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黑箭篇(2)

　　曾晓回答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次的任务不轻啊！我们的社会关系都快要用完了，从哪里去筹集呢？”

　　许志国脸色也很沉重：“前线压倒一切！就是卖血，也得把钱给凑齐。”

　　“总共需要多少？”陈克从后面插话道。

　　曾晓转过身去，看了一下陈克，大喜道：“说曹操，曹操就到。这次任务就由你陈克来完成！”

　　“好啊，第一批款项是一万银圆。你有困难吗？”老许关切地问道。

　　陈克略加思索，回答说：“再难，也没有前方难。我去想想办法吧。”

　　曾晓严肃地说：“一个月之内，你必须把钱送走。这可是死任务，否则的话，你陈克就……”

　　“就提头来见！是不是？”陈克开玩笑道。

　　“都啥子时候了，你小陈还有心思开玩笑。”曾晓实在是笑不出来，作为地下党市委副书记，他确实感受到身上所肩负的重任，压力太大了。

　　正在此时，龙四爷在长海帮内的得意弟子小三子开着一辆豪华“福特”轿车，向“美丽”电影院驶来，在轿车后座，端坐着日军高级间谍木村三郎和佐藤正成。在我们书中的故事里，木村当然是一个主要角色，是一个非常关键的重头人物。他是长海情报大战中的日军间谍头目，对于他的背景情况，显然需要略花笔墨，加以介绍。

　　当年在日本陆军大学情报专业学习时，木村的毕业论文是《未来支那决战的金融战之战略与战术》，据说，这篇论文被日军军部高层传阅，一位陆军元老在论文上批示道：“不战而屈人之兵，乃兵法之颠，木村君的论文独具匠心，傲视群将。我们当然应该赋予他一个真正的金融战前线司令的地位。”

　　平心而论，木村不是一个只会吹牛皮、说大话的空头师爷，他是一个杰出的特殊干才，只是上错了日本法西斯的贼船，成为日本侵略军的马前卒。据说，日本军部参谋人员最善于制定所谓的作战计划，木村三郎在军部参谋本部干过好几年，对于撰写作战方案也是得心应手。当军部委任他为支那长海市日军间谍机构杉机关机关长时，他委实是感激到涕零的地步。

　　木村三郎是在1934年年初来到长海的，这当然不是他第一次来中国。九一八事变以后，他在东北、华北等地的日军特务机关特高课相继任职，对于中国国内的政治、军事、经济制度有着深入了解。在日军间谍活动中，木村从来不愿嚼别人吃过的馍，他喜欢自搞一套，别出心裁，为此，他根据中国国内金融体制中的一些弊端，和他的助手制定了一个代号为“杉计划”的金融战方案。

　　木村三郎不无得意地对助手们说：“诸位，现代战争打的是什么？这是一个小孩子也能回答的问题。可是，全世界的将军们在重视军队、武器装备、军事战略和战术的同时，几乎完全忽略了金融战的特殊用途。要打垮支那很容易，其实根本就没有必要出动百万大军，只要从金融战入手，利用支那金融制度中的混乱机制，略施小计，就足以兵不血刃，唾手可取支那！”

　　助手们眼睛顿时一亮：“神奇啊，木村机关长实在是太神奇了！”

　　木村为了搞乱中国国内经济，破坏江南金融机构，将长海作为金融战的前进基地。根据日本军部大本营命令，木村三郎是日本军方在长海所有秘密机构的最高领导，有权调动一切，指挥一切，先斩后奏，便宜行事。只要在长海得手，日本军部将会在中国各地全力进行一场金融战，企图彻底摧毁中国国内经济，为日本法西斯占领中国铺平道路。

　　最近，木村所提出的“杉计划”得到日军参谋本部的最后批准，箭在弦上，即将发出。木村在中国的金融战前线指挥部秘密设在长海的日本侨民居住区内的杉机关里，但是，在日本国内的金融战基地则设在日本陆军第九科学研究所内，木村本人兼任研究所所长。

