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黑洞篇(12)

　　黑桃A听四爷这么一说，知道他还是真心诚意的，忙说：“各位，强龙不压地头蛇，我黑某人要在长海做事，原本可以不麻烦各位，可是，真要和小日本斗，离开各位兄弟的帮助，还真是寸步难行。”

　　四爷也客气，插话说：“哪里，哪里，黑区长是情报界高手，威震中外，据说，在柏林参观德国陆军部队时，和德国将军比射击，让德国人输得心服口服。”

　　黑桃A也谦虚：“那是党卫军海因希将军故意让我开心，存心输给我的，胜之偶然。”

　　此时，龙四挥挥手，小三子连忙把一张纸条给递上去：“黑大人，这是我们四个人的秘密联络电话，您只要拨通电话，二十四小时都能找到我们，只要您吩咐，半小时之内，我们就会抵达您指定的地点。”

　　黑区长接过纸条，交给姜小姐。他心里也很佩服这批黑社会人员的行动效率，难怪他们能在长海横行霸道多年。他回答说：“那好，今后少不得要麻烦各位。”

　　四爷眉毛一挑，只见这四人齐声高喊：“愿为黑区长效劳！”

　　等黑桃A一行离开以后，龙四爷把小三子留下。龙四说道：“小三，目前局势不妙，看来，东洋人占领长海也就是一个月内的事了。”

　　小三子心中大喜，可脸上故作惊讶状：“天啊，这么快？”

　　龙四想，这小子还真会装孙子，但也不揭穿他。他说道：“我要去香港避避，少则半年，多则三五年。”

　　小三子一脸痛苦：“那我们岂非群龙无首？”

　　四爷知道小三子恨不得立马就坐上他的交椅，但故意交心道：“小三，你是我最为器重的徒弟。”

　　“就是，就是，没有四爷的教诲，我小三早就死在长海街头了。”

　　龙四爷闭着眼睛抽了一袋水烟，然后说：“日本人一来，我们在长海的家业就有麻烦了。我知道你和木村他们关系很好，看来，这次要靠你在他们那里美言几句了。”

　　小三子心中一惊，随即平静地说：“我已按照您交代的命令，和日本人搞好关系。我们上万弟兄的吃饭穿衣，全靠龙爷关照，即便日本人来了，他们也不敢拿四爷怎么着。实话实说，不管谁来长海，真要想在此地呆下来，没有龙爷的支持，怕是呆不下去的。”

　　龙四只是哼哼，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最后，他过足烟瘾，随意问道：“木村对我们长海帮有什么打算？”

　　小三子轻轻回答道：“木村准备启用四爷，重用四爷，他要我问问，四爷是否愿意出任长海市市长，或是长海维持会会长？”

　　龙爷闭着眼睛问道：“木村如此看得起我这个老头子？只是我年老体弱，不堪重任，他还是另请高明吧。不过，他要是有意，我看你倒是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小三子得到龙爷首肯，喜出望外：“既是四爷的命令，我小三一定全力配合木村，保住长海帮的地盘。”

　　龙四爷点点头：“天下什么事最大？长海帮地盘的事儿最大！悠悠万事，唯此为大！只要你能在东洋人的虎口下保住我们长海帮的地盘，你就是立了天下第一功！将来接替帮主的位置，舍你其谁？”

　　“谢四爷栽培！”小三子心花怒放。

　　当天晚上，龙四在朱掌柜陪同下，来到长海大学，专程拜访方教授。龙四对方教授说：“教授，朱掌柜跟随我多年，我们在长海地盘上的金钱业务，主要靠他在运筹帷幄。”

　　朱掌柜立刻说：“我只是按照四爷的吩咐办事而已。”

　　方塞德不知龙四的来意，只是认真倾听。龙四说：“我马上要去香港治病，走以前最不放心的，就是长海商业银行这一摊，这可是我们几万弟兄的金饭碗，一赢俱赢，一垮全垮，事关大局，不能不委托能人代我主持。”

　　教授知道，龙四想请他出马，可是，战局危急，在这个时候要去接手，可真有些自讨苦吃。他打定主意，不予表态，多听少说。龙四见教授不接话，只好把话明说：“教授，我环顾四周，别说是在帮内，就是整个长海，恐怕是舍君其谁了。兄弟只能抱病三顾茅庐，专程请您出山。”

