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城市部落(2)

　　黄肤色的女人说：“恰恰相反，温哥华行乞需要成群结队、划分地盘，但绝对反对严重成群结队、划分地盘现象。”话语间仿佛她是女皇，模样儿就差一顶皇冠。

　　邦智说：“我明白了，你们是在打擦边球。那么，你们需要我们做什么？”

　　“看来你身残智不残，比你四肢发达的老公有份量。”黄肤色的女人点评道，想起不动，又说，“你能不能够行乞，需要到乞管部门去申报。”

　　邦智说：“就是说，我们在申报没有得到批准之前，我们还不能行乞？”

　　黄肤色的女人说：“对，原则上是这样子的。但为了不影响你们的生计，我首先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邦智说：“那很好，小姐，我们就跟你们走一趟。”

　　黄肤色的女人这才介绍说：“我不是小姐，你们叫我安西妮吧！”

　　邦智鞠了一躬，低首道：“是，安大姐！”

　　不想安西妮挖了邦智一眼，不悦说：“你看我老到了叫大姐的份上吗？”眼眸却落在了木杰脸上。

　　邦智狠狠掐了木杰一指，向安西妮诌媚说：“我叫你安大姐只是尊称，其实，你看上去很小，像十七、八的。”

　　安西妮这才笑了，笑的合不拢嘴。

　　木杰陪着跟安西妮笑，笑的傻傻的。邦智做着地对木杰说：“傻样！”故意为他用手理了理被风吹散了的头发。

　　木杰把她的手一挡，不满地说：“你干嘛？”

　　邦智宽容地笑笑。木杰说：“我讨厌别人弄我的头发！”

　　邦智说：“好啦好啦。”

　　安西妮看在眼里，露出羡慕的神情，小声对邦智说：“你老公脾气挺大。”

　　邦智说：“上来一阵就跟小孩儿似的。”

　　安西妮说：“男的就这样。”

　　邦智说：“可不是。”

　　看到邦智夫妻的恩爱和睦，安西妮仍然笑着，挥了挥手，率先走在三色乞丐的前头，要邦智和木杰跟随着队伍一起走。

　　一路上，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三五成群的乞丐队伍逾来逾多，共同向海边难民营的方向走去。木杰与邦智互相挽扶着，终于走过难民营，来到一座衰朽破败的小楼跟前。小楼上面挂了一个摇摇欲坠的木牌，上面用黑色油漆写着“萨尼瓦特乞丐收容所”，字样已经褪色。

　　安西妮率领队伍绕过小楼，再往前便是一片约百米宽的沙滩和一片蓝庭模的大海。木屋茅屋四周贴满了可口可乐和各种加拿大饮料的广告。木屋的靠墙处堆放着大量的电冰箱、洗衣机，以及一辆一辆小型汽车和自行车。木屋设施都是那么破烂不堪，木杰简直不能相信，摆放着这里的物品大都是大半成新。右侧是一溜约一里长的海滨，与半岛顶端的防波境相连。海滨的后面是一片沙丘和那块用铁丝网围起来的难民营地。

　　安西妮来到几排小破木屋跟前，与那几个有色乞丐分道扬镳，带着邦智和木杰钻进一间破木屋里。

　　木杰眼前一亮，破木屋里一点也不破，相反，屋里的陈设和装饰，都相当富丽和整洁，有些甚至还很堂皇，比如白色的真皮沙发和橙黄色的茶几，都是带星级水平的那一类。

　　安西妮不顾木杰一脸的惊奇，推开一扇门，对他说：“你们夫妻就住这一间吧！”看见木杰疑惑重重的样子，眼落在木杰手上的编织袋上，又说，“我想你们不会只穿了这身衣服，来加拿大淘金的吧？！”就自顾推开隔壁的一扇门里面。

　　邦智对这一切好像无动于衷，拉了木杰进了房间，说：“别发怔了，赶紧换衣服吧！”四下看了，不由得惊叹道，“真是现代乞丐，连卧室都配备了洗脸间。”打开编织袋，拿出交际服，进了洗脸间。

　　当木杰洗了一个热水澡，换好一套西服后，门外像计算好了似的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邦智拉开门，赞叹道：“安小姐，你真美，比十七、八的还要美！”

　　木杰顺声望过去，只见安西妮穿了一套粉红色的真丝绸睡衣，一双脚上穿着的竟是双色彩鲜艳的绣花红拖鞋，就好像新娘子穿的一样，布过鞋面上绣的并不是鸳鸯，而是一对白狗，白狗的眼睛是金黄色的，好像正在瞪着他们俩。

