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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皇帝召见刘廷元,问他刺客审得怎么样了?刘廷元说,闯宫的男子名叫张差,是蓟州井儿峪的百姓,语言颠三倒四,看起来有点癫狂,看来要认真审问。皇帝说,那就让刑部郎中胡士相再审吧。刘廷元说,臣领旨。

  胡士相说,把犯人带上来。刺客出来了。一见到官员便说,大人,大人,我冤枉啊。胡士相说,你叫什么名?刺客说,我前几天说过了,你们怎么又问?胡士相说,快说。刺客说,我叫张差,小名……胡士相说,好了,后面的不用说了。哪里人?刺客说,蓟州井儿峪。胡士相说,来京城做什么?

  刺客说,小民因被人烧了柴草,要来京城申冤。胡士相说,申冤不去官府,跑到皇宫里来干吗?刺客说,在城里乱闯,有一个人说拿一木棍可以当做冤状,我就信了,然后乱跑,到了一个宫里,宫里的一个老头要抓住我,我就打了他。你们不去抓烧我稻草的人,反而把我抓了,这是什么道理?师爷说,大人,我看这个人有点疯癫。胡士相说,我看也是。师爷说,那如何处置?胡士相说,按照在宫殿前射箭、放弹、投砖石伤人的法律,对张差问斩。

  皇帝询问胡士相审查的情况。胡士相说,回皇上,张差有些疯癫,他因被人烧了柴草,要来京城申冤,在城里乱闯,又受气癫狂,受人诳骗说拿一木棍可以当做冤状,然后乱跑,误入慈庆宫。皇帝说,慈庆宫虽然警卫不严,但又怎么是一般人说进就进得来的呢?这背后肯定有隐情。还是让刑部提牢主事王之再审审吧。胡士相说,微臣遵命。

  王之在牢中为囚犯散发饭菜,见张差身强力壮,样子绝不像疯癫之人。

  王之说,招了就给饭吃,不招,就饿死你。他把饭放在张差的面前。张差低头说,不敢说。于是,王之命牢中其他狱吏回避,只留两名狱卒在旁,亲自对他进行审问。张差的招供中说,张差小名张五儿,父张义病故。有马三舅、李外父,叫我跟不知名的老公,说,“事成与尔几亩地种!”老公骑马,小的跟走。一老公把我领进一处大宅,并说:“你先冲一遭,撞着一个,打杀一个。”

  皇帝说,审得怎么样了?王之说,皇上,根据张差的口供,他是由太监指使的,而且目标直指皇太子。皇帝大吃一惊,说,谁敢如此大胆?王之说,这个微臣就不知道了。皇帝说,改日再提审张差,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王之说,臣领旨。

  刑部郎中胡士相等官员再次提审张差。胡士相说,张差,只要你如实招来,我们就免你的罪。张差说,此话当真?胡士相说,当真。张差说,我三舅,名三道,李外父名守才,同在井儿峪居住。又有姊夫孔道住在本州城内。不知姓名老公,乃修铁瓦殿之庞保。不知街道大宅子,乃住朝外大宅之刘成。三舅、外父常往庞保处送炭,庞、刘在玉皇殿商量,和我三舅、外父逼着我来,说打上宫中,撞一个打一个,打小爷,吃也有,穿也有。胡士相一听,喜出望外。胡士相问,是谁带你进宫的?张差说,是刘成领进去的,他说:“你打了,我救得你。”胡士相问,你所言可属实?张差说,小人万万不敢欺瞒大人。胡士相问,把犯人带下去。张差说,大人,你方才不是说要放我出去的吗,怎么出尔反尔了?胡士相冷笑了一下。

  皇帝再次召见胡士相。皇帝问,胡爱卿,有进展吗?胡士相说,皇上,有进展。皇帝说,快说给朕听听。胡士相说,微臣不敢说。

  皇帝说,说吧,说错了,朕不怪罪你。胡士相说,据张差交代,太监庞保、刘成是主使之人。皇帝说,他们是哪宫的太监?胡士相压低声音说,是翊坤宫的太监。皇帝说,大声一点,朕听不清。胡士相说,回皇上,是翊坤宫的太监。皇帝一听,大吃一惊。皇帝说,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胡士相说,微臣告退。