　　教授当然尽力推辞：“使不得，使不得。我毕竟是公职在身，偶尔帮帮您的忙，还可以勉强出点主意，要是来真格的，恐怕很难胜任。”

　　龙四极为诚恳地站起来，朝着教授作个长揖：“教授，我龙某人但凡能找到其他称职的人士，是绝不会来麻烦您的。目前，战火蔓延，长海早晚要落入日本人手中。可是，我的长海商业银行是关不得，转不得，进退维谷，本人实在是焦头烂额，没有主张。实不相瞒，兄弟此次去香港，也是别无良策，姑且外出一避，看看时局发展，今后再作打算。”

　　教授这才知道，龙四是要他出来，胜则保全半壁江山，败则有人当替死鬼。

　　想到这里，教授便开口了：“龙先生，您的坦诚使我十分钦佩，可是，商业银行这个摊子事关亿万大洋和百万民众，稍有差错，我方某人即便杀头，也是无法赔偿损失的。”

　　龙四一听，知道教授无意接任，便直接把话说明：“教授，我龙某人在江湖上闯荡多年，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我决定把这一摊子全权交给你，赢了，你教授有功，对得起长海百万民众，我不会亏待你；要是输了，即便分文无存，全部毁掉，那就算在我龙四头上，不会要您教授赔一个子儿。江湖上重的就是一个信誉，您放心，我说话算数！”

　　朱掌柜也来相劝：“教授，你我也是老朋友了。几年前商业银行的假钞风波全靠您给平息，这一次，四爷再次恳请您出山，这也是四爷的一片真心。您放心，只要您出山，有任何差错，算在我朱某人的头上，四爷要是怪罪下来，就杀我的头，绝没您的事！”

　　教授还在犹豫，龙四走到他身边，从朱掌柜手中接过一份文件，递给教授：“方先生，这是我委托英国琼斯律师事务所起草的全权委托书，在我外出期间，由您出任长海商业银行总经理，全权处理商业银行一切事宜。您在任职期间，对本行所出现的任何财务问题，不负任何法律和经济责任。一切责任，由龙某承担！”

　　教授见龙四还确实是真心诚意，便也站起来，接过这份全权委托书。教授说：“龙先生，既然您看得起我，我就勉为其难，赶鸭子上架，为您代为处理。但是，丑话说在前面，如果有何失误，请勿怪罪！”

　　龙四感慨地说：“您也是临危受命，不容易，我龙四谢都来不及，哪会怪罪您？从明天早晨开始，每天由朱掌柜专车迎接，陪同您去银行主事。”

　　朱掌柜谦恭地说：“教授，不，方总经理，您放心，既然四爷交代了，从今往后，我就像伺候四爷那样伺候您！”

　　龙四抚掌大笑：“如此，我就放心了！”

　　教授知道前面的不确定因素太多，这把交椅实在是不好坐，便不无忧虑地说道：“战局如此，凶多吉少，看来，前景不妙！”

　　龙四眼眶里泪花闪现，拉着教授的手说：“唯其不妙，方才拜托给教授您了！”

　　等龙四一行刚刚离开，教授就在长海饭店紧急约见陈克，详细告诉他龙四的意图。陈克说：“看来，龙四是对长海的前景吃不准，便以退为进，先躲到香港，等风头过后，再回来收拾残局。”

　　教授忧心忡忡地问道：“我接手长海商业银行，究竟是福还是祸？”

　　陈克说：“要是在和平时期，这馅饼是不会掉到你头上的。龙四把你推到第一线，首先是对你的人品还是放心的；其次，正如他所说的，这个烂摊子，他的手下人实在是没人能收拾。与其交给别人，倒还不如交给你。”

　　教授急切地问道：“那我究竟应该如何处理？”

　　陈克说：“好在他已经有言在先，出了事不要你负责，你就放手去做。一是要有利于银行本身保存实力，二是要有利于抗战大局。为了这一大局，即便牺牲银行的局部利益，也在所不辞。”

