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黑洞篇(13)

　　其实，朱掌柜早就按照龙四的命令，把银库里储存的黄金、银圆和大部分钞票转移到龙公馆地下室里，在总行只留下维持日常运转的资金。对此，教授本人一直被蒙在鼓里，啥也不知道，这其实也是书生的悲剧，秀才经商，谈何容易？

　　兵机皆贵密，而用间尤宜密。

　　———古代军事文献

　　自从龙四爷去香港以后，长海风声越来越紧。松沪大战开始以来，各种说法不一，有说国军惨败的，有说中方连连大捷的，甚至还有传说，中日两军马上就要停战了。但是，远方的炮声却始终未停，老百姓到处打听消息，是逃难，还是留在本地？不过，根据那些从上海地区逃来的难民们说，有一点毫无疑问，那就是，战火正在逐步向长海卷来。

　　这天晚上，黑桃A紧急通知四爷的四大徒弟在龙公馆开会。之所以会选择龙公馆，也是黑桃A所精心策划的，他要让那四人明白，他是他们的新主子。远处不时传来大炮轰鸣的响声，不知是日本军队的炮声。还是国军的炮响，显然，长海即将成为两军交战的新战场了。

　　黑桃A没请四人坐下，这是因为，他要显示自己的权威地位，那四人也不计较这些，这年头反正是伺候人，伺候谁还不是伺候？站就站呗，等到老子回到自己地盘上，还不是照样作威作福？

　　黑桃A下令道：“我已经和四爷说好了，明天晚上要进行一次联合行动，我方出动一百人，贵帮也出动一百人，所有人员全部配备轻重武器，一手拿手枪，另一手用长枪或冲锋枪。”

　　大胖忙问：“进攻地点是？”

　　黑桃A威严地说：“明晚就知道了。”

　　此时此刻，日军攻击行动的目标已经十分明确，长海城外的国军防线已经开始失守，江边轮船上已经满载着撤退的国军官兵，当地居民早已熟悉城外所响起的日军炮声，显然，就在这几天长海即将完全沦陷，日寇马上就要进城了。

　　在长海城内日本侨民密集的地区内，日本浪人和便衣特工欣喜若狂，江南明珠长海的上空即将飘扬日军的太阳旗，长海很快将成为皇军的战利品了。半夜，小三子独自驾车来到杉

　　狡兔三窟机关，沿途日本侨民区里的武装特工已经设下不少关卡，但是，他们一看到小三子车窗上的日文特别通行证，就立刻予以放行。这已是十一月底的一天，这年的长海，冬天来得较晚，气候不算太冷，但毕竟是初冬了，总还是使人感觉到几分寒意。

　　自从松沪大战开始以来，对于战争的恐慌使得此地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市区内冷冷清清，只有衫机关附近的地区，依然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在杉机关办公楼前，各种军用车辆汇集，警卫森严，机关里面一股杀气扑面而来，气氛十分紧张。小三子看到一些身穿军服的日本军官公然在杉机关里四处走动，显然，日军官兵已经不再忌讳外界人士的看法。在木村办公室里，小三子首先汇报了黑桃A所布置的武装行动的意图。

　　木村若有所思地说：“看来，黑桃A此次是目标明确啊！”

　　小三子还蒙在鼓里：“可是，他并没有说明袭击目标。”

　　木村已经很清楚了，黑桃A肯定是准备攻击杉机关的秘密银库。但是，他并不想告诉小三子。木村对他说：“支那军队已经接到南京国防部命令，准备放弃长海，他们已经开始逐步撤退了。皇军后天就会全面占领长海，明天晚上就是国军的最后一战了。你要小心谨慎，注意他们的动向，有情况就马上来报告。”

　　小三子听说日本人马上就会占领长海，自己即将受到重用，荣华富贵就在眼前，心中乐得不行。他立刻立正高喊：“哈依！愿为太君效劳！”

　　“你把长海商业银行银库地图和保卫人员分布图给带来了吗？”木村最后问道。

　　小三子从怀里取出银库地图和保卫人员分布图，恭恭敬敬地交给木村，木村示意他放在桌上。木村命令道：“你快回去准备吧。”