　　位于东京郊区的陆军第九科学研究所分为研究部和制作部两大部分，研究所机关背山依水，风景宜人，从外面看起来，还真有点世外桃源的味道。木村大佐喜欢那种古典的意境，那种脱出红尘，远离闹市的宁静。当然，他毕竟不是一个出家的僧人，他担负着大日本皇军长海金融战的司令官，可谓任重而道远。

　　走进树荫深处，如果人们注意观察，就能发现卫兵林立，戒备森严，除了身穿军服的宪兵以外，还有许多执行流动护卫任务的便衣警卫。木村大佐身穿一身舒适的和服，在自己小楼前的花园里修花整枝，他不时使用园艺剪刀修剪多余的绿枝与花瓣，看着它们零乱地散落在地下，五颜六色，很是好看。木村大佐是个很有生活品味的人，他一直活得很潇洒，很超脱，平时喜欢那种忙里偷闲的舒适，那种感觉真好，真有些令人陶醉。

　　木村三郎的间谍水平究竟如何？对此，我们问过陈伯伯。

　　陈克想了一下，告诉我们说：“这个木村还不能小看他，搞特务活动可是一个行家里手啊。此人很不简单，确实是个人物。在间谍圈子里，平心而论，也可算得上是一个准天才。他的思路很奇特，不按常规出牌，是个布局的能人。但是，如同其他那些日本侵略军头目那样，他过于自负，容易为小成而沾沾自喜，故步自封。”

　　其实，这根本就不奇怪。中日战争初期日寇所得到的那种侥幸成功使得日军许多高级将领都忘乎所以，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正是这种狂妄，使得许多准天才永远在快到天才的自由王国前最后一分钟止步不前。他们以为自己已经到达行业的顶峰了，以为自己所向披靡，天下无敌，其实他们还是要差一步，正是这一步，哪怕是极小的一步，就会被自己的对手无情地击败，成为历史长河中的可耻败将。他们只能在真正天才的群星像前扼腕叹息。年轻人，要记住啊：在任何领域中，自负的人永远不可能成为天才，这已经成为古往今来所有大师们的共识。

　　但是，在20世纪30年代的木村还不知道历史最终对他所作出的盖棺定论。他依然是狂妄自大，依然低估中方人员的金融战能力。令人可笑的是，木村的认识误区一直未能消除，甚至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没能发现这一点，而正是这一巨大的盲点导致了他的死亡。陈克说：“在战争年代，骄兵必败，领军人物的狂妄是要付出沉重代价的！”

　　此时，木村大佐的副官一路小跑奔到他跟前，气喘吁吁地向他报告道：“所长阁下，三十分钟以后，陆军参谋本部检查团即将抵达研究所。请您做好准备，陪同他们在研究所内进行检查。”

　　木村却丝毫也不着急，大人物历来是不着急的，他从容不迫地剪完最后一根花枝，威严地说道：“好，我会很快就到大门口去迎接检查团的。”

　　“是！”副官急奔而去。

　　木村大佐停下手中的活儿，抬起头来，仰望万里长空。碧天深远，一直向前延伸，真个是无穷无尽，无边无际。

　　他自言自语道：“天空任鸟飞！我们马上就要大展宏图了！”

　　木村笑了，笑得非常惬意。他好像已经看到眼前所飘动的成千上万张五颜六色的假钞，正是这些钞票汇聚成长天中的万里云梯，而这些纸质云梯则通向支那，通向未来，在假钞的云梯后面，无数皇军官兵正在一跃而上，快速攀登，朝着支那的军事目标迅跑。

　　在日本陆军第九科学研究所大门口，几辆高级轿车鱼贯而入，随即在停车场内停下。木村大佐在其他研究所头面人物的簇拥下，身穿陆军礼服，向检查团团长岩奇中将和其他检查团成员敬礼：“将军阁下，检查团各位长官，欢迎你们的到来！”

　　岩奇将军环视研究所四周环境，满意地说：“木村大佐，你的第九研究所很漂亮嘛！”

　　木村回答道：“参谋本部把最好的研究基地给了我们，我们可是不胜荣幸！”

　　岩奇中将笑着说：“为你们提供好的条件，是要你们打仗的。仗要是打不好，那就说不过去了！”

