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黑箭篇(10)

　　在电台监测车上，黑桃A觉得自己颜面丢尽，怒火中烧。他对手下人冷冷地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们给我记住，老子将来要是不报此仇，就他妈的不是娘养的！”

　　夜深人静，黑桃A一行和木村一伙在马路上的争执吵闹，周围居民全都听得一清二楚，可是，谁也不敢出来看热闹，只能躲在家中偷听。陈克在阳台上远远望去，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还是看到了整个过程的大概情况。

　　雪桦从屋里走出来，把一件外套披在他身上：“半夜了，天很凉！”

　　陈克感激地拉着她的手，然后把她拉进室内，对她小声说道：“目前形势很危险，看来军统的魔爪已经开始伸到这一带来了。我们必须更加小心谨慎，尽量少发报，发短报，让军统侦测人员无计可施。”

　　雪桦回答道：“好的，我一定当心。”

　　陈克随即拿起电话，马上打电话给曾晓，用事先约好的暗语，汇报了敌人的最新行动：“曾老板，看样子，戴老板的人最近在忙着做一笔大买卖，刚才，他手下的一些账房先生开车来到我们公司的附近，好像是来要账的，对我们电工器材的存货很感兴趣。不过，在半路上，一些日本浪人和他们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冲突，他们就只好撤回去了。我想，他们肯定还会采取一些过激措施，要把我们公司给彻底毁掉。看来，在今后一段时间里，我们只能少做一些买卖，只做一些小买卖，甚至暂时停止做买卖。”

　　曾晓同意他的分析：“戴老板历来心狠手辣，你们要特别当心。你们公司的那批电工器材是我们和总公司所有货物里最值钱的，他们当然会看上，也会无所不用其极的。对于这批疯狗的行动，你们应该特别小心。我同意你的看法，你们可以少做买卖，做小买卖，没有重要商业活动，尽量不做买卖，使那些别有用心的奸商无计可施。”

　　“是，老板！”

　　这里也必须说说梅雪桦。梅阿姨是陈伯伯一生中唯一的妻子，也是他最爱的人。他俩从小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在长海中学也是同窗。陈克到日本留学，也是依靠梅阿姨父亲的资助。两人在东京早稻田大学留学时，相濡以沫，同甘共苦，真的是一往情深。后来，梅阿姨生下小若冬，就没有继续读书了，而是相夫教女，当好陪读夫人。

　　回国以后，陈伯伯参加了革命，梅阿姨也因工作需要，到上海中共特科秘密举办的无线电发报员培训班学习，学完以后，回到长海，担任陈克密台的收发报员。

　　几十年过去了，在陈克将军家中的客厅中间，永远悬挂着梅阿姨的遗像，将军在沙发上休息时，始终慈祥地凝视着梅阿姨的照片。在照片上，梅阿姨永远年轻、永远美丽，她伴随着将军度过了人生的青年时代，但是，在精神上，她是将军永恒的伴侣。

　　说来凑巧的是，《长海晚报》总编辑刘富秋也住在附近地区，那天半夜的情况他看得十分清楚。

　　第二天，《长海晚报》刊登了一则短讯，“本报讯：昨天半夜，长海警备司令部一辆电台侦测车在东区维克多路附近地区执行公务时，受到四辆满载R国武装浪人的汽车包围，幸亏双方人员采取克制态度，经过谈判，双方各自撤离该地区，没有发生重大冲突。”

　　黑桃A当晚读到这则消息，顿时勃然大怒：“奶奶的，秘密行动全被这狗日的小报给泄露出去了！”

　　他立即把蓝金刚叫来，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下。第二天上午，蓝金刚带着几名便衣特工，冲进《长海晚报》总编辑刘富秋办公室，不由分说，上去将刘富秋狠揍了一顿。

　　刘总编辑被打得鼻青脸肿，莫名其妙地问道：“几位大爷，我究竟犯的是哪条法，还请大爷给说明白！”

　　蓝金刚大骂：“王八蛋，今后你们胆敢再登载有关警备司令部秘密行动的消息，黑爷吩咐了，就要你小子的命！”