　　局势发展很快，松沪大战正在江南地区迅猛展开，中国军队和日本侵略军进行殊死搏斗，本来是鱼米之乡的如画天堂，而今早已成为硝烟弥漫、炮火纷飞的战场。战争局势的发展，促使陈克在长海加快秘密情报队伍的组建工作，他在曾晓的指示下，很快就在长海建立起一个广泛而有战斗力的情报网络系统，甚至在当地军警内部，他也大力发展了一些耳目。当日寇即将占领长海时，陈克成功地保持了秘密情报系统的运转，解决了许多棘手问题，并获取了许多重要的军政情报。

　　陈克在向曾晓汇报时说：“现在，我们在长海的秘密情报工作人员，包括内勤、外勤，共有九十多人，隐蔽战线的情报人员经验丰富，极有战斗力。何嘉还通过她的表姐夫，新开设了一家小型钱庄，专门负责我们情报组的财务。”

　　李新才也汇报了秘密电台的情况：“在我们新才组的秘密电台工作人员里，包括报务员、机务员、译电员以及递送电稿的通讯员，很多同志都是从陕北根据地派来的，十分可靠。秘密电台译电员小冯是山东人，曾在延安军委三局举办的无线电学校学习过，工作勤奋努力，生活十分艰苦，他为了保密，根本就不出门，同外界也不接触，这就使我们的地下电台更加安全。”

　　曾晓很有感触地说：“10月12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已经下达新四军组编令，新四军军部即将在武汉成立。毛主席指示我们：新四军的干部由共产党独立安排，部队不允许国民党插进一个人来，从而使新四军能够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与日本侵略军进行坚决斗争。

　　在这种形势下，你们情报组的人员非常艰苦朴素，为了获得情报，该花钱时，虽然不小气，但是，平时生活也很俭朴，经常穷得吃不上饭，只能到弄堂口面包房去买个面包，就着开水吃下去。你们要大家一定要保重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何嘉说：“我们一定转告大家。此外，我们小组还根据长海隐蔽战线的工作特点，采取了一系列极为严格的安全防范措施。现在，我们把情报组工作总部设在江滨路一个修车厂里，从情报小组的地下工作人员里，选调了一些会修车的同志，对外以修车业务作为掩护，厂里机器设备一应俱全，一些老师傅技术高超，我们的修车厂里车来车往，生意十分兴隆。”

　　曾晓开玩笑说：“陈克，你这个当掌柜的，可是个名副其实的资本家啊！”

　　陈克也很高兴：“首长，我们修车厂可是很赚钱的，可以支援其他小组的秘密经费！”

　　曾晓笑着说：“你这个陈掌柜，可是我们的摇钱树啊！”

　　众人皆大笑，陈克谦逊地摆摆手。

　　每天上午，陈克和何嘉即以修车厂老板和主管身份，到厂里开会，并秘密处理日常的情报工作。

　　此外，陈克还非常细心，他对何嘉说：“为了安全起见，你要在修车厂附近的弄堂内，租下一栋两层小楼，作为我们情报组另一个秘密据点，并要规定新的联络暗号以及联络方式。”

　　何嘉建议说：“这栋小楼应该前后交通方便，一旦发生紧急情况，在秘密地点工作的同志就可以安全撤退。”

　　陈克表示肯定：“很好，你就这么去办。为了防止出现意外情况，你最好去请自己的一个远房亲戚作为租房担保人。”

　　“那就找我表姐吧。”何嘉回答道。

　　陈克还下令说：“何太太，你的任务是艰巨的，在小楼这里，不能存放任何机要文件和任何禁书。如果敌人从前门来，你就让同志们从后门撤离；如果敌人从后门来，你们就从前门撤退。万一前后门全被敌人围住，你就要想尽一切办法，缠住敌人，让其他同志从阳台上撤到邻居家，然后，再从邻居家迅速往外撤离。”

　　何嘉点点头：“我一定按照你的意见去办！”

　　陈克还叮嘱道：“你们平时一定要做好邻居和家中阿姨的工作。你们自己也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要少出门，少接触生人，务必不要发生意外。注意，每一个同志都是党的宝贵财富，我们务必要保护好他们的安全！”

　　何嘉感到由衷的佩服：“陈掌柜，你的安排可说是万无一失。”

　　在小楼二楼楼梯旁有一间小屋，长海人称作“亭子间”，陈克把小楼的大房间作为情报小组工作场所，自己却在这间亭子间里居住。尽管里面条件十分简陋，窄得连腿也难伸直，但是，经过何嘉精心布置，室内小巧玲珑，非常温馨。