  胡士相来到了何府。何大人说,胡大人,案子审得如何了?胡士相说,原来是庞保、刘成两个太监主使的。何大人说,两个太监,没有理由行刺太子,这后面,肯定还有主谋。胡士相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何大人说,他们是哪个宫的?胡士相说,翊坤宫。何大人说,哦,这就很清楚了,肯定是贵妃干的好事。胡士相说,话虽这么说,可是贵妃是皇上的心肝,没有证据,万万不能乱说。

  勃然大怒的皇帝来责问郑贵妃。郑贵妃说,臣妾给皇上请安。万历皇帝说,爱妃可知道是谁指使刺客进入慈庆宫的?郑贵妃说,皇上真会说笑,这个臣妾怎么会知道。皇帝说,刺客都已经招了,你又何必再对朕隐瞒。郑贵妃说,刺客都胡说了些什么?皇帝说,刺客说是你宫里的庞保、刘成两人指使他干的。郑贵妃说,啊,竟然有这样的事,臣妾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皇帝说,爱妃,你就不要再装了。郑贵妃说,皇上怀疑是臣妾?皇帝说,朕还用得着怀疑吗?郑贵妃突然跪在地上说,皇上,臣妾是一时糊涂,万望皇上开恩。皇帝说,你啊你,你怎么可以做出这么歹毒的事情来。郑贵妃说,皇上,臣妾思念洵儿至深,才出此下策啊。万历皇帝说,现在满朝官员都在议论纷纷,叫朕如何是好?郑贵妃说,皇上,你无论如何,都要想想办法啊。皇帝说,要想平息大臣们的议论,朕以为只有一个办法。郑贵妃说,什么办法?皇帝说,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郑贵妃说,皇上是说太子?皇帝说,只要太子不追究,此事自然就可以平息。你跟朕一起去见太子。

  皇帝和郑贵妃一起来见太子。朱常洛说,儿臣向父皇请安,向贵妃娘娘请安。皇帝说,快快请起。朱常洛对侍女说,都下去吧。

  皇帝说,洛儿,宫里加派侍从了吗?朱常洛说,回父皇,加了。皇帝说,加了就好。朱常洛说,不过,儿臣时常被噩梦惊醒。皇帝说,指使刺客的主谋已经供出来了,是庞保、刘成两位太监。朱常洛说,他们为何要刺杀儿臣?郑贵妃说,洛儿,他们都是我宫里的太监,都怪我平时管教不严,请太子谅解。朱常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郑贵妃下拜说,请太子谅解。朱常洛说,娘娘,快快请起。太子亦拜,且拜且泣。坐在旁边的皇帝也“掩泣”,忍不住哭了出来。皇帝说,洛儿,朕害怕外臣猜忌,择日在宫中召见诸臣。朱常洛说,儿臣谨听父皇安排。

  为了堵住朝中大臣的嘴,皇帝在慈宁宫慈圣太后灵前召见诸大臣。皇帝穿白袍戴白冠,西向而坐;朱常洛穿青袍,侍立于神宗右侧;皇孙、皇孙女四人一字排列于左边阶下。皇帝拉着太子的手说,前不久发生了张差闯入东宫伤人案,外间传说颇多。你们谁无父子,倒要离间我们父子两个吗?说着,让太监们将皇孙、皇孙女引上石级,让大臣们仔细瞧瞧,且说,朕诸孙都已长成,还有什么说的!他回头对朱常洛说,太子,有什么话,跟大臣们都说出来,别顾忌。朱常洛道,我已经调查过了,张差疯癫之人,决了便罢,不必株连。我父子何等亲爱!外廷有许多议论,尔辈为无君之臣,使我为不孝之子。皇帝闻听此言,心中大舒了一口气,连忙问跪在下面的群臣,太子说的话,你们听见了吗?方从哲立即叩头承旨,说:“圣谕已明,人心已定,望皇上毋以此介怀。”小顺子说,皇上,张差已被凌迟处死。庞保、刘成两位如何处置?皇帝说,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小顺子说,奴才这就去办。

  天牢中,光线昏暗,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腐肉的臭味。庞保说,刘公公,贵妃娘娘什么时候来救我们啊?刘成说,庞公公,你不要着急,贵妃娘娘很快就会送我们上路的。刚说完,牢门打开了。太监说,皇上,赐酒食。刘成说,庞公公,我猜得没错吧。庞保说,贵妃,你怎么言而无信啊。刘成说,庞公公,不要怨天尤人,过来,咱哥俩好好喝一杯。庞保说,我要见皇上。刘成说,庞公公,算了,这就是当奴才的命啊。说完,刘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太监说,庞公公,该上路了。庞保说,我不喝,我不喝。太监说,来人啊,送庞公公上路。两个人把他挟住,将酒灌了进去。

