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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王皇后说,那怎么行,怀了孩子,可不能由着性子来了,什么事都得想着肚子里的孩子。郑贵妃说,妹妹一定牢记在心。王皇后说,这往后,咱们得多交流一下。郑贵妃说,妹妹什么都不懂,一定要跟姐姐多讨教。王皇后说,对了,太后来过了吗?郑贵妃说,还没有呢。王皇后叹了口气说,都是皇上的骨肉,这太后怎么还偏心呢。郑贵妃有些尴尬,不自然地笑笑。王皇后说,御医说,酸儿辣女,这段时间我特别想吃辣的东西,看来,我怀的是个女儿了。郑贵妃说,那只是民间传说,信不得,依我看,姐姐怀的肯定是个儿子。王皇后说,你呀,从小嘴巴就甜,怪不得皇上这么喜欢你。郑贵妃说,其实皇上最在乎的还是姐姐。王皇后有些得意地说,妹妹还记得小时候看灯会的事情不?郑贵妃说,记得,记得,当然记得。那时候,舅舅一只手抱一个,我们一人手里拿着一个小灯笼,在人群里穿来穿去。姐姐特别调皮,还用手去抓别人的帽子。王皇后说,我记得你特别胆小,听到爆竹的声音,就要到被窝里躲起来。郑贵妃说,我是个苦命的人,从小就没了爹娘,舅舅舅妈把我拉扯大,可真不容易。王皇后说,记得有一次,父亲带我们去集市,父亲跟你开玩笑,指着一个卖豆花的人,说那是你的亲生父亲,你还真信了,过了一会,你不见了,父亲很着急,到处找你,最后,看到你正在吃豆花。郑贵妃说,记得,记得。那时候,我还真以为舅舅说的是真的呢。王皇后笑了起来。郑贵妃说,姐姐你笑什么?王皇后说,我记得第二天一早,你还悄悄溜出了家,去集市上找那个卖豆花的。父亲在府上找了个遍,都没有找到你。郑贵妃说,要不是管家找到我,说不定,我真的跟着那个卖豆花的回家了。王皇后说,我记得那次你哭得可伤心了,一个人在房间里,一直哭到天黑,我怎么劝你都不听,叫你吃饭你也不吃,哭着哭着就睡着了。郑贵妃说,姐姐不说起来,我都快记不得了。等我们的孩子都出生了,一定要把这些事情跟他们说。王皇后叹了口气说,可惜啊可惜。郑贵妃说,姐姐何故叹气?王皇后脸色马上转变,她说,可惜他们生下来,就只能在这深宫里度过童年,再也体会不到我们小时候的乐趣了。郑贵妃说,就是,就是。

  张诚和张鲸在值事房喝酒。两人碰了杯,抿了一小口。张鲸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盒,打开把一个翡翠白菜递给张诚。张诚放在手里看了看说,这可是个稀罕的东西。张鲸说,兄台如果喜欢,就收下吧。张诚把东西放在桌上说,我可是从来不夺人所爱的。张鲸说,我们之间何必这么客气呢,快收好吧。张诚笑了笑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张诚又将此物细细端详了一番,轻轻放入锦盒,收入怀中。张鲸说,最近,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似乎很亲近。张诚说,依我看,这样的亲近,反而有点不太正常。张鲸说,怎么不正常呢?张诚笑了笑说,往常,皇上这么疼郑贵妃,王皇后肯定不乐意。现在,郑贵妃又怀了皇上的骨肉,王皇后应该恨之入骨才对。她们现在如此亲密,肯定就不正常了,我总觉得这宫里最近会有大事要发生。张鲸说,你说是王皇后和郑贵妃之间?张诚笑了笑,喝了口酒。张鲸说,她们两个斗争,可把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害惨了。张诚说,何出此言?张鲸说,我们这些当奴才的时候,有没有前途,关键在于有没有跟对主子,如果王皇后和郑贵妃都生了男孩,这太子肯定是王皇后的儿子吧。张诚说,那可不一定,这事,最后还得皇上说了算,我觉得,还是郑贵妃的儿子希望大些。张鲸说,唉,这不,还有两宫太后吗。李太后一向对王皇后宠爱有加,对郑贵妃则是不冷不热的。我觉得,这事就像是雾里看花,摸不着头脑。张诚说,我觉得,这跟赌博一样。张鲸说,兄台有什么高见?张诚说,你我都是贵妃的人,这个关键的时候,如果能鼎力相助,贵妃自然不会忘记咱们的好,以后我们就可以在宫里呼风唤雨了。张鲸说,万一王皇后得势了呢?张诚说,这赌博嘛,有赢,也自然有输。张鲸说,听为兄一席话,小弟真是茅塞顿开啊。这次,我就把筹码压在贵妃身上。张诚指了指脑袋说,你压的可是这个。张鲸说,唉,有什么办法呢?

