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泸州府衙客堂，十多名堂勇列队待命。个个手持刀戟，神情肃然。

　　知府杨兆龙从侧门进来，身后跟着两名剽悍的武士。

　　杨兆龙走到队列前面，压低声音对众人说：“弟兄们，最近一段时间，革命党在泸州活动十分猖獗，衙门里也有不少人卷入其中。今天我请来的这位客人，有人举报是革命党头领。这人你们都认识，在泸州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他来之后，你们看我眼色，见机行事。我若端杯喝茶，你们就给我立即拿下。”

　　众堂勇迅速散去，借助于屏风、廊柱、帷幕、橱柜等隐蔽起来。两个武士也退到门帘之后，客堂里只留下一个徒手的杂役。

　　杨兆龙走到太师椅前，正襟坐上。杂役在茶几上摆上水果，水果旁边放上一杯刚沏好的热茶。

　　杨兆龙与佘英不仅曾是同僚，还是同乡，彼此交情不浅且知根知底。年少时，二人同在江边嬉戏玩耍，吟诗对句。佘英爱好使拳弄棒，常到市面上看江湖艺人卖艺，暗自揣摩、比比画画，有时还帮着艺人维持秩序、收拾摊子。艺人们被他的诚恳打动，偶尔也点拨一二。

　　小市武举人李孝思精于峨眉派武艺，绰号“通城虎”。曾在泸州设武棚收徒，传习拳脚、骑射等武艺。佘英入棚拜师，武艺大有长进，尤其精于搏击。后来考取了武秀才，因其豪放不羁，好打抱不平，被公推为袍哥“义字堂口”的“舵把子”。

　　杨兆龙就任泸州知府后，一方面想借助佘英的江湖盛名，同时也念及儿时的情谊，请他担任泸州团练局大队长，带领团队在川南各县巡查，缉捕盗匪。起初佘英还尽职尽责，对上面交代之事常能办妥，并屡受嘉奖。但没过多久便辞职不干了，说是“目击清政不纲”，不愿再为虎作伥。在泸州城开了个牛肉馆，如《水浒传》中朱贵开店，专纳四方豪杰，任侠仗义，名震川南。

　　近年来，听说佘英又与革命党裹在一起，每天拿着《革命军》《猛回头》两本禁书，乡村小店，街头巷尾，逢人便讲，无所顾忌。甚至秘制炸弹，图谋不轨。近日发生的永宁爆炸事件，足以说明事态的严峻。

　　“佘英队长到——”一会儿工夫，外面便有人大声吆喝。

　　杨兆龙抬眼一看，见门口进来一位奇伟大汉，身披黑色大氅，神态自若，步伐稳健，心里暗暗吃惊。想不到他真的敢来，而且是单刀赴会。莫非那告密之人所言不实？

　　杨兆龙恢复了常态，打着哈哈说：“竟成老弟，好久不见了。请坐。”

　　佘英大大咧咧地走了过来，在杨兆龙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说：“知府老爷，这么火急火燎地把我叫来，有什么急事吗”

　　杨兆龙说：“也算是吧。最近城里的谣言很多，不知老弟可曾听到？”

　　佘英从容答道：“你是说革命党暴动的事吧？听到过。还有人说我是他们的首领呢。”

　　杨兆龙的右手伸向茶杯，迅速又缩了回来。故作惊讶地说：“哦？你做过我们的团练队长，人缘广，见识多，你对这事怎么看？”

　　佘英说：“估计是我那些袍哥兄弟弄出的动静。前一段时间，他们吃了红帮兄弟的哑巴亏，大概想借革命党的名义收拾对手。借钟馗打鬼，是江湖中人惯用的手段。”

　　见佘英如此的坦然，杨兆龙有些吃不准了。如果他真是革命党，来之前一定做了应变的准备；如果不是，轻率把他扣留下来，必定会惹出更大的乱子。何况二人私交甚厚，一时也还拉不下脸来。杨兆龙一只手停在茶杯旁边，伸也不是，缩也不是。正当他犹豫不决之时，从侧门跌跌撞撞滚进一人，哭喊道：“知府老爷，大事不好，后院的柴房起火了！”

　　杨兆龙一惊，细听后院人声嘈杂，急忙站起身来，对佘英说：“你稍坐片刻，我去看看就来。”说完，径直随那人进了后院。

　　客堂里十分安静。佘英抬头看了看客堂四周，见帷幕一角在轻轻晃动，心中有数，却未露声色。随意从果盘里取了个橘子，漫不经心地剥着。

　　杂役提着水壶过来，趁弯腰续水之际，贴着佘英耳根说了一句：“佘大爷，水涨了。”

　　佘英会意，起身对杂役说：“我出去方便一下，这几个橘子给我留起哈。”说完便不紧不慢地出了客堂。

　　后院里传来杨兆龙的骂声：“几个废物，一点小事就咋咋呼呼的！”

　　杨兆龙回到客堂，不见了佘英，联想到刚才那场蹊跷的火灾，更是气急败坏，大声喝道：“都他妈给我滚出来，我叫你们看的人呢？”

　　十几个堂勇列队如前，杂役上前说：“他说出去方便一下。没有你的命令，我们没敢拦他。”

　　杨兆龙暴跳如雷：“快去给我追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