  32

  四十六年四月的最后一天,一个信使从马上下来,马累坏了,一停下来就倒在了地上,喘着大气,信使使劲敲打着首辅方从哲府上的大门。

  过了很久才有人来开门。开门人打着呵欠说,你找谁?信使说,我是山海关守将总兵刘禹锡的信使,建州卫满人努尔哈赤统了建州部属攻破了叶赫,掠取辽东,现在兵进抚顺关。开门人说,都什么时辰了,方大人早就歇着了,你明天再来吧。信使说,此事关乎国家安危,请你务必通报一声。开门人说,那,你等着吧。

  开门人来到方大人的卧房外说,老爷。方从哲说,谁呀?开门人说,老爷,外面有个信使,说有急事,要见你。方从哲说,我马上就来。方夫人说,有什么事情,明天不能说吗?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方从哲说,你懂什么,这么晚来送信,辽东肯定告急了。

  方从哲见到信使,信使说,我是山海关守将总兵刘禹锡的信使,建州卫满人努尔哈赤统了建州部属攻破了叶赫,掠取辽东,现在兵进抚顺关。这是总兵大人给你的信。方从哲看完信,一脸沉重。他问下人,现在是什么时辰?下人说,老爷,现在是五更时分。方从哲说,你马上去通知兵部、吏部两位尚书到府上来商讨大事。下人说,是,老爷。

  过了一会儿,何大人和赵大人陆续来了。何大人说,方大人,你半夜召见我们,一定出了急事吧?方从哲说,我刚刚接到消息,努尔哈赤步骑二万进攻抚顺,李永芳出降,于是女真人捣毁抚顺城,掳掠人畜三十万而归。特来找两位商议。吏部尚书赵焕赵大人说,都怪皇上当年心慈手软,这只孤雏长成大鹏了。何大人说,赵大人,现在不是埋怨的时候,我们得与皇上好好商议。这辽东的军饷一拖再拖,现在终于成了大患了。赵大人说,可是,我已经好几年没有见到皇上了。方从哲说,可是这次非比往常,这关乎大明朝的安危。何大人说,一切谨听方大人安排。方从哲说,天一亮,我就进宫,让皇上召见群臣商讨辽东战守方略。何大人说,如果皇上不见呢?方从哲说,那我就在仁德门跪着,等候消息。赵大人说,我就率百官跪在文华门,请求皇帝能视朝议政。皇上不见我们,我们就不走。方从哲说,好,就这么定了。

  第二天,太阳升得老高。乾清宫里,皇帝还醉卧在床。小顺子进来说,皇上,首辅大人方从哲求见。皇帝生气地说,不见。小顺子,奴才听方大人说,辽东有战事,要与皇上商议。皇帝说,一个努尔哈赤就把他们吓成这样,真是没用。小顺子说,方大人现在跪在仁德门外,他说,如果皇上不见,他就一直跪着。皇帝说,他愿意跪,就跪着吧,朕昨天晚上没睡好,现在困得很。

  烈日当空。百官跪着,等待皇帝召见。

  皇帝已经起床了,吃着冰西瓜,边吃边说,今天怎么这么热?小顺子给皇上吹着风说,是啊,热得人连气都喘不过来。皇帝说,方从哲应该回去了吧。小顺子说,没呢,而且奴才听说这文华门还跪着百官呢。万历皇帝说,我看他们能坚持多久。

  皇帝用完膳,准备午睡。他问,大臣们都走了吧?小顺子说,还没呢。听说有几个中暑了。皇帝说,让他们都回去吧。有什么事,写折子上来就行了。小顺子说,奴才领旨。

  小顺子出乾清宫,就感觉热浪像野兽一样扑过来,他把眼睛眯成了两根针。方从哲跪在地上,衣服全湿了,见到小顺子,忙问,公公,皇上怎么说?小顺子说,方大人,皇上叫你回去。方从哲哭着说,公公,你一定转告皇上,辽东乃是京师左臂,如有一失,就要威胁到京城的安危了。请皇上下旨,速选强兵猛将以御外侮。小顺子说,皇上说了,有什么事上折子就行了。方从哲说,此事关乎我大明朝的几百年基业啊,一定要尽快与大臣们商议,找一个好法子才行。小顺子扶着方从哲说,方大人,还是先回去吧。