  早朝的时候,户部尚书吴大人上奏,启禀皇上,河北宣府疫情盛行,人肿颈,一二日即死,名大头瘟。病者不敢问,死者不敢吊,所到之处,巷染户绝。另有一位官员说,吴大人所言极是,民间流传着一句话,东死鼠、西死鼠,人见死鼠如见虎。皇帝大惊说,这,这可如何是好?一个官员说,老臣以为这瘟疫乃由大旱引起,皇上不必惊慌,哪朝哪代都不可避免。户部尚书吴大人又说,宣府离京不远,微臣担心,疫情一旦传入京城,后果不堪设想。皇帝说,众爱卿,可有解决之道?众官员议论纷纷。黄大人说,老臣以为,应该将死者的尸体深埋。仇大人说,人越多,疫情越容易传播,可让大家避居野外,待疫情平息后,再回到原来的居住地。徐大人说,微臣听说人参可败毒,如加西藏红花饮之,即可。徐大人,你的药虽好,可是,人参不是红薯,到哪里去弄那么多人参?皇帝说,依你之见,又当如何?陈大人说,微臣以为,可服连翘、赤芍、柴胡、葛根、甘草、生地、红花、当归、川朴、桃仁,解毒活血,剧者各用石羔、西藏红花。又有用附子八钱、泡恙三钱治疗。皇帝说,既然如此,此事就交户部办理吧。户部尚书吴大人说,臣领旨。

  退朝后,皇帝心事重重。郑贵妃说,皇上,你怎么了?皇帝说,最近,河北流行瘟疫,如果不采取措施,很快就会传入京城。郑贵妃说,那皇上应该给灾区分发些汤药才是。皇帝说,朕已交给户部去办了。

  这时,小顺子进来。小顺子说,皇上,申时行有急事求见。皇帝说,快让他进来。申时行进来后说,老臣给皇上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皇帝说,申大人,你急着见朕,所为何事?申时行说,启禀皇上,寿宫工地,发现了瘟疫,已有数人暴亡。皇帝大吃一惊,说,这,这,可如何是好?郑贵妃说,皇上不必如此惊慌。皇帝问,申大人,你有何良策?申时行说,老臣以为,寿宫应该暂停施工,否则,瘟疫一旦大面积蔓延,就不可收拾。郑贵妃说,皇上,臣妾觉得,寿宫可照常施工,只要分些汤药,以做预防即可。申时行说,民工们的生活条件十分简陋,瘟疫很容易传播。皇帝说,寿宫必须照常施工,其他的事情,你让户部去办吧。申时行说,皇上……皇帝说,好了,你先下去。申时行说,老臣告退。

  王皇后准备用午膳了,她问月儿,她也应该在用膳了吧?月儿说,嗯。

  王皇后说,本宫怎么觉得今儿个的饭菜特别好吃?月儿说,可能是今儿个主子的心情特别好吧。王皇后说,这次可再也不能失手哦。月儿说,主子尽管放心好了,她这次怎么都逃脱不了。王皇后说,月儿,你说,我是不是太狠了一点?月儿说,奴婢觉得主子做得英明。王皇后冷笑着说,妹妹,你可别怪姐姐太狠心,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姐姐这么做,只是为了自保。

  郑贵妃正在用膳。郑贵妃说,我要喝口蘑菇灯笼汤。凤儿的身子突然抖了一下。凤儿盛了一碗汤,端了过去。郑贵妃正准备喝,突然感觉身子有些不舒服。站在一旁的春儿说,娘娘,你怎么了?郑贵妃说,我有些头晕。春儿说,娘娘,你要不要吃一点东西?郑贵妃说,你扶我上床,休息一会。凤儿的脸色突变,一阵红,一阵白。

