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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孙兴文被叫进将军室。

  “兴文,你准备一下和我去趟牤牛河。”徐将军眉端头拧着大疙瘩,说,“就走,事不宜迟!”

  孙兴文感到出了事,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望着徐将军。

  洪光宗和俄国护路骑警发生了冲突,双方都有死伤,俄国人照会政府,陶知事转达省府令,要求徐将军妥善处理此事。

  几天来,孙兴文一直研究一份情报,俄国人野心勃勃,计划在东北修数条支线铁路,哪里有矿藏资源就往哪里修。

  “俄国人不光是鼻子大,手也长,朝我们伸过来。”徐将军粗言道,“哈拉子(口水)淌三尺我让他们咽回去!”

  孙兴文依稀看清俄国人窥视的目标是白狼山,这里水路发达,放排流送可到达内地,山里盛产的优质木材一直是皇贡品,外国人垂涎欲滴。他说:“将军,我们和俄国护路骑警的冲突不能升级,这涉及到国际关系,要寻个正当理由来阻止他们。”

  “咱们的地盘上,在咱们家门口,我们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徐将军不听邪说,“理由,老子手里的枪就是理由,抖毛扎翅就揍他,揍出他屎来。”

  其实寻找一个理由也不难,牤牛河以北是大片草原,巡防军骑兵需要草场,趁政府还没明确同意俄国人修支线铁路,先把那一带划定为军事禁区,他们再进入,打他们没乱子,孙兴文出谋。

  “好,先下笊篱。”徐将军眉飞色舞说。

  骑兵九团团部在牤牛河边的河滩草甸子上,中俄双方谈判在这里举行,徐将军同俄国护路骑警队长对面而坐。

  “徐将军,”骑警队长用俄语道,“你的士兵无端袭击我护路骑警队,为此我们提出强烈抗议。”

  待翻译完,徐将军说:“你们不好好的在铁路线上呆着,跑到牤牛河干什么?骑警队撩骚,不揍你手懒。”

  “请问将军,这撩骚?”俄语翻译难住了,问。

  徐将军示意孙兴文说明。

  “撩骚有两种含意,一是打情骂俏,即是调情;二是招惹人。徐将军指的是后者。”孙兴文说。

  翻译将此话翻译出来。

  “和你们的皇帝签过在东北修铁路条约,我们自由……”骑警队长顿时不悦道,语气很生硬。

  “和皇帝签的约,你们去找皇帝好了。”徐将军冷笑,几分挑衅道,“在这里我说了算,县官不如现管,何况天高皇帝远呢。”

  “你不讲道理。”骑警队长愠怒道。

  “天底下如果有道理好讲,你们就不会来中国修铁路。”徐将军针锋相对,态度生硬,“队长先生,从现在起不准将铁路修进牤牛河一尺,否则,我命令部队开火。”

  翻译把徐将军的话翻译给俄方。

  “不可理喻!”骑警队长愤怒,拂袖而去,一队俄国骑警随他离开。

  “瞅瞅,还甩剂子(赌气离开)走啦。”徐将军大笑道,“别嘚乎他!”

  “将军,这次干仗咱没吃亏,咱死一个,他们死俩,咱伤两人,他们伤了六七个。”洪光宗说。

  “整的好,下回再碰上,往狠里整。”徐将军夸赞道。

  洪光宗得到将军撑腰,来了劲儿,说:“整死他们!”

  “洪团长,”徐将军吩咐道,“选几匹好马跟上我,咱们来个跑马占荒,我鞭马到哪儿,哪儿就是禁区的边界线。”

  牤牛河以北草甸子很开阔,徐将军策马在先,在草甸上奔跑,数名士兵抱着木头橛子,沿着徐将军的马蹄印钉下界桩。

  徐将军登上一个沙坨,回望圈下的土地,露出满意的笑容,问身边的洪光宗:“怎么样,估计有多少里地?”

  “西面快到天边儿,北面挨近铁路……”洪光宗指向远处道,“嘿,大鼻子他爹,老鼻子啦!”

  “这回非把大鼻子的鼻子气歪不可啊!”徐将军颇得意地说。

  “气掉才好、好呢。”洪光宗解气地道。

  “洪团长拿出你的看家本领,把俄国人给我挡在军事禁区外,不得他们踏进一步。”徐将军手臂大动作地比划说。

  “将军,九团要是挡不住大鼻子,你崩了我。”洪光宗拍着胸脯道。

  孙兴文一旁沉默不语,俄国骑警队长悻然离去,不会善罢甘休的,他深为将军的安危忧虑。

  亮子里有俄国人,他们开着关东较先进的火磨,加工面粉,取名蓝磨坊。这天夜里,俄罗斯风格的房间里,几支蜡烛把室内照得通明。

  “事态很严重,我们与巡防军的谈判失败了,支线铁路不得不暂时停下来。”尼古拉说。

  “您的意思是?”亚力山大问。

  尼古拉是俄远东铁路情报机构头目,设在亮子里镇的情报站,亚力山大是站长。公开的身份他们全是商人,亚力山大是蓝磨坊主,当地人叫他经理。

  “徐将军我们是争取不过来了……能为我们所用我们就用,不能为我们所用,必须除掉。”尼古拉说。

  “除掉?”