　　等小三子走了以后，木村立刻召集佐藤等情报部门指挥官开会。这是一次重要的军事会议，在二楼会议室里，十几名高级军官与情报参谋正襟危坐，脸色凝重，木村端坐在会议桌前最中间的位置上，凝视着与会人士。尽管他的脸上漠无表情，但是，他的内心深处确实激动万分。他能不激动吗？在支那从事军事间谍工作已有三四年了，呕心沥血，废寝忘食，图的是什么？就是在支那开展圣战，迅速占领中国，进而控制亚洲，与德国瓜分全世界！这一天终于快来临了，作为长海日军最高指挥官，他能不高兴吗？

　　佐藤少佐走到墙上悬挂的一幅巨大的长海军事地图前，指着城内的战略要地解释道：“各位，长海的战略重要性已经无须多说了，这是江南的一只金孔雀，我军要抓住她，还要它为我军生下金蛋。众所周知，我军在支那所进行的军事行动，需要许多重要的战略物资，如汽车、汽油、粮食等，其中大部分依靠国外进口，没有这些军事物资，特别是军事物资的输入，在支那的我军军队就无法维持一年以上的进攻。在这种情况下，对皇军来说，最为关键的战略任务就是以战养战，使用支那资源来保持我军战斗力。”

　　在座的高级军官频频点头，表示赞同。

　　佐藤继续讲道：“下面，请各位再看地图，今年，也就是伟大的昭和十二年（1937年），我军所展开的上海决战，目前已经大获全胜，我军一举切断了支那通过上海，从海上沿长江获得国外战略物资的渠道。目前，支那在江南地区的对外通道业已不复存在。

　　与会日军军官继续聚精会神地听着佐藤的分析。

　　“在我军威猛打击下，长海很快将被我军占领，诸位已经一目了然。只要我军能迅速攻占长海，就能包围南京，关门打狗，彻底隔绝支那在长江下游与海外的任何联系，摧毁支那人最后一线希望，到那时，他们彻底投降也就指日可待了。”

　　“哟西，哟西！”众军官皆表同意，佐藤少佐的战略分析无疑是精辟入理，无懈可击。

　　木村大佐示意佐藤回座：“佐藤君，辛苦了，你可是我们陆军杉机关的骄傲。我军在北平、上海等地大捷之后，支那战争第一阶段已经大获全胜。按照东京参谋本部的命令，我军已从上海西进，后天即将占领长海以及周边地区，最终切断上海与南京之间的军事联系。”

　　木村大佐站起来，走到地图前，严肃地说：“佐藤少佐对我军在长海地区的战略行动，已经进行了全面分析，本人非常欣赏。在此，本人要补充说明的是：

　　战局的发展比我们预料的更为顺利，在长海东面，皇军第18师团已经击溃当地守军，长海防守敌军全面崩溃。本来按照惯例，我军作战计划事先应由东京陆军参谋本部制定，而后下发执行。但是，此次我军进攻长海的作战计划则由18师团根据我们杉机关所提供的情报自行制定。第18师团在江边西面登陆以后，以小部队在东面制造登陆假象，以便迷惑敌军。第18师团为了隐蔽实力，不让敌军看到我军炊烟，每顿饭都到集结地点后方几公里以外的地方去做。经过激战，支那军队战斗力明显下降，前线火炮甚至只剩几发炮弹，士兵粮食所剩无几。

　　我军在长海外围地区作战的陆海军部队，紧密配合、协同作战，果敢登陆，长驱直入，所向披靡，即将神速攻克长海，从而摧毁敌军在江南的一大战略要地。现在，支那军队已经被皇军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长海全城在后天早晨即将升起我军辉煌的太阳旗！”

　　木村大佐已经置身于战火纷飞的战场了，现在，他久已盼望的军号已经吹响，军旗正在飘扬，出征的时刻已经到来，他已经看到长海市内的连天硝烟，军人的热血开始沸腾，他准备破釜沉舟，挥血大战了。