　　说完，军统这一帮特工就拂袖扬长而去。刘富秋一边擦去脸上的鲜血，一边四处打听，还给在长海市长身边当秘书的老同学打了电话。

　　市长秘书说：“老弟，那位黑爷肯定是军统长海区新上任的区长，此公来头很大，背景很硬，最近好像在执行一项秘密行动，具体任务没人知道，就连市长也不能过问。”

　　当天晚上，刘总编和几个朋友在“江海楼”一起吃晚饭，众人见他满脸裹缠纱布，很是同情，询问原因，他才细细说出此中过节。

　　众人皆很同情：“娘个东菜，这黑区长也够心狠手辣的！”

　　其中在座的，就有曾晓，他听说以后，联想起陈克半夜所汇报的内容，反复思考，知道黑桃A必有大规模的秘密行动。晚餐以后，曾晓立刻与地下党市委书记许志国会见，向他通报了军统最近的一些阴谋活动。

　　曾晓向许志国建议说：“老许，我们必须提高警惕，谨防敌人采取更大规模的疯狂行动。”

　　许志国也同意他的看法：“应该立刻采取一些紧急的预防性措施，要求长海各级地下党组织的活动更加谨慎，避免遭受重大损失。”

　　中共地下党开始应对军统的秘密行动，但是，黑桃A更是变本加厉，全力出击。他历来是决策慎重，但是，一旦开战，就不顾死活，玩命攻击。对于开局的缓慢进展，他很不满意，为此，立刻开始继续布局。

　　在当天军统长海区高级主管会议上，蓝金刚询问道：“区座，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黑桃A回答道：“问得好！在情报大战中，关键是做局，也就是设套，过去是这样，现在何尝不是如此？我看，即便几十年后，这种老套路依然是情报大战中颠扑不破的基本原则。”

　　黄金刚提问道：“区长，此次您将设什么局？”

　　黑桃A笑而不答，神情显然非常得意。但是，在长海医院养伤的叛徒齐治理却很有情绪，他没法没情绪，本来军统是可以一举抓获曾晓和许志国的，但是，由于马区长的愚蠢，丧失大好良机，最终功亏一篑。而齐治理自己中弹入院，虽然保住了一条命，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可是，入院以后，他就被安放在二等病房里，三人一间，人来人往，杂乱无章，他的人身安全根本就没有丝毫保证。

　　齐治理对军统派来的特工老苟发牢骚：“娘的，老子为党国立下多大功劳，命都快没了，可现在，吃的是烂饭，住的是破房，我看，有人就是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老苟当面啥也没说，可一转身就把他的话汇报给新上任的区长黑桃A了。黑桃A对老苟说：“齐治理差一点就把命给丢了，就让他发发牢骚吧。不过，你还是要继续监护好他，有什么情况随时报告。还有，你可以转告他，我一有空，就会去看他的。”

　　老苟离开以后，黑桃A也没当真，一笑置之，可是，在他脑海中，却突然闪出了一个绝妙方案。齐治理在电影院里的所作所为，肯定被共党地下人员给看到了，尽管他们利用混乱，逃出包围圈，可是，对于齐某人的叛变活动，他们肯定会采取报复行动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这小子当作鱼饵，设下陷阱，引诱共党来杀他，然后，设法跟踪刺客，力争将幕后的大人物一网打尽？

　　好计啊，好计！黑桃A主意已定，立即下令安排。当天下午，齐治理突然被转移到医院头等病房，房间里各种急救设备齐全，布置华美，鲜花绚丽。

　　齐治理是个聪明人，他当然很当回事，就对老苟说：“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天上还真掉馅儿饼了？还真掉到老子头上了？”

　　老苟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但也顺着他随意说了几句：“我回区本部，正好遇见黑区长，他问起你的病情，然后夸你是党国英雄。我看，肯定是黑区长想起您的功绩了，要重用您了！”

　　齐治理一想，这倒是一个符合逻辑的推论，也就乐得不可开交。没过多久，只见四大金刚跟随在黑桃A后面，全部来到病房。

　　黑区长一脸和蔼，使劲握着齐治理的手，诚恳地说：“齐先生，我来迟了，真对不起！你是劳苦功高，为党国不幸受伤，没有出大事，已是不幸中之万幸了。我已经把你的功勋呈报给总部了，戴处长要我转告你好好休息，赏金也给你带来了！”