  方从哲缓缓起身,众官互相扶着回去了。

  努尔哈赤的大军兵临抚安城下。守城的李将军下令,开弓。很多明朝士兵居然没有力气引弓,有的也只能射出几米深。努尔哈赤的士兵见状,忍不住大笑起来。努尔哈赤的将军说,放箭。如雨一般的箭飞向城墙,士兵们纷纷倒下。努尔哈赤的士兵开始用云梯登上城墙。

  小顺子进来的时候,皇帝正在宫中与郑贵妃下棋。小顺子说,启禀皇上,刚刚接到消息,努尔哈赤已攻下抚安。皇帝手中的棋子落在了地上,他说,这,这可如何是好?难道大明朝几百年的基业,就要在我手上毁于一旦?郑贵妃说,不就是小小的抚安吗,皇上何必如此恐慌?

  皇帝说,上个月努尔哈赤攻占抚顺,现在又攻下抚安,这必然影响我军的士气。郑贵妃说,努尔哈赤的士兵只有六万,我大明朝有一百二十万,二十人难道还杀不了一个人吗?皇帝说,爱妃说得有理,朕可能确实有些多虑了。郑贵妃说,皇上,该轮到你下了。

  第二天,小顺子又来禀报最新战况。小顺子说,皇上,最新战报,努尔哈赤攻占了鸦鹘关、清河两城。皇帝说,这,这也太快了吧。快拿地图来。小顺子摊开地图。皇帝看了看说,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辽东一失,京师就会受到威胁。小顺子说,皇上,奴才有一个主意。皇帝说,快说给朕听听。小顺子说,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皇上可以擒奴赏格,只要能拿到努尔哈赤的人头,可以赏银一万两,其他大将,也可以赏两千两。皇帝说,这是个好主意。马上拟旨。

  小顺子去拟了旨,回来读给皇帝听,凡能擒斩努尔哈赤者,赏银一万两,升都指挥使世袭。擒斩奴酋八大总管者,赏银两千两,升指挥使世袭。擒斩奴酋十二亲属伯叔弟任者,赏银一千两,升指挥同知世袭。擒斩奴酋中军、前锋暨领兵大头目者,赏银七百两,升指挥金事世袭。皇帝听完后点了点头。

  内阁中,方大人,李大人,赵大人,黄大人在一起商谈国事。方大人说,今天叫诸位来,是想商讨一下目前辽东的战事。我得到的最新战报,鸦鹘关、清河两城已被努尔哈赤攻下。赵大人说,今九边空虚,亦唯辽东最甚,辽东战士不满八千,而建州控弦之骑三万,兵力对比十分悬殊。眼下,最重要的是补充兵力。黄大人说,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今之将领,平日不习战,大都以退缩为得计……累年以来,不修兵具,朽戟钝戈,援急不足为用,金鼓几于绝响,偶令之截杀,股栗腕战,面孔殊无生色;许多士兵“不能开弓,或开弓而不及十步”。方大人说,果真如此?黄大人点了点头。

  户部尚书李汝华李大人说,辽东饷绝,户部又无银,将士们连吃都吃不饱,怎么能打仗呢?我觉得当务之急,是向内库借银派发辽东军饷。赵大人说,我听说皇上下了“擒奴赏格”的圣旨。黄大人说,依我看,那只是雕虫小技而已。赵大人说,如果能取努尔哈赤的人头,就好了。黄大人说,谈何容易啊!方大人说,诸位所说,都是最重要的,老夫立即上奏,请求皇上补充兵力,从内库中借银派发军饷,誓保辽东。

  小顺子拿着方大人的折子来见皇帝。皇上,这是方大人的折子。

  皇帝说,他都说了些什么?小顺子看了看说,方大人请求皇上补充辽东兵力,从内库中借银派发军饷。皇帝说,真搞不懂这帮大臣,为什么老是盯着内库中的银子?小顺子说,那这个折子,怎么办?皇帝说,不用管它。

  当晚,户部尚书李大人拜见方大人。李大人说,皇上批了你的折子吗?

  方大人摇头。李大人说,这都什么时候了,皇上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方大人叹了口气说,说实在的,老夫也是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李大人说,没有军饷,可怎么打仗啊。方大人说,老夫以为皇上是舍不得从内库拿银子出来。李大人说,辽东饷绝,户部又无银,这可怎么办呢?方大人说,事情紧急,我明日就去请求面见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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