　　木村说：“哈依！第九研究所全体官兵将会牢记这一点。将军阁下是先听汇报，还是先参观研究所？”

　　将军说：“还是先看看研究所的设施吧。”

　　木村带领检查团首先来到造纸车间。

　　木村汇报说：“陆军第九科学研究所目前的主要任务就是仿造支那银行所使用的法币。正如各位长官所知道的那样，各国所使用的货币纸张通常都是特制的，是市面上无法买到的。为此，本研究所成立了特殊的造纸车间，征集了东京造纸厂的一些高级技工，在此精心工作。”

　　一名车间负责人把仿造的中国货币用纸和真正的中国法币呈上，供检查团成员对照比较。

　　岩奇将军询问道：“仿造用纸和真正法币用纸的成分比较如何？”

　　木村回答说：“根据实验室的用纸成分分析化验报告，我们所仿造出来的货币用纸和支那法币纸张完全一致，没有任何区别！”

　　将军对两种纸张进行认真比较，随后，满意地点点头：“哟西！完全没有区别！”

　　在制版车间，木村展示了仿造法币的印刷制版，并介绍了制版专家：“这是制版专家铃木先生，他的货币制版手艺应该是日本之冠！”

　　铃木先生向检查团成员很谦逊地鞠躬致意。岩奇将军仔细观看了印刷制版，并用戴着雪白手套的手指去抚摸，果然制作精良，纹路细致，极为清晰。

　　将军给予高度评价：“巧夺天工，出神入化！”

　　铃木先生再次鞠躬：“谢谢将军夸奖！”

　　陆军参谋本部检查团在印刷车间观看了假钞的全部印刷制作过程，当一张张法币从印刷机上传送出来以后，岩奇将军激动不已。

　　将军拿起一张钞票，举在空中，高兴地说：“各位，这是什么？子弹！是射向支那军队的威力无比的子弹！”

　　参观完毕之后，在研究所会议室里，将校军官云集，聚精会神地聆听木村三郎所长向参谋本部检查团汇报研究所的研究成果。

　　在会议室正中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工作流程图表，木村站在图前冷静地说：“各位，我军成功占领满洲以后，现在支那华北等地的局势对我军越来越有利，日中全面决战即将开始。为了在未来的决战中，夺取支那的战略物资，摧毁中国货币的流通使用体系，按照陆军参谋本部的命令，我们在过去一年里，制定了‘杉计划’，也就是针对支那社会的金融大战行动计划，以便在未来的秘密行动中，摧毁敌方金融系统，制造敌军经济与供应混乱，与此同时，大日本皇军则可以战养战，无偿使用敌方资源，支援我军作战需要。为此，我们重点进行如下几项工作：

　　“对支那法币和其他一些主要银行的钞票进行了全面、系统、透彻的研究。正如各位所知道的，仿造钞票是一件非常细致的工作，不能有丝毫差错，如果要大规模仿造支那货币，那就应该更加严密，做到无懈可击。

　　“仿造支那货币的任务是由我们陆军第九科学研究所承担的。本人在一年以前，曾经多次秘密潜入支那华东和华中地区，考察法币流通情况，获得各种重要经济情报。回国以后，本人撰写了《针对法币的经济谋略和实施方案》，提出具体仿造法币的计划和手段，经陆军参谋本部批准后，开始实施。

　　“按照陆军参谋本部的命令，杉机关在陆军第九科学研究所配合下，从法币和其他一些目标货币的制版、印刷、用纸等各个环节着手，目前，研究所加工仿造的法币完全可以乱真。现在，我们诚恳请求陆军参谋本部检查团进行最后验收。”

　　此时，两名日军助理抬出一个保险柜，小心翼翼地放在陆军检查团团长身边。木村大佐走到保险柜旁边，使用密码，打开保险柜，将十叠钞票取出，随后放在检查团团长岩奇中将面前的桌上。

　　木村大佐报告说：“将军阁下，这里有五叠真正的支那钞票和五叠我们研究所仿造的钞票，请您对此加以审视！”