　　齐治理一看，黑桃A亲自来探望，这面子也够大的，而且，此次名利双收，军统总部居然知道了他的巨大奉献，甚至连赏金也有了，今后肯定是前程似锦，一马平川！齐治理也紧紧拽着黑桃A的手，他那脸上的热忱，足以令区座感动。

　　齐先生真诚地说：“黑区长，您是帅才，深谙用将之道！我握着您的手，心中真是暖流汹涌澎湃啊！您处处为弟兄们着想，我这辈子是永远跟定了您！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黑桃A其实最恨那些马屁精，听到齐治理这些奉承话，实在恶心，可面子上还不能流露出来，还得装出感动不已的神情。

　　他也假装诚恳说道：“齐先生，你是个能人，你还能为党国立下更大的功勋！”

　　你瞧瞧，这话说得多棒！齐治理激动非常，他没法不激动，在他眼前展现出来的是更多的金钱，更高的官职，美酒、鲜花、倾国倾城的美女，富丽堂皇的豪宅，应有尽有，他激动啊，激动得不能完全自已，竟拉着黑桃A的手呜咽起来。

　　正在此时，按照黑区长的安排，长海当地媒体五六个男女记者涌进病房。但是，鉴于黑桃A自己早就定下保密规定，他本人在公众面前，从不出头露面，于是，他立刻示意黑金刚出面，自己则悄悄退到后面，无声无息地离开了病房。

　　黑金刚按照老板的指示，出面扮演黑区长，指着病床上的齐治理，向记者们介绍说：“各位新闻界的朋友，这位就是我们军统英豪齐治理先生！”

　　一位漂亮女记者立刻挤到病床前，紧握着齐某人的手，此时的齐先生果然是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美丽女记者轻启樱桃小口，用吴侬软语娇滴滴地说：“齐先生真是侠骨豪情，党国英雄！”

　　齐治理厚颜无耻地号叫道：“我齐治理生为党国人，死为党国鬼！”

　　另外一些记者立刻为他拍照，病房内灯光闪烁，齐治理情绪高昂。黑金刚还以军统长海区区长的名义，作为黑桃A替身，和齐治理一起合影留念。等记者和军统人员离开以后，夜深人静之时，齐治理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毕竟是在江湖上混的人，江湖凶险他能不知道？白天他在鲜花与美人面前昏了头脑，有些发晕，可是，冷静下来，细细琢磨，他觉得其中还大有文章。

　　这长海难道是一个风平浪静的地方？不是，肯定不是！对于他自己的叛变行为，中共地下党能放过他吗？万一被中共地下党获悉他在长海医院治疗，那是肯定会出事的，而且，一出事就是腥风血雨，要出人命的！一念至此，齐治理哪里还顾得上鲜花、美人？他全身满是冷汗，整夜辗转反侧，不能入睡。

　　翌日上午，齐治理刚起床，立刻就要老苟到医院门口报摊上买下所有的当地报纸。等老苟一买回来，齐治理就急不可待地接过那些报纸仔细阅读。

　　《长海日报》和其他报纸均刊登了有关齐治理的消息，文章称：“长海谍战激烈，军统人员中枪入院治疗。本报讯：最近，长海国共情报大战愈演愈烈，双方曾在长海电影院激战。据悉，军统特种研究室资深研究员齐某在枪战中受伤，昨日下午，军统长海区新任区长黑上校亲往长海医院头等病房探望手下受伤干将，两人合影留念。”各报还刊登了两人合影照片。

　　齐治理看完报纸，心中暗暗叫苦，他大叫一声：“吾命休矣！”

　　老苟一听，忙问道：“为什么？”

　　齐先生急得快哭了：“你想想，我投到军统，提供了许多情报，共产党能饶得了我吗？现在，报上一登，那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共党，我就在长海医院里等他们来杀我吗？”

　　老苟说：“可是，我在医院门口看见黑金刚和其他军统同仁了。”

　　齐某人苦苦哀求道：“老兄，请你务必去把黑金刚请来！”

　　老苟见他神情悲哀，只好到门口去找黑金刚。此时，按照黑桃A的命令，黑金刚早已在医院各关键位置，布下许多便衣密探，有的化装成医生，有的装扮成大门门岗，还有些军统外勤干脆就在医院外面马路上卖香烟。

