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2

　　2400米的海底是一个严酷的世界。光线是无法到达这儿的，在绝对的黑暗中，只有海洋生物所发出的微光。一条巨鱿慢慢爬过来，两只绿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就像是在施行催眠术。它身体上有两条明亮的侧线，那是寄居在它身上的发光细菌形成的。在它前边有一盏比较明亮的小灯，那是鮟鱇鱼设的鱼饵，用来钓取一些好奇的趋光小生物。再往前不远是一处岩层裂隙，火热的熔岩透过裂隙放射出微弱的红光，黑色的浓烟大团大团地涌出，就像是地狱的烟囱。裂隙附近生活着完全不同的生物，两米长的蠕虫在海水里轻轻摇晃着，顶部是一只羽状的触手，缓慢地开合着，一只细菌蟹游过来，贪婪地啃食着这只触手。蠕虫痛苦地摇摆着，却无可奈何。

　　香香和岩苍灵一同潜到这片海底，他俩是珠联璧合的一对搭档，香香更擅长深潜，但岩苍灵更聪明一些。香香虽然没有做过智力提升，但它足够聪明，能与岩苍灵互相交流经验。现在香香和岩苍灵可以说是互为教练，深潜纪录也一再被刷新。

　　不过，弗氏海豚的体能毕竟比不上抹香鲸，这会儿岩苍灵觉得头部发蒙，身体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弗氏海豚在水下是靠血液来提供氧气的，但这会儿供氧已经不足了。他向香香打着手势，说他要返回了。香香此时已经盯上海底的一条章鱼，便应了一声，独自向章鱼游去。

　　岩苍灵急速上浮，在上浮过程中，他看见香香开始向章鱼进攻。对于香香来说，这类章鱼和巨鱿都不是对手，所以岩苍灵根本不担心。但他没料到，这次香香几乎失手了。这是一条雌章鱼，正在照顾它的卵粒。雌章鱼是世界上最称职的母亲，孵卵期间它不吃不喝，只是不停翻动卵粒，让它们得到充足的氧气。幼章鱼孵出后，母章鱼就心甘情愿地死去。这些抱着必死决心的雌章鱼当然是世界上最凶猛的斗士。香香在周围转着圈地打量着它，而章鱼也用它阴森森的小眼死死地盯着来犯者。本来香香不至于输的，但这次它潜得太深，血液中的氧气已经不足了，不能打消耗战。于是香香贸然冲过去，咬住章鱼的一只腕足。这只腕足被香香咬断了，但章鱼的其他七只腕足急速收拢，用吸盘紧紧吸住香香的身体。香香猛然甩动尾巴开始向上浮起，章鱼却紧紧地缠住它，大大延缓了它上升的速度。

　　香香在章鱼的箍抱中拼命挣扎，又咬断了它一只腕足，但负痛的章鱼把死敌缠得更紧。香香的脑袋开始发晕，看来这次是在劫难逃了，但不期而至的海底灾变救了它一命：海水突然整体摇晃起来，在它们下方冒出了耀眼的红光。这是一场海底地震，岩层被震裂，灼热的岩浆冒出来，一接触到海水，立即把成万吨的海水变成水汽。这个过程引起一场大爆炸，震波以声速在水中传播，追上了香香和雌章鱼，把巨大的压力波加到它们身上。雌章鱼被震懵了，下意识地松开腕足。香香抓住这个时机，也借着自海底向上的压力波，急速往上浮去。

　　香香终于浮出海面，此刻已经精疲力竭。岩苍灵看出了它的异常，还没来得及询问，就看见海面陡然升高，一堵几十米高的水墙向他们劈头盖脸地压过来。这就是此后拉姆斯他们看到的巨涌，它在初诞生时更为凶猛。

　　岩苍灵和香香穿过水墙，浮出水面，岩苍灵急忙问：“香香你受伤了吗？”

　　香香有点晕头转向，脑袋上留下六七道伤口，嘴里还咬着一只断掉的腕足。海面上冒出了很多深海生物的尸体，它们都被煮熟了，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海面。香香愣了片刻，开始吱吱哇哇地向岩苍灵叙述。抹香鲸的语言本来就是很原始的，再加上它此刻还没完全镇静下来，所以岩苍灵很长时间没有听明白它的话意。它讲到和章鱼的殊死搏斗，讲到海底的爆炸，这些岩苍灵都听明白了，但香香的叙述重点显然是在另一件事上，见岩苍灵听不明白，它说得越发凌乱。

　　岩苍灵忙说：“别急，别急，你慢慢说。你说什么，白光？非常亮？升起又落下？”他忽然悟出香香是在说什么，“你是说，海底爆炸时，一团很强的白光升起又落下，似乎是一个球体，对吧？那么，它很可能是雷齐阿约让咱们注意的‘窝格罗’？”

　　香香兴奋地点着巨大的黑脑袋。

　　“‘窝格罗’？‘窝格罗’？”岩苍灵喃喃自语着，他太兴奋了，不敢相信这个消息，他一定要去现场察看，“香香，快领我去！——啊，不不，你太疲累了，等你歇过劲儿再说吧。”

　　香香确实累惨了，它在水面上待了一会儿，把那只章鱼腕足吞下去，然后就急着领岩苍灵下水。岩苍灵坚决制止了它。作为一名老资格的深潜运动员，他当然知道往2400米深的海底潜水是多么危险和消耗体力的事。半个小时后，香香缓过劲儿了，他才让香香领着他下潜。

　　这次寻找非常顺利。他们下潜到1000米之后，本应漆黑一团的深海却透出一线白光。下潜越深，白光越强。很明显，白光是从一个点光源发出来的。他们朝光源迅速下潜。看到了！一只白球静静地躺在海底，体积相当小，只相当于海人的脑袋大小，那么强的白光简直不像是它发出来的：海底的趋光动物都被强光吸引，从四面八方向这儿赶来，其密度之大，使这儿成了一锅稠稠的生鱼汤，岩苍灵和香香不得不挤开它们才能前进。白光照亮了海底平原，奇怪的是，这个发着强光的东西并不热，从那些越靠越近的动物就能看出这一点。

　　岩苍灵已经潜到自己的极限，虽然那个宝物就近在两三百米之内，他也不能再下潜了。就在这时，一条小章鱼懵然逼近了白球，试探着把腕足搭上去了。它没有什么反应，既没有受到电击也没有被灼伤，而且似乎与白球的接触很舒服，它干脆把八只腕足全部搭了上去，紧紧搂住白球。白球的强光让章鱼变成了一个完全透明体，它体内的神经、墨囊和生殖腺都看得清清楚楚，而白光的外泄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岩苍灵看到这个机会，急忙向香香做了一个手势。聪明的香香猛然扎下去，轻轻咬住小章鱼的脑袋，然后急速上浮。受惊的小章鱼不但没放松白球，反倒抱得更紧。光源的突然离去让围拢来的深海生物都懵了，它们随即惊醒过来，紧紧跟着白光上浮，在岩苍灵和香香的身后形成一支十分壮观的追随者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