　　检查团团长岩奇中将拿起木村递上的钞票，认真看了一下，随即说道：“嗯，看起来做得不错，我都分不出真假！”

　　木村大佐得意地说：“将军阁下，我们陆军第九科学研究所仿造出来的货币确可乱真！”

　　岩奇将军严肃地说：“木村大佐，这是战争，不是儿戏！所有这些仿造货币将会在未来的皇军金融大战中，成为射向支那官兵的极具杀伤力的子弹！但是，仅仅以假乱真作为鉴别标准是不行的，必须切实做到百分之百的真，要任何人都不能辨认出来这是我军仿造出来的钱币，那才是参谋本部所需要的金融子弹！”

　　木村大佐满怀信心地说：“将军阁下，请您相信，即便请来任何金融专家，他们也不能从中分辨出真假钞票！”

　　岩奇将军击掌三声，将军助理应声而至。

　　将军下令道：“把大岛先生给请进来！”

　　助理回答道：“哈依！”

　　过了一会儿，大岛跟在助理后面，走进会议室。

　　将军起身介绍道：“我给各位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日本一流的金融专家大岛衣夫博士，他即将奔赴支那，出任井上洋行长海分行总经理。”

　　大岛总经理似乎有些意外：“将军阁下，我还以为只是来此地玩玩的，没想到您会在这里开会！”

　　将军大笑，随即说道：“此次就是请你过来玩玩的。”

　　全场肃静，不知将军在开什么玩笑。

　　将军异常客气地说：“大岛君，你请坐！”

　　大岛总经理在将军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惊讶地看着桌上的一堆钞票。

　　将军指着桌上的钞票说道：“你看到了桌上的钞票吗？这些钞票是木村大佐刚从支那带回来的法币，但是，我们一直无法辨认这些钞票的真假，想请你来作出最具权威性的鉴定。”

　　大岛总经理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不客气地说，在今天的日本，说到鉴定最新法币的真假来，倒是舍我其谁！”

　　大岛拿起桌上的钞票，一张一张地仔细辨认。他先是检验纸张，用手揉搓货币用纸，仔细感觉纸张的厚薄、表面光滑程度等等，然后，又使用高倍放大镜对钞票的印刷图案等，进行了细致的检验。最后，他再将纸币对着灯光进行认真的鉴别。

　　半小时以后，大岛肯定地说：“针对这些钞票的纸张、尺寸、印刷、防伪标志等方面进行鉴定，本人的结论是：这里的十叠钞票全部是真钞！”

　　木村大佐此时如释重负，长叹一口气。

　　岩奇将军看着大岛总经理说：“你确信无疑吗？”

　　“确信无疑！”大岛再次肯定地说。

　　将军站起身来，握着大岛的手说：“好，大岛君，谢谢你！你先到隔壁的小会议室等我，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去吃此地‘百惠’餐馆最有名的海鲜寿司！”

　　将军助理为大岛引路，把他带出会议室。岩奇将军走到木村面前，先是和他握手，随即和他热情拥抱：“木村大佐，你们为皇军的金融大战作出了伟大的历史贡献，我代表陆军参谋本部，向陆军第九科学研究所表示嘉奖！”

　　木村大佐和其他研究所军官全部起立，高声大喊：“愿为天皇效劳！”

　　检查团团长岩奇将军最后发表讲话：“各位，陆军参谋本部参谋总长已经下达正式命令，决定开始实施仿造支那法币和其他主要货币的《对华经济谋略实施计划》。本人代表陆军参谋本部正式宣布：决定将仿造法币和其他支那主要货币的秘密活动称作为‘杉工作’；在支那长海等地，实施仿造法币大规模使用的秘密机关称作为‘杉机关’，陆军参谋本部特此委任木村三郎大佐兼任杉机关机关长。”

　　木村站得笔挺：“哈依！”

　　就这样，日军金融战的硝烟已经开始向中国长海和华东地区飘延过来。

　　我们不妨再次回到本章前面的故事中。在小三子驾驶的高级轿车上，木村机关长若有所思地说：“国府这几天刚刚推出新的金融政策，要用法币取代银圆。看来，蒋先生采用了英国专家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