　　老苟对黑金刚说：“姓齐的看到报纸上的文章以后，吓得要死，求您马上去一趟。”

　　黑金刚阴笑了一下：“他不是爱出风头吗？这下可让他出够了，成为长海的名人了。”

　　黑金刚想了一下，还是和老苟一起，来到病房。

　　齐先生一见黑金刚，忙喊道：“黑队长，快救救我！赶快把我转移到其他医院去！否则我就活不了了！”

　　黑金刚厌恶地说：“喊什么喊？胆小怕事就别干我们这一行！”

　　齐治理哭丧着脸说：“报上都把我的病房号码公布于众了，共党特工人员很快就会来此杀我！”

　　黑金刚仰面大笑，说道：“哈哈，老兄果然是个明白人！你说得对，我们就是在等他们来医院！黑区长早已布好天罗地网，就等他们上钩！”

　　齐治理气得猛拍自己的头：“我说黑区长为什么来看我呢，原来是把我当作钓饵！”

　　黑金刚冷笑道：“你以为你是谁？你不就是一条狗嘛！一条没人要的癞皮狗！要不是为了设套，黑区长才没兴趣来看你呢！”

　　“求求你，行行好事，把我换到三等病房去吧。”齐某人胆战心惊，急得掉泪了。

　　“去你的，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吧！”

　　说完，黑金刚边骂边出门下楼了。齐治理知道前面危机四伏，捂着枕头，号啕大哭起来。

　　此时，许志国正在住地和曾晓研究地下工作的部署。在门外不远处，地下党几个同志正在望风。李新才拿着当天报纸冲了进来：“领导，快看今天的报纸，齐治理那个叛徒有下落了！”

　　许志国问道：“在哪里？”

　　“报上说，就在长海医院头等病房。”

　　曾晓说：“这个出卖自己灵魂的家伙，居然还活着！”

　　李新才立刻请战：“请组织上派我去把这个叛徒处死！”

　　许志国说：“我看，可以考虑，这家伙不除掉，还会继续危害组织，造成更大损失。”

　　曾晓正在认真研究报纸上的文章，抬起头来，说道：“庆夫不死，鲁难未已。只是此事里面看来还有文章，不会那么简单。”

　　许志国也觉得有道理：“对，目前局势严重，敌人企图破坏我们的地下组织，大家一定要慎重从事。”

　　李新才建议说：“即便有危险，也要设法把他干掉，那家伙太熟悉我们的内部情况，危害性太大了。”

　　正在此时，衣冠楚楚的陈克从三轮车上走下，和负责望风的特别行动组同志做了个手势，然后走进住宅。许志国他们三人面前，摆放着一副麻将牌，给外人一种感觉，他们几人全是热心的牌友。

　　曾晓看见陈克进来，高兴地说：“快来，快来，陈掌柜，三缺一，就等你来！”

　　陈克笑着回答说：“领导又开玩笑了，有什么重要情况？”

　　李新才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最后说：“凡事皆有利弊，就要看孰轻孰重。”

　　陈克考虑了一下，然后说：“这肯定是个局。按照军统惯例，有关他们内部人员死伤的消息通常是不准见报的，此外，他们的内部合影也是不对外公布的。既然现在出现反常之事，里面必有文章。”

　　许书记点点头，表示肯定：“有道理。问题是，我们是否要利用此次机会，将计就计，顺水推舟？”

　　曾晓说：“我看，军统是过于自作聪明了，他们以为只要设下陷阱，我们就会朝里钻。天下大事，哪里会如此简单？对局，对局，那是双方走棋嘛，反动派总是过高估计自己的力量，低估我们革命队伍的实力。”

　　许书记考虑了一会儿，最后说道：“陈克，你和新才一起，制定一个方案，要见机行事，如果能干掉齐治理，就把他处置掉。如果发现敌人力量过大，就坚决撤离，不要恋战，以免掉进敌人的陷阱里去！曾晓同志，你的意见呢？”

　　曾晓说：“我完全同意！你们要能进则进，不能进则退，一定要进退自如。注意，首先是小心谨慎，注意保存自己的实力，毕竟是敌强我弱，然后再根据形势，把握机会，谨慎出击！”

　　陈克和李新才回答说：“是！我们一定小心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