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城市部落(1)

　　由于晚上一夜没有睡好觉，木杰被邦智推醒时，已经到了次日的中午。木杰在卫生间洗漱好走出来，看见房间里摆好了饭菜，端起碗二话不说就吃了起来，样子却像嚼蜡一般难受：某人创造了一头怪兽，最终却无法控制，而被怪兽所吞嚼。这不是自己眼下的写照吗？

　　邦智平时不食烟火，大庭广众之下需要遮掩耳目，或者与人乐到高兴之处，偶尔也可以拿起碗筷，与常人一般装模作样吃些饭菜。

　　看见主人这般模样，邦智一边拿起筷子挟了菜，直往木杰碗里堆，一边柔情说：“吃罢吃罢！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吃到我做的饭菜。”

　　想起要去当乞丐，木杰说：“难道真的要吃百家饭吗？”嘴唇咧了几咧，好像要呕吐的样子。

　　邦智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儿，不入虎穴，方得焉子？”

　　木杰干脆放下了碗子，说：“真的没有其它途径了吗？”

　　邦智挟起一块红烧肉，做出要喂进他嘴里的样子，说：“你吃不下肚子里，看来还得我亲手喂你吃。”

　　木杰慌忙拿起筷子，胡乱地往自己嘴里塞了几口菜，说：“就算是我们接近了那个地质和考古学双料博士，咱们又能找到什么？”

　　邦智定了定神，说：“首先，这位博士既然是地质学专家，他就能帮助我们选好研究中心的地址，这一点，我们就当他是风水先生；其次，萨内鲍尔岛对我来说是一个盲点，这种迹象表明，最低限度，说明这世上有比我技艺高超的高僧，也许这高僧是人或者是机器人。而从地理位置上来看，萨内鲍尔岛与大陆最近的，是萨尼瓦特半岛，这位地质学博士是萨尼瓦特半岛的岛主，通过他，也许能够找到高僧的蛛丝马迹。”

　　木杰勉强地挤出笑容，转过身看着窗外，说：“这么说，这位高僧与萨内鲍尔岛有必然联系吗？”

　　邦智拉过他瞅住自己，说：“对，被高僧能够看中的地址，不正好说明是我们要选择的地点吗？”

　　木杰避开她的眼神，这才大口大口地吃起饭来。而邦智放下筷子，拿出一个陈旧的编织袋，在衣柜里选择了他和她的一套质地很考究的交际服装，然后把一些高级饼干和几套男女穿的破烂盖在了上面，拉上了拉链之后，她说：“这套房间用不着退掉。”

　　木杰“嗯”了一声，嘴里呼哧呼哧嚼着食物。

　　邦智说：“我们还要化一些妆，扮成乞丐夫妻。”

　　木杰一下又张大了嘴。

　　邦智说：“而且一切行动绝对要听我指挥。”

　　木杰说：“要是面对高僧呢？”

　　邦智拍了拍腹部，说：“放心，为了你我的孩子，我会知难而退的。”牵过他的手，放在腹部上。

　　木杰心动了，乘机蹲下来，很感激地来回抚摸着她的小腹：“那就好，起码我的孩子在娘的肚子里就知道自食其力了。”

　　一向知道他是个很容易满足的男人，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她笑意淡淡地问：“突然要你做爸爸，你高兴吗？”

　　他笑着把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一边仔细聆听宝宝的心跳声，一边说：“我承认有高兴的成份，过多的是始料不及。”

　　邦智拍着他的头嘲笑他的举动，第一次觉得在她的生命里，爱意是那么地深刻，整个人顿时都丰富了起来。她说：“你真笨，才三、四个月，现在听不到啦！”

　　木杰嘻笑道：“我在过干瘾，以后我要常常和宝宝打招呼，让宝宝在肚子里时就先认识爸爸。”

　　这孩子已经有木杰家族怪异的血统了，邦智很担心他将占木家的不良性格教育都传授给孩子。她说：“你该不会连胎教都想好了吧？”

　　木杰想也没有想就说：“那是当然的，我要先奠定孩子的人格基础，教孩子像我一样有正义感，不贪钱。”指着她说得口沫横飞。

　　走出了饭店，邦智和木杰分别走进一间公寓楼的男女公用厕所。当木杰把一些灰土抹在了脸上，穿好乞丐服走出公寓楼楼洞口时，只见一个跛了一条腿，拄着一条拐杖的中年妇女，背上着一个编织袋子，手上拿着一个讨盆，正冲他眨巴眨巴着眼睛。从那熟悉的目光和眼熟的编织袋，木杰认出了这个妇女就是邦智装扮的。