　　11月30日是长海城沦陷前的最后一天。在这一天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长海老百姓一会儿被告知，国军在城外获得大捷，歼灭日军数万人，一会儿又传说是国军大败，正向南京方向突围。江边港口秩序大乱，只见达官贵人带着金银细软和全家老少，拼命挤上满载国军的江轮。混乱之中，江轮上的警卫人员用机关枪向周围挤成一团的难民胡乱扫射，只听见爆炸声、炮声、枪声、叫喊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战乱时期极为悲惨的逃难图。

　　到了晚上，夜幕降临，局势终于明朗，日军即将大举进攻长海市区，已是路人皆知了。黑桃A获悉有关情报之后，心急如焚，在日军进城前几个小时，也就是晚上十二点，他亲自赶到龙公馆，对当天午夜的袭击行动，进行指挥部署。

　　龙公馆的大院里，挤满了参加此次秘密行动的人员，既有军统的特工，又有龙四爷手下的保镖和打手。黑桃A看到龙四爷下属那种歪瓜烂枣的流氓形象，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可是，战乱时期，有这些敢死队，总比没有强，也就是说，只能强忍着，别说什么。

　　小三子历来爱出风头，这天当然也不例外，他狐假虎威地站到公馆主楼的大理石台阶上，高声大喊：“弟兄们，今天，我们就要和小日本决一雌雄了！下面，请军事委员会长海区黑区长讲话！大家鼓掌欢迎！”

　　黑桃A的规矩是，从来不在外界人士面前讲话，如果要讲，也是由替身代讲。今天的讲话也不能例外，他示意蓝金刚出面，蓝金刚按照事先决定好的内容，进行布置。蓝金刚说：“各位弟兄，日寇为了夺取江南军事要地，企图占领长海，并将继续向南京方向进犯。我军以摧毁敌军的企图为目标，将在长海进行顽强抵抗，我们军事委员会特别行动队将在今天晚上，和长海帮弟兄们精诚团结，协同作战，占领日军重要军事目标。”

　　在台阶下面，众人高呼：“与日寇血战到底！决一胜负！”

　　蓝金刚看了一下黑桃A，黑桃A示意他继续讲下去，蓝金刚便继续说道：“在此次行动中，由我担任行动总指挥，由贵帮大胖担任前线总指挥，由大秃担任联勤司令，我们的攻击目标是日军秘密银库，军统特工队负责扫清银库外围敌军人员，大胖的敢死队负责攻占银库内部设施，大突的人马负责把夺取的银圆和钞票集中运到龙公馆另行处理！”

　　全体行动人员听说是攻打日军银库，马上热血沸腾，他们知道，事成以后，少不得能发一笔横财。蓝金刚对着众人高喊：“听清楚了吗？”

　　众人按照长海帮帮内规矩，大声说道：“听清楚了，黑爷！”

　　队伍出发之前，黑桃A把姜特派员、蓝金刚、黄金刚等叫到房间里，对他们小声说道：“各位弟兄，你们是不知道，我为了进行此次行动，可是向总部请示了一个多星期，伤透脑筋，磨破嘴皮。总部和长海各方势力都要从中捞一些好处，全想掌权，争当此次秘密行动的最高指挥官！但是，依我来看，他们没有一个愿意真正打仗，就是想从中谋利，到最后，他们全都忙着逃跑，干脆不派一兵一卒。可是，我能有什么好办法？这仗不能不打，秘密行动上面已经批准了，自然不能不进行，出于无奈，我只能依靠龙四的杂牌人马去作战，各位也就只能尽力而为了，你们可是要深明大义！”

　　黑桃A喟然长叹，颇为无奈。三大金刚还是很少看到黑老板无可奈何的苦相，历来黑区长都是威风凛凛，派头十足，可今天却显出人性虚弱的一面。

　　蓝金刚等人立即表示：“职等理解老板的难处。”

　　黑桃A说：“那就好。日帝压迫我们太甚！不管怎样，这个仗还是一定要打下去的！在抗战时期，地无分东西南北，人无分男女老幼，我们必须走向唯一的抗战目标，在对敌御侮的大前提下，我们必须奋勇前进，其他一切，均所不计。”