　　陈克不怕白天城市的喧闹，但是，每到半夜时分，长海闹市区从酒绿灯红、五光十色的浮华世界，陡然转为宁静的环境，似乎故意显示出都市的另外一番意境。深夜时分，陈克往往会从梦中惊醒，白天马路上轰隆驶过的老式电车此时早已停止，但是，不时疾驶而过的汽车声会令他烦躁不安，飞掠而过的摩托车声音尖锐嘶鸣，略带颤抖，让他久久难以入睡。

　　鉴于松沪大战局势恶化，龙四爷马上启程离开长海。从那以后，朱掌柜每天早晨开车来接方教授去长海商业银行上班。教授做事较为慎重，他并不打算对商业银行进行全面改革，他知道，在战乱时期，一动不如一静，只是要紧紧抓住动荡年代的两个重点，第一是保证正常运行，保证老百姓能及时存取资金。第二，考虑好紧急情况下银行资金的安全。

　　方教授在朱掌柜陪同下，检查了长海商业银行总行银库的设施，他询问朱掌柜道：“四爷临行前交代过紧急处理的意见吗？”

　　朱掌柜问道：“您说的紧急情况是指什么？”

　　教授说：“比如说，万一长海沦陷，日军来抢占商业银行，现有资金如何处理？”

　　师爷回答说：“我询问过四爷，他说，一切听您的指令。”

　　“我真能做主？”教授颇有些怀疑地说。

　　师爷信誓旦旦地说：“我们当然唯您的命是从！”

　　方塞德想了一下，然后说：“朱掌柜，目前尽管人心惶惶，但是银行的业务还在正常开展，对于这一点，我并不担心。现在，你和我要考虑的是，万一日本人来强占银行，我们该如何处理库存资金？”

　　“您的意见是？”师爷认真询问道。

　　“第一，加强总行银库保卫力量。现在银库有多少警卫人员？”

　　“有十名左右。”王先生回答说。

　　“非常时期当用重兵把守。其实，真要是日军正规部队开过来，他们也挡不了多久，只是拖延一些时间而已。你从帮里调一些枪法好的弟兄过来，再设法从洋人那里购买一些德国冲锋枪，加强火力配备，使保卫力量达到二十人左右，由你亲自指挥。”

　　“是。”

　　“其次，在银库里安放一些爆炸器材和易燃物品，在紧急情况下，可以在很短时间里，将所有库存钞票和其他资金全部销毁，不让它们落入日寇手中。”

　　“没问题，我立刻去办。”

　　“最后，立刻建立秘密撤退路线，在银库被包围的情况下，大家可以安全转移，避免全军覆没。”

　　朱掌柜回答道：“这一条好办，原来银库就有一条秘密通道，可以从银库地下道里直接通往海滨路一个出口，并从那里撤退。不过，这一条地道已经有多年没使用过了，我叫手下人立刻开通这条秘密通道。”

　　方教授叮嘱道：“你亲自出马督促他们去办。注意，一定要保密，即便对帮内的弟兄也别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朱掌柜笑着说：“这您放心，我们帮里本来就是互相保密，不串气的。”

　　“好了，就这些，你抓紧办好。”

　　“方总经理，您还要和四爷通个气吗？”

　　教授想了想，回答说：“这是职权范围以内的事，不必和他商量了。”

　　“那也好，我就下去办了。”

　　说完，朱掌柜就去处理这些事情，他效率很高，不到一天，已经全部落实，方教授心里也就稍感踏实。

　　当天晚上，朱掌柜就和在香港的龙四爷通了长途电话，详细汇报了教授的处理意见。四爷听完以后，最后说：“看来，这书呆子还真要把所有的银库资金给烧光？”

　　朱掌柜说：“他说了，千万不能把这些资金留给日本人，否则的话，后患无穷。”

　　“这当然是对的，给谁也不能给东洋人。”

　　朱掌柜询问道：“不过，万一烧光了，以后如何向其他董事交账？”

　　龙四在电话里笑了起来：“有书呆子在前面顶着呢！”

　　朱掌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四爷早就考虑好了：“四爷，还是您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