　　木杰正想说出赞赏邦智的一些话，邦智瞅了木杰一眼，蹲下腰抓了一大把灰土，直了腰身就往他头上搓，直到把他搓成蓬头垢面，她才沙了嗓子说：“孩子他爸，时间不早了，咱们上路吧！”说完，空着的另一只胳膊，很自然圈进了木杰的胳膊窝里。

　　来到39街闹市区，面对车水马龙，人海如流的街景，邦智要木杰靠着墙壁坐了下来，自己则在人行道曲腿站着，面前摆放下讨盘，嘴里凄凉地哀求道：“行行好吧，可怜可怜我这残疾人吧！”

　　木杰听到这种乞讨声，身上陡地凸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赶紧低下了头，因为他不愿意看到自己蓬头垢面的样子，与干净整洁的闹市区显得格格不入。然而不到一分钟，他听到了钢蹦儿扔进讨盘的声音，那声音此刻在他的耳朵里，犹如一掷千金。

　　时不时淘醉在一掷千金的声音的同时，木杰也注意到了，有几伙一只手拿着讨盘，另一只手拄着拐杖的乞丐群，从他们跟前走过之后，停在不远处打量他们，他们中有黑人，有黄人，也有白人，其中有一个黄肤色的女乞丐，还掏出手机，跟人打了一个电话就匆匆离去，那样子，视他俩是天外来客。

　　夕阳西下，邦智收拾好讨盘，圈起木杰的胳膊向难民营方向行走。到了无人处，邦智兴奋说：“喂，你猜一猜，不到三个钟点，我们讨到了多少美元？”

　　木杰说：“一掷千金的声音，一共响了五十九次，我想，至少不低于五十九美元吧！”

　　邦智说：“哈，总共二百四十美元！”

　　木杰说：“不会搞错吧？”

　　邦智说：“有三张五十美元的纸票，你当然听不到它们落盘声音罗！”

　　“站住！”突然从街头拐角处冒出一个黑人男子说英语的声音。

　　木杰吓了一跳，猛然觉得胳膊一紧，半个身子紧倚在邦智的胸襟里，他知道，这是邦智要他不出声，后面的一切由她来负责应付。他乜眼望过去，原来面前站的是先前见过的“三色”乞丐群，他们手拿着讨盘和拐杖。

　　果然，邦智用中文说：“啊，幸会幸会，原来你们也跟我们一样，吃百家饭的！”

　　一个黄肤色的女人用中文说：“你们从哪儿来？”神情冷若冰霜，而其它几个乞丐，挥舞着拐杖，一副跃跃欲上的样子。

　　邦智说：“我的语言就告诉你们了，我俩来自然中国。”

　　黄肤色的女人说：“什么时候开始行乞的？”

　　邦智说：“今天是第一天。”

　　黄肤色的女人说：“为什么要行乞？”

　　邦智说：“我丈夫是带我来温哥华看病的，已经两个月了，眼前我的腿没有好转的趋势，手上的钱也所剩不多了，加上我俩的签证快要到期了，与其空空如也回国，还不如……所以万般无奈，我俩就开始了坐街讨乞的日子……”

　　黄肤色的女人说：“原来是这样的。可是，你们知道，在这里行乞有什么税吗？”

　　邦智说：“税？我在网上见过的，不知是不是？”

　　黄肤色的女人说：“说！”

　　邦智说：“乞丐睡觉是地税，和老婆睡觉是纳税，和情人睡觉是偷税，和小姨子睡觉是增值税……”

　　黄肤色的女人截然说：“你胡说！我所说的税，就是这里的规矩，懂吗，规矩！”

　　邦智说：“坐街讨乞还需要有什么规矩？”

　　黄肤色的女人说：“你以为这是在中国？可这儿是温哥华。”

　　邦智说：“温哥华那又怎么样？”

　　黄肤色的女人告诉，温哥华是一个法治比较完善的城市，其中包括对乞丐的管理，已经成立一个专门的部门，给每个乞丐颁发证件，建立档案。只有拥有合法证件的乞丐才能在大街上乞讨。对那些有不法行为的乞丐，剥夺其行乞的资格。什么是不法行为？一是强讨强乞，不给就拉胳膊抱大腿，甚至是骂人吐唾沫；二是成群结队、划分地盘现象严重。

　　邦智一脸听明白的样子，说：“你们把我们堵在这儿，是不是认为我们是不法行为的乞丐？你们这样做，又是不是违背了温哥华的不允划分地盘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