　　蓝金刚等人说：“是！”

　　黑桃A最后只好强打起精神，如同作报告那样，说道：“你们要知道，这‘驱除倭寇，复兴中华’是我们复兴社的纲领，我们还是要始终不懈地坚持下去。”

　　三大金刚立正说道：“是！”

　　讲完以后，黑桃A随即在警卫的簇拥下，离开龙公馆。他没有想到的是，此次出征会出师不利，铩羽而归。

　　黑桃A的秘密行动正式开始，与此同时，木村部队的突击行动也即将启动，杉机关内洋溢着胜利的气氛，在机关会议室内，木村正在布置紧急军事行动。他得意洋洋地说：“我军炮声已经清晰可闻，长海已是皇军囊中之物！”

　　全体杉机关特工振臂狂呼：“胜利！胜利！胜利！”

　　木村下令道：“根据大本营所布置的任务，我军杉机关将在今天晚上紧急行动，火速占领长海所有的重要机构。我将亲自带领一队人马，直攻长海市政府大楼。此外，我命令，佐藤率领第一组，由小三君带路，在今晚十二点，占领长海商业银行，逮捕银行内一切人员，夺取银行储存的全部金融资产，包括钞票、外币、银圆、黄金、支票等等。”

　　佐藤、小三子和第一组特工全部立正，高喊：“哈依！”

　　按照木村的命令，佐藤带领一个小队，向长海商业银行总行银库所在地，猛扑过去。夜黑风高，正是秘密进攻的最佳时机。佐藤率领一百多名日军官兵，分乘四辆军用卡车，一路上只听见几声零乱的枪响，根本就没有遇到任何有组织的抵抗。佐藤得意忘形，干脆就叫士兵在卡车上直接打出日军太阳旗，车头上四挺机关枪虎视眈眈地瞄准着前方的目标，杀气腾腾，阴森可怕。

　　半夜时刻，日军车队抵达长海商业银行总行银库外面的大街上，佐藤做了一个手势，日军官兵立刻从军用卡车上纷纷跳下，按照队长的命令，迅速占领银库四周有利地形，把银库包围得水泄不通。

　　陈克当天晚上得知日军即将开始进攻，马上就想到长海商业银行会很不太平，将会成为日军进攻的重要目标。于是，在行动计划得到曾晓批准以后，他立刻带领了中共地下党情报组一支小分队，来到商业银行附近地区，在一个能看见银行楼房的制高点上，布置了伏击人员，一是打击日军嚣张气焰，二是给予方教授以一定程度支持，从侧翼策应长海商业银行的保卫力量。

　　陈克下令道：“同志们，今天晚上看来要打一仗了，但是，大家一定要注意，日军机动火力很强，我们不要硬拼，听我的命令，打了就跑。听见了吗？”

　　全体队员回答道：“是！不要硬拼，打了就跑！”

　　在银库那边，方教授在银库楼上看着日军军人的军事行动，心里极端紧张。他毕竟是个文人，一生中连枪都没摸过，哪里看到过这种大军压境的激烈场面？说实在的，他的双腿都在情不自禁地颤抖着，心跳加速，一种莫名的恐怖气氛使他难以呼吸。

　　在一旁观看的朱掌柜尽管跟随龙四爷身经百战，见过很多惊心动魄的惨烈场面，不过，那毕竟只是流氓团伙的械斗群殴而已，与这些真枪实弹的正规军所发起的战斗场面相比，而且是日军王牌野战部队所组织的进攻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不可同日而语了。

　　朱掌柜也是紧张不已，好在天塌下来，有高个儿抗着，他不断地催问教授道：“总经理，该怎么办？”

　　教授心里也犹豫不决。那也难怪，几千万元，甚至过亿元的资金，说烧就烧？那么容易？他真能负起这种责任吗？正思量着，只听见楼外传来一阵日军歪把子机枪的扫射声，机关枪子弹打在银库二楼墙壁上，令人毛骨悚然。

　　朱掌柜小声说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是烧还是不烧，您得赶快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