  王皇后对宫女小云说,你过来,给本宫捏捏。小云说,娘娘,你哪里不舒服?王皇后说,我觉得手好酸。小云给她捏。王皇后说,你用点力。小云果真用力,不料王皇后一个巴掌打过去说,你要疼死本宫啊。小云仆地求饶。这时,月儿进来。王皇后对宫女们说,你们先下去。王皇后说,你是不是有好消息要告诉我?月儿说,娘娘,这次,又失败了。王皇后说,这,这,这怎么可能?月儿说,凤儿已经把汤盛给她了,却没想到,她突然觉得头晕,没有喝这个汤。王皇后说,怎么会这样?月儿说,主子,你放心,这次不成功,还有下次呢。正说着,小云进来了。王皇后说,谁叫你进来的,给我滚出去。小云吓哭了,她跪倒在地说,娘娘,小德子求见。王皇后说,叫他进来!小德子进来便说,奴才给娘娘请安。王皇后说,起来吧。小德子说,太后叫你过去看戏。王皇后说,今儿这是什么戏?小德子说,回皇后娘娘,今儿上的是《十五贯》。王皇后说,你先回吧,我随后就到。

  王皇后来到慈宁宫。李太后说,皇后,快过来坐。小德子说,主子,可以开始了吗?李太后点了点头。舞台上的戏演唱得正精彩:

  “熊友兰,雪花飘飘伴行人,撑伞登程历艰辛。熊友兰,家贫难把爹娘养,事迫无奈当佣人。家主是豪华一商贾,我为他登山涉水披风尘。终日里买货与卖货,赚得钱银归主人。我走遍苏杭湖广闽皖赣,贩卖山珍海味与绫罗绢。急事在身快赶路……

  苏戍娟,我步履踉跄去投亲。且行且泪泪如泉涌,脚疼腿酸步难行。

  怕追赶,我只得强撑弱体再赶路,怎奈是,我似落叶飘零叹孤身。风飘残叶谁动问,堪叹我戍娟少亲人。眼前唯有一线路,去向姨娘诉苦因。

  熊友兰,当牛作马苦受尽,到头还难奉双亲,何日方能把家养,共叙天伦聚亲人……呼我莫非为问路,风雪天独行为何因?

  苏戍娟,只因我平素少外出,如今迷途急在心。为问路,不揣冒昧将你唤——”

  戏看了两个时辰,王皇后回宫时,天色已晚。突然,她的脚一崴,从台阶的最高处摔了下来。月儿忙喊,主子,主子。王皇后已昏迷不醒,地上有一摊血。月儿说,快,快,快把娘娘背进宫,快,快,快去叫御医来。太监把王皇后背进宫中。

  19

  王皇后流产的时候,皇帝正陪在郑贵妃身边。郑贵妃说,皇上,我的腿好酸。皇帝说,朕帮你揉揉。郑贵妃说,那怎么行?要是传出去,皇上的威仪何在?皇帝说,你不说,朕不说,就没有人知道了。说完,皇帝就开始给郑贵妃揉起腿来。过了一会儿,郑贵妃说,皇上,你累了吧?皇帝说,不累。郑贵妃说,皇上,臣妾的腿不酸了,你歇着吧。万历皇帝这才歇下来。郑贵妃说,皇上,你听,他的小腿在踢我的肚子呢。万历皇帝贴在她的肚皮上说,听到了,听到了。那么调皮,肯定是个男孩。郑贵妃说,万一是个女孩呢?皇帝笑了笑说,朕一样喜欢。郑贵妃说,皇上对臣妾真好。

  此时此刻的坤宁宫,仿佛是一座坟墓。宫女们谁也不敢出声,她们不知道王皇后还能不能醒过来。过了一会儿,值夜的胡御医到了。他切了切王皇后的脉,紧锁眉头,摇了摇头。月儿说,我家主子怎么样?胡御医叹了口气。月儿说,你倒是说句话啊?胡御医说,她肚里胎儿没有了,而且……月儿说,而且什么?胡御医说,以后恐怕再也怀不上了。月儿说,啊,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吗?胡御医摇了摇头说,就是神仙下凡也于事无补。月儿说,那该怎么办?胡御医说,我只能开几服药,让娘娘补补身子。

  一直到第二天傍晚,王皇后才醒来,她吃力地睁开眼睛。月儿说,主子,你醒了?王皇后说,本宫睡了多少时辰?月儿说,整整一天了。王皇后说,本宫怎么什么都记不得了?月儿说,主子,你要不要用膳?王皇后说,本宫什么都不想吃。王皇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接着就哭了起来。月儿说,主子,你不用哭了,小心哭坏了身子。王皇后说,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没有了。说完,又哭了起来。王皇后说,皇上知道吗?月儿说,奴婢让小顺子去通告了,可皇上……王皇后说,皇上怎么了?月儿说,皇上在翊坤宫,一直没有来。王皇后不哭了,她咬着嘴唇,冷笑着说,皇上,你也太绝情了。