　　而安西妮也怔怔打量着木杰他们俩，惊叹说：“我也不曾想到，你们……更美，尤其是邦智姑娘拆除这条伪装的跛腿，你们真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邦智看见木杰浑身不自在，就急忙茬开话头说：“安姐，你晚上吃什么？需要我……下厨房吗？”

　　安西妮兴奋说：“好哇好哇！你会做地道的中国菜吗？”

　　邦智微微一笑，轻盈盈进了厨房，木杰在安西妮的注视下，样子很窘迫，没话找话说：“安小姐本是雍容尔雅、超尘拔俗之人，难道也跟我们一样，有什么难隐之情？”

　　安西妮张了张嘴，若微犹豫了一下，说：“你认为乞讨不好吗？”

　　木杰说：“对一个避世离俗的人来说，它当然是很好，可在一般人的眼里，它毕竟是社会难以认可的一道风景线。”

　　安西妮说：“说得好，真是难以认可的一条路。”浩叹了一声，苦涩告诉木杰：安西妮的老家是北京，八年前，那时她只有十八岁，由于父亲逝世，她弃学在一家市属进出口公司顶职上了班，由于不懂外语，只好分在一个皮草出口部做内勤。死了妻子的出口部经理见她年轻貌美，答应同她结婚并占有了她，从此，她把他当作了一生的依靠。一次，市里赴加拿大展示北京地区出口商品，皮草商品也列在其中，出口部经理和她参加了展览团，就在参展团闭幕的那一天，商品部经理带着她没有回到下榻的宾馆，却走进了萨尼瓦特难民营，踏上了一条背叛祖国的不归路。经理告诉她，国外的月亮就是比中国圆，只要在难民营饶过七年，或者遇上大赦之年，他们就像其它难民一样，可以靠熬年头拿上加拿大的绿卡。她很单纯，又很传统，既然要做他的妻子，他说的一切，她都确信无疑，就像当初他一口流利的英语坚定了自己归宿那样。难民营的生活说起来很“难民”，实际上就像中国的“双规”政策一样，早上按时出营，晚上按时回营，其它都是很方便，也比较自由。然而，在难民营里过了半年，那个经理不再“双规”了，一个比他大好几岁的加拿大洋婆子带走了他，抛弃她留在了难民营。从那时候起，她才知道什么叫何以生存。为了活命，她早出晚归，什么零工她都做过。就在她攒下了一笔钱准备租赁一个中国餐馆时，她生了一场大病，花尽了她所有的积储，她无奈中只好沿街乞讨，并且从乞讨中悟出了一条比打零工还要敛财的致富之路……

　　木杰想起福尔摩斯故事里有富翁行乞讨案例，加上白天三个时辰的亲身体会，就说：“我相信它很……职业。只是，你拿到了绿卡了吗？”

　　安西妮叹了一口气，说：“绿卡是拿到了，可我的青春却全部耗尽在里面。”

　　木杰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安古西妮，想起自己在美国留学的日子，顿时触景生情，感慨地说：“无论你做了什么，你所经历的，本身就是一笔受益菲浅的财富。”

　　安西妮顿是凄然泪下，说：“难得你的……理解。”

　　木杰忘记了拘泥，说：“既然你们都是很富有的群体，那么戚博士不是更上一层楼……”

　　发西妮一下警惕起来，截然说：“你也知道戚博士？”

　　“吃饭吃饭！”正当木杰张口结舌时，邦智端上了二盘妙菜，适时给他下了台阶，“不瞒安姐说，既然我们被生活所迫，下辈子准备以行乞为生计，我们来之前，当然也要打听这行当里的人和事啊！”

　　安西妮见邦智说得头头是道，忙放松了脸，拿起筷子挟了菜往嘴里送，嚼了几口之后，说：“好吃好吃，真地道中国菜！”

　　邦智佯装被夸得羞面兮兮的样子，低下头说：“安姐，中国菜有八大菜系，我做的这点菜，既叫不上菜系，也入不了流，你就凑合着吃吧！”

　　安西妮赞不绝口说：“很好吃很好吃！……赶明儿你们就住在我这儿，我也不收你们的房租什么的，但希望你们每天替我做两顿饭。”

　　邦智赶紧答应说：“好的，除了晚餐之外，每天早晨，保准你能尝到北京的稀饭、咸菜加肉包子！”

　　安西妮伸出手与邦智击了掌，说：“就这样定了。”

　　邦智故意装出欲言犹止的样子，说：“可是，我们还没有……”

　　安西妮说：“不要紧，你们就先歇着，等戚博士一照面，我就引荐你们去见他。”

　　邦智装出吃惊的样子，说：“原来戚博士不在岛上！”

　　安西妮张了张嘴，迟疑了一下，说：“甭管他什么七博士八教授，吃完饭，咱们乐咱们的，你们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