  “除掉。”尼古拉坚定地说。

  除掉一个将军,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亚力山大提出异议。

  “我们和徐将军打交道几年,了解他非常排外,很难为我们所用,及早除掉,对我们有利。”尼古拉说。

  亚力山大担忧:杀掉徐将军,对俄国人的利益并不有利,一时很难在巡防军里找到一个代替人物。

  “那个孙兴文怎么样?”尼古拉问。

  “此人毕业于讲武堂,他的教官是日本人,我怕他亲日排俄……近日有情报传来,徐将军要把女儿许配给他,以此推断,将来要他来掌管巡防军。”亚力山大情报很厉害,将军府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我们更要及早动手,抢在孙兴文接班之前。”尼古拉思考着他的暗杀计划。

  亚力山大最新获得的情报是徐将军的女儿不同意父母的婚姻安排,她暗爱上一个人,也是巡防军的军官。也许嫁女不成,徐将军另有安排。

  “你说让他女儿爱上的那个军官接掌巡防军?”尼古拉问。

  “这倒不大可能,那人只是一个团长,徐将军手下有多名团长,何况他是个草莽。”亚力山大说。

  “哦,你说的是骑兵九团洪团长吧。”

  “是他。”

  “如果真的把巡防军交给他,我们便有了机会,对付一个土匪总比对付讲武堂的学生省事。”尼古拉说。

  “哼,可惜徐将军不会将女儿许配给他。”亚力山大说,“将军瞧不起土匪。”

  “我已请示上级批准,尽快除掉徐将军,我们研究一下具体的方案……”尼古拉说。

  一个不久世人震惊的暗杀将军的计划,在火磨坊的一间密室里完善,本来室内装有电灯却始终点着蜡烛,这与尼古拉的特别癖好有关,他的暗杀计划都在烛光下出笼的。

  暗杀计划中最关键的东西——杀手选择上,两人产生了严重的分歧,亚力山大第一次对他的上级提出反对意见:

  “不行,不行。”

  “雨蝶执行最合适。”尼古拉固执地坚持道。

  “我苦心经营多年的雨蝶不能暴露,从长远目标看,雨蝶还有大用处。”亚力山大说。

  雨蝶是俄远东铁路情报部门王牌间谍,亚力山大一手培植、训练了她。雨蝶成为俄间谍有一段传奇经历,她是中国人,连二毛子二毛子:中国和俄罗斯的混血儿的俗称。都不是,可为什么成为俄间谍呢?故事从雨蝶的父亲胡子大柜老头好说起,他的职业走街穿巷,做什么的?褚维垲《人境结庐诗稿》中一首诗道出他的做工情景:

  乌金尺八口横吹,

  磨镜人来女伴知。

  携得青铜旧尘镜,

  门前立等几多时。

  读者朋友你会猜到老头好的职业了,对,磨镜人磨镜人:一种职业,新铸成的铜镜需要研磨才能发光。磨镜时,用毡团蘸上药物(反光材料)在镜面上摩擦,镜子光彩照人。。这个已经被时代所淘汰的行业,原因是玻璃镜代替了铜镜。老头好爹满街吆呼磨镜,手艺传到他,没用上几天就失业了,他仍坚持吃“磨饭”,有首谜语歌谣云:

  生在悬崖,

  落在人家,

  冷水淋背,

  千刀万剐。

  老头好的吆呼变成了:磨剪子戗菜刀!亮子里的家庭主妇都熟悉他的声音,磨出的刀剪保刃又快,锋利无比。用剪子最多是成衣铺,夏成衣匠的二姨太看上磨刀匠,实质内容给夏成衣匠发觉报了官,磨刀匠蹲了笆篱子,出狱后他杀掉夏成衣匠,上山当了土匪,直到当上大柜后,夏成衣匠的二姨太腆着大肚子找他,说怀了他的孩子。按绺子规矩老头好不能留她在匪巢,给她一笔钱,雨蝶出世后跟着母亲过日子。二姨太耐不住寂寞,竟和一个俄国商人来往上,那人就是后来的蓝磨坊主亚力山大,二姨太死于到野外河里洗澡溺水,十六岁的雨蝶被他送回俄罗斯,接受正规的间谍训练……

  “这是上级的决定。”尼古拉表情严肃说。

  “我回国去,对上级讲明不能动用雨蝶的理由。”亚力山大奋力阻止,他的理由是现在不是暴露雨蝶的时候,不到万不得已这张王牌不能用。

  “你抓紧动身回国吧。”尼古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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