进厨房，抓起放在台面上的一把伯莱塔手枪。

　　透过厨房墙壁一个裂开的洞口，他们看见第二辆卡车朝左边开来，驶向房子另一侧的车库，两辆联邦警察局的警车在他们身后跟着。“如果他们切断了后门，我们就出不去了。”穆尔大声说。此时，他的手机再次振动，肯定是托尔斯告知他关于袭击的事情，但他现在根本不需要这样的提醒。

　　苏尼加的两名保安来到客厅——一名保安没有受伤，另一名保安被击中，但仍手持步枪——他们朝卡车司机开枪，后者与卡车平板上的家伙一起开枪回击，子弹打在墙壁上，发出阵阵爆裂声。

　　一转眼的工夫，外面传来机枪的声响，子弹乒乒地打在大卵石的壁炉上。穆尔、科拉莱斯与苏尼加朝过道冲过去，跑到房子后面。穆尔咒骂了一声，此时你不需要任何刺激，这纯粹是本能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