  这时,下人禀报,太后驾到。李太后匆匆进来。王皇后见到李太后就大哭起来。李太后说,你不要太伤心了,流了就流了,大不了再怀一个。王皇后说,都怪臣妾,实在是太不小心了。李太后说,哀家也有责任,要是不让你陪我去看戏就好了。王皇后说,我的心口好疼啊。李太后说,你可得想开点,好好把身子调养好。王皇后说,嗯。

  王皇后流产的消息很快在宫里传开了。春儿侍候郑贵妃更衣的时候,低声说,主子,宫里出了件大事,你知道吗?郑贵妃说,什么事情,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春儿说,王皇后流产了。郑贵妃说,流产?怎么可能?春儿说,前天晚上,李太后叫皇后去看戏,回来的时候,天色不早了,在坤宁宫的门口,皇后摔倒了,流了一地的血。郑贵妃说,她可真是个可怜的人。春儿说,还有更可怜的呢。郑贵妃说,哦?春儿说,奴婢听说,她再也怀不了孩子了。郑贵妃说,此话属实?春儿说,这宫里都传遍了。郑贵妃说,那本宫得去看看她。春儿说,奴婢以为,现在去不太合适。皇后会误以为,我们是去看好戏。郑贵妃叹了口气说,那倒也是,那就过段时间再去吧。

  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微风轻拂,花香弥漫。王皇后在宫里憋得太久,便来到宫后苑散步,月儿扶着她。刚走到一座假山前,就听到两个宫女在议论她,王皇后便站住了。宫女小玲说,听说,皇后流产了。宫女小馨说,活该,谁叫她平时对宫女们那么凶。小玲说,你小声点,让人听到了,你可就惨了。小馨忙说,俗话说,恶有恶报嘛,我恨不得她永远都昏迷不醒。小玲说,依我看,皇上迟早会废掉王皇后,改立郑贵妃为皇后的。小馨说,你听到什么风声了吗?小玲说,公公们都是这么说的。王皇后气得发抖,她绕过假山,故意冷静地说,你们说什么呢?两个宫女吓了一跳,忙跪下,皇后娘娘吉祥。王皇后说,你们刚才说谁不能生育了,谁恶有恶报?她们俩吓得说不出话了。王皇后说,你们都哑巴了?小馨说,皇后娘娘饶命,这话都是她说的。王皇后说,她都说了什么?小馨说,奴婢不敢说。王皇后说,你刚才胆子不是挺大的吗?快说,不然,本宫割了你的舌头。小馨说,奴婢说,请皇后娘娘饶命。王皇后说,说吧。小馨说,她说皇后娘娘不能生育了。王皇后一听,突然一阵晕眩,月儿扶住了她。月儿说,主子,你怎么了?

  王皇后说,她们说的是真的?月儿无奈地点了点头。王皇后说,上天为何对我如此不公平?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月儿说,主子,你不要太伤心了。王皇后绝望地说,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

  几天后,王皇后拿出一个小瓶,她对月儿说,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月儿说,是不是堕胎药?王皇后大笑,歇斯底里地说,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这是毒药,服用三天后,浑身四肢无力,半个月后就会魂归西天。月儿说,请主子三思啊!王皇后说,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休想得到。休想!月儿说,主子是想让凤儿一起死?王皇后说,你不觉得这样更好吗?月儿说,可凤儿毕竟是主子的人啊!王皇后说,凤儿一死,一切不就死无对证了吗?月儿说,可是……王皇后说,好了,你不要再多说了。月儿说,奴婢领旨。

  月上柳梢。树林弥漫着神秘的轻雾。凤儿悄悄闪进了树林。月儿已经在这里等候。月儿把药给凤儿时说,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不然,我们以后都没好日子过。凤儿说,上次是意外,这次,不可能了。月儿说,只要成功,皇后娘娘答应让你当浣衣局的掌印。凤儿说,请娘娘放心,这次绝对不会再有任何闪失。

  第二天,送往翊坤宫的膳食都准备好了。凤儿一一打开查看,乘人不备,把药倒了进去。太监们开始送膳。

  王皇后在坤宁宫里焦急地走来走去。月儿说,主子,该用膳了。王皇后说,本宫不想吃。月儿说,请主子放心,这次不会再有闪失了。王皇后说,本宫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月儿说,这会儿,膳食应该送到翊坤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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